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侯爷是个聪明人。我还记得有人劝我,不要对你动什么心思。说长兴候身边高手如云,本王的这些府兵在你那些奇人异士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睿王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轮椅到了沈晏清面前,他咧嘴一笑,却十分狰狞,“可本王偏不信邪。你一心一意想要置我于死地,将所有的手下都集中在那北骊使者周围,你以为本王还会对她做些什么?本王非要反其道而行,就算是马上就会死,也得要你沈晏清来垫背!”

  “到底是谁想要置谁于死地,睿王可要说清楚了。”

  沈晏清毫不畏惧的迎上睿王的目光,缓缓蹲下身子与他对视,“你敢说呼延恪伪装成北骊使者在寿宴上指认我是靖芸公主之子与你毫无关系?”

  “长兴候可不要空口白牙的诬陷本王,明明是你府上的管家亲自找到我,亲口讲与本王听的秘密,如今看来是他在信口雌黄罢了。你瞧,本王这不是也没信嘛?不过这等不忠不义的仆从,本王还是要劝侯爷,早日清理掉为妙啊。”

  沈晏清的眸子骤冷,他忽而压低声音道:“没想到睿王如此信任皇后娘娘,你就这么坚信,她不会将你参与的事情对陛下全盘托出?”

  睿王探出身子,凑近沈晏清的耳朵,轻声道:“只要你在我手里,只要你能死,我的那位母后就没什么不肯的。”

  “难道睿王就对那个位子一点都不感兴趣?宁愿舍弃自己来为太子铺路。”

  睿王的面色有略微的不自然,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

  沈晏清现在是看明白了,他冷笑:“呵。既如此,睿王还在等什么呢?”

  沈晏清说罢站起了身,走到那一众府兵面前,“如你所说,我身边现在一个护卫都没有。”

  睿王手推轮椅转过身,一挥手,“带走!”

  睿王府前。

  一小厮焦急地等在大门口,他来回踱步,直到见到归来的睿王车队后才露出喜色,一个箭步冲到了车驾下,高声道:“王爷,小的有急事禀奏。”

  睿王掀开马车帘:“进来。”

  小厮扶了扶衣袖快速钻进了马车中,一抬眼只见车厢里不仅仅有睿王,还有一位被束缚住了手脚的白衣男子,他瞬间愣了一下。

  睿王抬眸瞥了一眼这呆头呆脑的小厮,“你不是有要是禀报么?”

  “啊!是。”小厮立马哈腰,但余光依旧瞟着沈晏清。

  睿王不悦:“他听见也无妨,赶紧说!”

  小厮连忙收回目光,半跪在睿王面前:“回,回王爷,小人确实有重要的事情禀报。我们在宫中的眼线都被人做掉了,小的,小的没能联系得上皇后娘娘。”

  睿王闻言,脸色骤变,他忽的眯起眼凝视着地上的小厮,那眼神同看一个死物没有任何区别。

  可睿王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前一秒死亡凝视,后一秒便笑出了声,他的笑声愈发尖锐,到最后连一旁的沈晏清都不免皱起了眉头。

  睿王就在这时候伸出手,一把掐起了沈晏清的下巴,“怎么,本王笑的不好听?”

  下巴传来的刺痛让沈晏清十分厌恶,他一双浅眸毫无感情盯着容历:“没想到睿王还算有自知之明。”

  睿王的嘴角不着痕迹的抽搐了一下,他一把甩开沈晏清的脸,指着那小厮:“这次算你命大,不然他一张嘴,你就该死!”

  “传令下去,本王要亲自进宫!”

  “是!”

  小厮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抹了把头上汗水,而后看了一眼下巴微红的长兴候。

  王爷进宫总不能把这人也带进宫去吧?

  他指了指沈晏清:“王爷,那这位……”

  “给我把他关进水牢!”

  -

  沈晏清被睿王带走之际,沈陵渊一人一骑赶到了新厦城门口,却不料刚进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他下马望着眼前这位身穿素白百褶长裙,却未施粉黛的宫中女官微微皱起眉头。

  “姑娘为何拦我?”

  那女官身量欣长,发髻能顶到沈陵渊的下巴,一双杏目十分伶俐,一直在打量着沈陵渊,见人发问,她才轻哼了一声。

  “你就是陆洄?”

