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琮深深地望了一眼怀里的女人,最后在那双含水的眸子里败下阵来。

  “……好,孤答应你。”

  “真的?”女子惊喜地抬头,眼中满是希冀。

  “孤是太子,自然一言九鼎。”

  见人高兴,容琮也跟着弯了嘴角,他一边说着就将怀里的女子拦腰抱起,放在了一旁的软榻之上,细心地替美人掖好被子,而后一手握住了‘沈陵渊’露在外面的手腕,“太子妃即将临盆受不得刺激,待她平安生产孤就纳你为妃,这些日子先委屈着你了。”

  ‘沈陵渊’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妾身的命都是太子给的,妾身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

  容琮满意地笑笑,将那纤细的胳膊放回了被子中,他起身凑近,在女子的侧脸落下一吻,这才离开。

  女人娇羞地低下头,“恭送殿下。”

  待容琮开了门离开书房之后,‘沈陵渊’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眸中一冷,伸出手用力地抹了下脸颊被亲过的地方,一掌拍在自己左肩伤处,一枚银针随着动作自左耳射出,呈抛物线钉在了不远处的地板上。

  女子做完这自残的事情后已是满头大汗,她扶着自己剧烈欺负的胸脯砕了一口血,冷笑道,“看着这张脸还要假意测我脉搏,容琮啊容琮你当真一点也没变。”

  女人说完盘坐在软榻上调息了一阵,等她再睁开眼时,已是天近傍晚,她轻盈地跃下地面,完全没了之前见容琮时病入膏肓的模样。

  女子先是将地上银针拾起别在了自己裙摆,而后推开书房一个小窗探了探头,外头无人守护,繁星点点伴着一轮弯月,微风拂过她绝美的面容,却似乎也稍稍吹歪了她的鼻子。

  女子忙关上窗户扶正鼻子,抽出裙摆银针,快如雷霆地插入左耳。

  “嘶!真是一点也疏忽不得。”女人咬牙切齿的吸着冷气,绝美的面容涌上一抹狰狞。

  -

  立秋,第一缕阳光洒进庆安堂,暖阁内,帷幔下的男子缓缓睁开一双浅色的眼眸,抬手之际,入目便是自己胳膊上一圈圈杂乱无章的白布条。

  真丑。

  “醒了。”

  沈陵渊眼力不错,刚进门,就隔着帷幔瞧见里边的人动作,很是随意地说了一句,端着一碗清粥,一盘糕点走到了床边掀开帘子。

  沈晏清这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软枕上,看着沈陵渊如此贤惠的模样,开口问道:“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沈陵渊坐到床上,端着盘子和碗的双手放到了大腿上,“奶娘她…前些日子,去世了。杜鹃和画眉去为她守丧短时间内回不来,最近伺候你这些事情,就由我代劳了。”

  沈晏清望着沈陵渊面上的哀愁,悠悠地开了口:“想让我同情你?”

  沈陵渊眉头微敛,抬眸回望:“从未。”

  说罢,男人低下头,缓缓呼出一口气,眉间褶皱也渐渐平息,他端起粥送到了沈晏清嘴边,“侯爷不尝尝?”

  沈晏清没接,虽然不知道自己昏倒了几天,怎么过的,但他一点不渴,也不饿。

  沈晏清一双淡色的眼毫无感情,看着那碗送到嘴边的粥,蓦然说出来一句话:“我以为我嘎嘣死了你会很高兴。”

  沈陵渊一愣,握着碗的手骤然用力,指尖泛白,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忘了沈晏清是昏到在雪欢怀里的这个事实,从牙缝里往外扣字回敬,“侯爷似乎很擅长一大早就给人添堵。”

  沈陵渊说罢倏地起了身,随手将糕点和粥放到了枕头边,然后一把拽过沈晏清里侧的手臂,咬着嘴唇低声道,“我说过,你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喑哑的声音传来,沈晏清下意识想躲,却很快连一点挣扎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是失血过多而昏倒的,前些日子腰上被砍了一刀,这些天又自毁身子放血救人,这才撑不住晕倒,虽然对正常人来说并不算大碍,但刚醒时还是很虚弱,就算反抗也是徒劳。

  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看不透沈陵渊的实力。

  沈晏清任凭这人拆了布条露出两道不爱愈合的伤口,再颤着手覆盖上一层草药,换上一条新布。

  沈晏清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沈陵渊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瞄向这人眼下乌青,感受着他周身越来越狂躁的气氛。

  沈晏清的嘴角不知为何,莫名勾了一下,冰冷的心竟生了想调戏的违和感。

  “看了我的身体之后,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么。”这声音出奇的软,像软软的猫爪挠着你的心。

