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不停蹄的一路,他一直都想寻个机会问问突然回来的原因,却每每因他面上的严肃而打消这个念头。

  在这州城里,他见识到了韩子高温和平淡外表下的另一面,那个疯狂地砍杀着人,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让人见之生畏的几近魔鬼的人,真的是向来淡漠但却温和的韩子高吗?

  王二牛明明心里知道,那就是韩子高,却还是,止不住手心冒出的冷汗。

  好像,韩大哥是自捡到将军的银枪开始,便像是变了个人般极尽杀戮......不是为了攻敌而杀戮,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

  “王二牛!去看看军医怎么还没来!若是耽搁了将军伤势,杀无赦!!”韩子高突然回头,朝呆立着的王二牛吼到。他的声音因着连日的奔波和一夜的厮杀变得沙哑无比,如同麻步上蹭过的沙。

  王二牛一个机灵,定眼一看,却又被韩子高扭头间面庞上的杀气惊得心里一颤。

  “是!”他应了声便匆匆跑出了院子。

  妈呀,怎么这么吓人,韩大哥变了,不是那个温和善良的韩大哥了,呜呜呜......

  冷,热。

  热,冷。

  陈茜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

  脑海里一片模糊,他想要努力得记起什么,却像是雾里看花般什么都记不起来。

  好冷......

  好像有人加了什么东西在他身上......

  好热......

  身上凉飕飕地像是股股轻风在吹拂......

  他听到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

  “你醒来,醒来啊,你不是陈茜吗?你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信武将军吗?你为什么不醒来?”

  “你要是不醒来,你的一岁半的孩子怎么办?你的妻妾怎么办?”

  “你再不醒来,我就屠了这州城!”

  “你醒来啊......”

  是谁在说话,他在说什么?他听不清......

  好痒。

  陈茜努力地想睁开眼,却觉得那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整整一日过去了,他还没有醒。

  “一日须短矣,然十年于吾。”韩子高轻轻提笔写下几个字,伸出手指摸了摸那纸上晕开的墨汁,墨汁瞬间便染黑了他白皙的手指。

  韩子高呆呆看了半响,他从来没觉的日子如此难熬。

  陈茜,你为何还不醒来......

  驻守大航三日,他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当他收到侯安都羽信,得知他在拦截叛军时遇到了周文育,才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是因着什么。

  没有周文育驻扎会稽,陈茜的处境必然不容乐观。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那封让他和侯安都驻守大航的信处处透着诡异。那不是他的信!那不是陈茜的命令!

  从大航到吴兴,他用六日赶完了本要十日的路程。当他抵达吴兴时,得知陈茜连日奔波于会稽吴兴二地,此时正驻守于会稽。其实那个时候,驻扎在吴兴派人传信于陈茜是最合理的行为,可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那种不安就像是蛰伏在他心底的蛊虫,叫嚣着让他心神不宁。

  他终于不顾一切地连夜率军向会稽出发。

  他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自己当时的决定,如果他没有回吴兴而继续驻守大航,如果他回了吴兴却没有来会稽,如果他没有经过州城,如果他来迟一步,来迟一刻,如果......

  那么多的如果,单单只需要其中一条,便可让他抱憾终身。

  韩子高从怀中那出那块麒麟雕,轻轻摸过那上面沾染的血迹,陈茜晕过去的时候手里还紧攒着它。麒麟依然红的发亮,那斑斑血迹非但没有污了它,反而让它更显出几丝艳色来。在陈茜晕过去的日子里,为了稳固军心,他无奈之下只得用这麒麟号令三军,调兵遣将御敌。可再怎么样,他终究不是陈茜。众将士群龙无首,尽管他如今有些许威信,却终究是不能安抚人心。

  更何况,他手下所带七千士卒,六千都是降兵。如何协调他们和陈家军,如何稳固军心,如何御敌张彪,他的心里都没有谱。

  而他最怕的,便是那双潭水一般的黑眸,再也不睁开。

  这样的想法,即便是想上一想,也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似搅到一起了般难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