  “是。”

  这人大概率来自宫里,她问的又是化名,因此沈陵渊没否认,并且趁着那女子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审视眼前这个女官。

  这姑娘虽然无礼且傲慢,但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气,让他想起了幸帝寿宴时递给他玉兰花手帕的女子,因而沈陵渊不得不谨慎对待。

  可沈陵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双眼正紧盯着的女子竟然会一眨眼间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等沈陵渊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沈陵渊下意识地转身,用手臂去挡,踢上自己掌心的,竟是那女官的一记扫堂腿。

  见沈陵渊接下了自己一招,女官有一瞬间的惊讶,她收回自己的腿,突兀地夸赞了一句:“还不错嘛。”

  说罢,她又拍了拍自己的手,对着沈陵渊招了招手,“跟我来吧。”

  沈陵渊此刻满脑袋疑惑,他皱着眉头,快跑一步拦住了女子,“姑娘这是何意?”

  那女官也停下了脚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忘了跟你自我介绍,我叫寒月,是夜麟副统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连夜麟是什么都不知道。”

  害王大伯一家老小死于非命的夜麟他怎会不知。

  沈陵渊一双凤目微微眯起,忽而勾起嘴角,抱拳道:“原来是韩统领,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这城门拦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来这自然是陛下的意思!”寒月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指点着沈陵渊的胸口,“小子,陛下亲口说了,只要你能活着回来,他就履行诺言将这新厦的巡城司交到你手里,当然,要不要全凭你自己,如果想要就痛快跟我来!”

  寒月说完,沈陵渊的心就漏跳了一拍,他星夜兼程赶回新厦这件事除了英儿以外就连徐老伯夫妇都不知道,幸帝是怎么知晓的?

  他这次又派本应隐藏在暗处的寒月来接他,这背后到底是另有深意,还是只是一个巧合?

  不祥的预感缭绕在沈陵渊心头,他快步追上寒月的步伐,试探性的问道,“韩统领,我自然是愿意接管巡城司,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先让我回侯府看一看,再同你去兵部?”

  寒月瞥了一眼沈陵渊冷笑道:“陆公子,你与侯爷的关系不一般我也有所耳闻,但带你去兵部交接是陛下的命令,孰重孰轻应当不用我告诉你吧。”

  沈陵渊垂下眼眸:“我明白了。”

  没有正经的交过手,沈陵渊不清楚这寒月的武功,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他只得一路跟着这位女统领到兵部,与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兵交接巡城司的工作。

  高湛所统领的禁卫军主要负责守卫宫内的安危,而巡城司则重点巡查新厦城中的治安以及东西南北四大城门。

  巡城司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分为勇营,绿营,防军三大军营,分管的街道也参差不齐,各条路口轮换时间也不尽相同,以至于沈陵渊不得不在兵部听着那位老统领的‘尊尊教诲’近两个时辰,并且那位夜麟的寒月一直在一旁监视着他,就算有心逃,都逃不了。

  当那老兵终于讲完了交接了名册,两个人从兵部离开,准备前往巡城司总营的时候,原本初生的太阳已经到了脑袋顶上,还非常不吉利地撞到了出灵的人。

  这送葬的队伍由两个太监领头,四个脚夫抬棺,棺材后跟着四位宫女扬撒着纸钱,在这秋日的午后显得格格不入。

  沈陵渊皱起眉头,“这死的是宫里的人?为什么会在正午送葬?”

  寒月面无表情的目送送葬的队伍远去,而后用毫不在乎的语气回头对沈陵渊道,“死的人是皇后。”

  “什么?”沈陵渊蓦然撑大一双眼睛。

  -

  同时震惊的还有匆匆赶到冷泉宫的睿王,他盯着挂满白色丝绸的庭院,望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宫女,满脸的不可置信:“皇后,死了?”

  那宫女用帕子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说,“回王爷。娘娘说自己罪无可恕,唯有一死才能赎罪,昨儿早晨就一条白绫吊死在大堂中了。”

  睿王一张脸刷的一下白了,他撑着轮椅把手,急不可耐的问道:“那父皇怎么说?礼部的人又都干什么吃了?皇后死了这么大件事,宫里都不发丧?也不举办葬礼?”

  “陛下,陛下说娘娘十死不问,只保留皇后头衔,不许设灵牌,更不允许发丧,连尸首都不准留到明日,就在刚刚抬了出去,说是,说是连陵墓都不准入。”

  “大中午的出灵?父皇是疯了么?”

  睿王喃喃的嘟囔着,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身旁伺候的人忙上前关切地问,“王爷您没事吧?”

  睿王伸手挥退了随从,吞咽了一口,继续问那宫女,“那皇后死前,有没有说些什么?或者……认罪的话?”

  那宫女似乎被问住了,抬起一双哭的红肿的双眼,思索了半刻才道,“娘娘临终前亲自写了一封陛下亲启的书信,我记得曹公公临走前说了一句,该说的不该说的,娘娘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