  一瞬间怦然的心跳声骗不了人,但心动过后无穷无尽的堵塞感孤寂感却更不会骗人。

  他怎么不好奇,他做梦都想知道沈晏清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那些蓝色的花纹,为什么那晚会拥有如此惊人的自愈能力;现在又是为什么这两条刀伤连结痂都不肯。

  到底是因为他从小泡在药中,还是什么人对他做过什么……

  可想知道的太多,思虑太多,沈陵渊简直觉得自己快走火入魔。

  “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沈晏清冰凉的声调打断了沈陵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沈陵渊回了神,缓缓松开沈晏清的手臂,留下五道浅浅的爪印。

  “问了你也不会说。”

  他垂着眼眸,不去看沈晏清。

  ‘笃笃笃’

  门外传来倒霉哥的声音。

  “陆公子,药煎好了。”

  “我知道了,辛苦。”

  这人到得及时,沈陵渊顺着他的话转过身,嘴角一弯,收起了心中那可笑的期待,他取了药,装作不在意似的,回到沈晏清身边,说,“喝药。”

  这回沈晏清没有拒绝,他端过药碗,闻了一下之后却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这药是谁调的。”

  怎么比素娥那厮弄得还苦十倍。

  “你这一晕把那小美人吓够呛,他说他会些医术缓解你的伤,我找郎中试过了,方子无碍。”

  沈陵渊看着沈晏清拒绝的表情无动于衷,“之前都是素娥在调理你的身子,她为何最近没在你身边。”

  沈晏清抬眸:“你刚说过了,问了我也不会说。”

  这人说得理所当然,两人对视片刻,反而是沈凌渊先错开目光,别过头,“沈晏清,你最好没别的事情瞒着我,不然等我查出来……”

  沈晏清挑眉,“查出来又怎样?”

  这话说得让人不爽,可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沈陵渊如五雷轰顶。

  “不论你如何查,沈迟死在我手里的事实永远不会改变。”那双淡色的眼一如既往的冷漠。

  沈陵渊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要一次次地激怒他,一次又一次给他一口要死他的机会。

  沈陵渊呼不畅,愤怒和委屈都集中在心口,气血逆流,喉头蓦然涌上一抹腥甜。

  沈陵渊盯着那人,费力地吞咽,他站起身却没得到一丝丝回应。

  这场景似曾相识,同样的庆安堂内阁,同样的床铺,一个躺在床上云淡风轻,一个站在床边呼呼喘气。

  沈晏清忽然笑了,笑得惊心动魄:“这就忍不住了吗?我还以为你在雪山遇到高人,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可现在呢,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都写在眼睛里,就好似向主人要食的狗崽那般好懂。”

  “你是不是想求我?求我收回刚才的话?”沈晏清说着,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他想去触碰。

  只是不知道他只是想摸一摸沈陵渊眼上那道疤痕,还是习惯性地去为他抹眼泪。

  但沈陵渊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了,他的眼眶不过红了一刹那,沈晏清伸手碰他的时候,那双带着怒火的眼骤然变得深邃,他一把握住了伸过来的手腕。

  沈陵渊的声音嘶哑,眸子黑得深沉:“可你该清楚,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好懂的狗崽子了。”

  沈晏清失策了,他不该伸手,他不该拿白肉去喂一只饥饿的狼。

  即便这只狼,是他养的。

  沈陵渊抓着沈晏清的手臂,里侧膝盖跪上了床铺,隔着一层棉布与沈晏清肌肤相贴,他的另一只手撑在外侧床沿,凤目紧紧盯着那双桃花眼,而后骤然低下头,用鼻子去嗅身下人的脖颈。

  是熟悉的药草清香。

  沈陵渊像个瘾者无药可救的疯狂索取,声音却愈发低沉磁性:“两年前你不用锁链将我锁起来,就该想到今时今日遭到反噬。你既然知道我想要什么,那我也不必再假惺惺伪装,已经够累了!”

  脖颈上传来灼热的呼吸,这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沈晏清毛骨悚然,他大力地挣扎,想将手中苦药洒在这登徒子脸上,可动手的瞬间就被沈陵渊看穿了。

  最终的胜利者是沈陵渊,药碗脱手之际沈晏清的胳膊划向枕边。

  ‘嚓’的一声盘子碎裂的声音,沈陵渊怔了两秒后回头,只见地面一片狼藉,那盘雕刻着海棠花的糕点散落在地,其中一块沾满了灰尘与白粥滚到了他脚边。

  亦如他的心。

  沈陵渊再回身时,是笑着的,而且笑得灿烂。

  他说:“义兄想不想知道这些日子你是怎么喝药的?”

  说罢,沈陵渊在那双蓦然睁大的浅色眼眸的注视下端起药碗,饮了一口放在嘴中,而后低头吻住了他,将药汤渡到了沈晏清口中。

  “你!唔!”

  残留的药液顺着嘴角滚落,滑过沈晏清白皙脖颈和被迫滚动的喉结。

  药已经咽下,但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