他坐在棋盘中间正对的石墩上,纤长的手指一手执白,一手执黑,在竹制的棋盘上悠然落下,动作流畅。

  下棋不语。陈妍在他身边站了会,本没打算打扰他,却终是在韩子高落下一黑子后忍不住了。

  “哪有这般下法?!”陈妍轻移莲步,转到韩子高面前,执起一白子落下,“瞧,我一着便堵得你无路可逃。”

  韩子高愣了下,细细看了那枚白子。

  “这......并未堵得我无路可去啊。”他说着执一黑子落在一位置。

  陈妍噗嗤笑了一声。

  “我看你执棋的动作,心里还道你棋艺定是不错的,怎得......”她说着执了一白棋便落了下去。

  韩子高此时才看明白,果是必输无疑了。

  他叹了一声,把棋子细细收到棋碗里。

  陈妍坐在他对面的石墩上,淡粉色的裙摆落在了地上。

  “郡主仔细那浊土污了裙角。”韩子高瞥了眼,微动了动唇道。

  陈妍自嘲一笑:“无人欣赏的花开的再美又有何用!污了就污了。”

  “郡主玩笑了。”韩子高抬眼看着陈妍,今日的陈妍粉衣娇憨,水绿绣带系过腰间把纤细柔软的腰肢衬的愈发的动人,额前的细软碎发乖巧地搭在饱满的玉额上。

  陈妍就像是一副风格多变的画,时而明艳逼人,时而巾帼飒爽,时而又楚楚可怜。

  这样的奇女子,既是手握大权的陈霸先宠爱的女儿,又是今年新封的玉华郡主,怎会少不了追捧和赏花之人?

  陈妍哪里不懂韩子高“玩笑”一词的意思,她咬了咬下唇,又是气又是怨地盯着韩子高:“玩笑?故而你也把我在徐州说的话尽数当作玩笑吗?”

  韩子高的动作一顿。

  “子高不才,不敢高攀。”

  “是不敢还是不想!”陈妍兀地打断韩子高的话,声音微微颤起来。

  “郡主何必如此,子高不过一介莽夫,刀头嗜血的......”

  “是因为堂兄吗?”陈妍突然冷静了下来,拿眼紧锁在韩子高脸上。

  那人脸若三月桃花,即便是不露笑意也如同荡漾在最和煦动人的春风下,他眼睛是含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般,让人只消一眼便兀自沉沦。

  韩子高的唇微微张开,吐出一个字来。

  那唇瓣如同最诱人的花,润泽明艳,可那发出的话,于陈妍来说却像是地狱里最狠毒的利器。

  “是!”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担忧,都在那个字的声音清晰传入陈妍耳中时,落地成真。

  韩子高站起身,将收好的棋盘诸物抱在怀中,转身像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有丝毫的留恋。

  没有丝毫。

  走开数十步的时候,韩子高听到身后女子嘶声竭力地喊了一句。

  “你以为你们可以在一起吗?!你以为世人会同意吗?!”

  陈妍嘶声竭力的喊叫没有换来那个身影一秒的停顿。

  那个身影兀自缓慢地行着,不急不缓。

  “与世人何干......”

  风吹来一句轻飘飘的话,不甚清晰,仿佛一下便可吹散在风中。

  可那句话,同时又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站起身来的陈妍如同遭遇重击般,晃悠着倒在了石墩上。

  与世人何干?

  与世人何干......

  远处立着一人,怔怔地看着韩子高的背影。

  男士的发髻歪歪扭扭斜在脑后,青色的外袍一如既往的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