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已失了先机。

  容琮已知刺客方位,当即作出反应改拳为掌,大喝一声,右手结结实实拍在那人胸脯。

  鲜血喷溅在他震惊的面上。

  手中触感软嫩潮湿,暗中只能看到一双熟悉的黑眸,蓦然睁大。

  容琮大骇之际,下意识上前一步接住瘫软的身体,这才能发觉这柔似无骨的身躯,右肩膀赫然插着一把短刀,他的一掌正好打在右胸口。

  他伸出颤抖的手试探此人鼻息,气若游丝。

  但好在还有气。

  容琮露出了一个不该属于太子的欣喜表情,自腰间拿出一药瓶,倒出一颗指尖大小的丹药,想塞,却发现女人口鼻出血。

  曹顺听见了书房的动静,提着灯笼慌里慌张地进门,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金贵的太子殿下将整只手伸进了一身穿黑衣,形似刺客的人嘴中。

  再瞄着他身旁空了的凉玉瓶,曹顺心中惊呼。

  简直夭寿了。

  这天价难求的七窍红磷丸就被殿下这么草率的给了个刺客!

  曹顺快着步子走到太子身边儿,整张脸都抽抽着,“殿下,今天可是下弦月……”

  但,当曹顺瞧见那刺客样貌后,生生将劝谏的话吞回了肚子,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撑得像两只绿豆蝇。

  容琮闻声转过头:“莫要惊动宫里,去寻个郎中。”

  “是。”曹顺不敢怠慢。

  今夜,太子寝阁彻夜灯火通明,容琮本人却是站在阁外,他左手中拿着一块玉牌,正面刻着一个‘渊’字,背后是一个看不懂的字符。

  听见了背后有声,太子并未回头,维持着原样只不过长了张嘴:“可抓到了?”

  曹顺忙恭敬:“回殿下,那人行动迅速,血奴未曾活捉,但寒毒入体,应是活不了多久。”

  容琮应了声,继续盯着两个物件研究,良久,才悠悠开口:“曹友德算是你叔父。”

  曹顺心中惊,眼神闪烁:“是。”

  “三天后,孤要夜麟捕获那枚荷包上的完整图案,否则你便去陪陪孤的血奴罢。”

  “是!”曹顺送走太子,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

  无眚十六年,秋。

  东凛国,嘉陵关外边陲小镇——台乡。

  黄昏,一男子风尘仆仆地在一破落客栈前歇马,他身量欣长,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看上去十分神秘。

  到了店里,男子将帽子掀开,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虽然右眼有一道淡红色的疤痕,但完全不影响五官之间的协调,反而平添一抹英气。

  老板娘似乎很久没见过这么帅气的小伙子了,拉着老头子的胳膊就人身前冲,“小伙子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男子对着老板娘温柔一笑,而后转过头对老板道:“老伯可是徐长英?”

  夫妻俩对视一眼,愣上加愣,那老伯探出头四下望了望无人后才凑到男人身边小声道,“徐长英是我当兵时候的名字,小伙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子‘哦’了一声,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于老伯。

  待人看过信后,男人上前一步挡住了老伯震惊的表情,低下头,一双黑眸幽深,他凑到老伯耳边道:“徐叔,还请让我祭拜父亲。”

  老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数秒,在老妻急切的互呼唤中才回过神,伸出枯木一般的手掌三下五除二将眼眶中的泪水抹干,而后碾碎信件,抓着沈陵渊的手腕道,“世子,快请随我来。”

  世子二字一出,老妻也是面色一白,趁着两人向后院走的时候将客栈的大门紧紧关了起来。

  徐长英拽着沈陵渊来到客栈后院,那院子不大,旁边堆满了旧马鞍,干稻草等杂物,唯有院子中央堆着一小沙堆,平常人看定以为是店家吸水用的沙子,可只有这一老一少明白,这沙子埋着的是一世英魂的冤屈。

  沈陵渊的双目充满着哀伤,他望着沙堆却不忍心走近,用谁也不敢相信,一代名将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徐老伯,松开了抓着沈陵渊的手,他眼神闪烁,不住地摇头,“世子,别怪我老徐,我也是有老婆孩子需要养,这才……”

  老伯说再没说下去,因为沈陵渊反握住了他的手。

  沈陵渊声音柔和:“徐叔不必自责,如今父亲已不是什么长兴候我也不是什么世子,您是我的亲叔叔我就是您亲侄儿。前辈明明知道我们都是叛臣,还在家中为我爹设坟,我知道这需要担多大的罪名,这些年辛苦您了。”

  徐长英听过,老泪纵横,他一个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沈陵渊面前,“有您这句话,我老徐这辈子,值了啊!”

  “徐叔快快请起。”沈陵渊忙扶起徐老伯,“徐叔若再如此便是与我生分了!”

  徐长英握着沈陵渊的手臂,垂垂说了声,“哎!”

