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在暗影处站了会儿,便闪出了营帐外。

  过了许久,床榻上的人才睁开了眼。

  他轻轻抬起未受伤的左臂,轻轻触了触右臂上另一个人的指尖触过的地方。

  他嘴角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何苦如此?

  何必如此!

  既要疏远他,又何必来看他!何必这般,偷偷摸摸,夜色潜入!

  陈茜,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韩子高紧闭起眼,眉间簇起的眉峰深若丘壑。

  月色明亮,一人端坐在那棵最大的榕树的枝干上,榕树光秃秃的纸枝条缝隙将这人挺直的背影割碎。

  陈茜墨发微束,有一大截还散在背后,混着墨青色的外袍,在月光下如同泼开的水墨画。

  只有在这里一人孤身静坐,他纷乱的思绪才能渐渐平静。

  他又受了伤,还又伤在了右臂。这般不小心,当他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吗?如此频繁的重创,也不知会留下什么遗症!

  这伤,又和素子衣有关!

  他真后悔把这素子衣放进了军营,简直就是来搞破坏的!

  偏这人还拼了命得替这么个软弱无能的家伙辩护,甚至还硬生生扭曲事实!

  他倒是发现,这些日子没见韩子高,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强了不少,啊哈?!

  树枝上的人发泄似得将拳狠狠击了身旁的树干。

  他自认光明磊落,却为了看他一眼做出了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当。陈茜苦笑了一声,将眼移到空中的明月。

  他担心他。

  谁叫他担心他呢。

  一边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不可再逾越,不可再荒唐,一边又一遍遍地做出这等荒诞的事。

  他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担心,担心有一日,他无法控制自己。

  树上的人长叹了一声,跳下树来。

  十一月十日。

  微东风,天色晴朗。

  周文育三万援军兵至长城县。

  “一鼓作气!南下!”陈茜眯眼看着桌上的地图,扣了扣指节。

  “是否太过草率?”周文育和侯安都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陈茜嘴角微挑。

  “我自有打算。”

  十一月十一日,蒋元率五千精兵劫了杜军粮草,将军队驻扎在物资运输要道。

  杜军与之战,三番不利。

  十一月十二日,刘澄于东侧偷袭杜军义兴守军联军,韩子高骁勇,斩敌将头颅,获大胜。

  十一月二十三日,陈茜率大军南下,吴郡太守王僧智率军绕后企图偷袭长城县,侯安都一万大军东至吴郡,围魏救赵。

  十二月八日,杜泰又与陈军正面对敌,杜军小胜两场。

  十二月二十日,杜泰突遇袭绞,四万大军各面夹击,杜泰闯出重围,落荒而逃。

  绍泰二年

  一月一日晚。

  杜泰狼狈地站在吴兴城的城门下,身后的几万大军只剩得不到百余人的残兵。如果算上还没会合的各处逃出来的散兵,恐怕也不过五百人余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