  两人祭拜过长兴候,徐长英将沈陵渊领到了二楼一间上房,虽说是上房,但也不过就是干净了些许。

  沈陵渊倒是很满意,毕竟住了两年的雪山木屋,这会子能有个软床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进了屋,徐老伯关了门,将沈陵渊拉到桌边坐下,紧张的吞咽一口问到,“你这次从雪山来可是要到新厦去?”

  沈陵渊张了张嘴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同尘连他的行踪都写了进去,但徐老伯是值得信任的人,他没否认,点了点头。

  徐老伯看上去更急了:“新厦虎狼并存,我曾经去过一次便再不想涉入,你独自一人,当真没问题?”

  沈陵渊笑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徐老伯的手,“放心吧,我在新厦有接应不会有事的,再说害父亲背锅的罪魁祸首还没找到,我又怎能不回去与这个人算一算总账。”

  一抹肃杀自沈陵渊的眼底一闪而逝。

  徐老伯见到沈陵渊这幅情绪内敛的模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最后点了点头,“世子有如此胆识,我老徐佩服,我就算豁出老命也要陪世子走一遭!”

  沈陵渊闻言,忙按住了徐老伯,“哎!徐叔!我此行乃是秘密潜入,越低调越好,这新厦难保仍有认识你的人存在,您要是跟我回去反倒难办,再者婶婶也需要您的照顾。”

  徐长英沉思半晌,“唉!也是,我已经是垂垂老矣再拎不动刀,去了也只能给你拖后腿,倒不如我在这守着侯爷,也能给你留个念想。”

  沈陵渊松了口气,欣慰地点了点头。

  徐长英似乎还有话要说,突然正色道:“既然你此次去新厦是要为侯爷报仇,那我就告诉你侯爷的死因,我本以为这件事会陪我一同入土,没想到还有说出口的一日,也希望有生之年能听到大仇得报的消息。”

  沈陵渊一点也没惊讶,他眨了下眼,递上了一只耳朵。

  徐长英在沈陵渊耳边悄声道,“侯爷所中的,是丹毒。”

  如今正值深秋,又是边陲,整个客栈就沈陵渊一个住客,徐老伯还不肯收钱完全是个赔本买卖。

  至于徐长英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守着,沈陵渊回想起同尘临行前嘱咐的话,“徐长英是侯爷身边的亲卫,过命的交情,救过侯爷无数次,若不是侯爷曾下令,‘若是我沈迟死了,谁也不许陪葬,都给我好好活着!’的话,徐长英早就一了百了陪着你父亲去了,他值得你称呼一声徐叔。”

  这大概就是兄弟之间无法割舍的情谊吧,刎颈之交,一个身死,另一个却不能相随,只好在其身亡之地娶妻生子,守着那一律孤魂能有个家。

  沈陵渊现在才算完完全全明白,自己的父亲,是多伟大的一个人。

  沈陵渊在这嘉陵关歇了四五日,也没打算提前离开,一是徐老伯的儿子出门闯荡一直没有回来,老两口将沈陵渊当儿子养了,舍不得;二来沈陵渊也想多陪陪自己的父亲,同时报答徐老伯的守护之情。

  只不过到了第六日,沈陵渊还如往常一样早起练功,却迎门被老板娘塞进怀里一沉甸甸的包裹。

  “婶婶这是!唔!”沈陵渊还没说完,就被老板娘大力捂住了嘴巴。

  老板娘指了指楼下,示意沈陵渊不要出声,待他点了头,这才松开手,小声说了句,“跟我来。”

  沈陵渊虽然不明所以,但知道老板娘肯定不会害他,也没多问,跟着老人身后小心翼翼的下了楼梯。

  沈陵渊这才发现,原来是来了客人。

  还是一群不好惹的客人,身着异服,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虽然只是匆匆撇了一眼,但其中两位女子给沈陵渊留下很深的印象。

  不同于东凛女子的温婉多情,其中一个女孩子梳着两根麻花辫自耳后垂在肩膀处,身穿色彩明艳的翻领短衣,腰间赫然别着一把弯刀,正在与徐长英交谈着。

  而另一个女孩子就很是神秘,全身被黑色斗篷遮蔽,若不是两人姿势亲昵,沈陵渊怕是要认为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了。

  沈陵渊随老板娘到了后院,这才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些人是打哪来的?”

  老板娘从马厩迁出一匹好马,压低声音道,“从北骊来得,他们是赶去给幸帝祝寿的使臣。明明还有半月才开互市,也不知他们为何会来的这么早。不过你放心,老徐会尽量留他们一阵,不会让他们这么快见到你,你赶紧离开吧!”

  沈陵渊眸光动了动,虽然同尘说过可以借助这次盛宴与北骊的使臣进行接洽,以此筹谋回到北骊,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他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他去做。

  沈陵渊很快有了决断,翻身上了马,调转马头对老板娘点头示意后,踏上了新的征途。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完全不会写脸,饶了我吧,反正大儿砸长大了右眼也有道疤,你们懂的。

  要不还是让他戴个面具吧,省了写了……

  沈陵渊(举牌):“求收养,求投喂,求…”

  鱼(扑过去一把夺过牌牌):“麻麻错了,麻麻下次把你写好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