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她没喝到莲子粥,还是被带回一间屋子里。
进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那些穿着黄衣道袍的人她很熟悉, 是昆仑派的人。
桌子上还摆着没有吃完的饭菜, 量不多,显然是给他留的。
“陆明远,这两位是谁?”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道士率先开口, 歪头看向那两个人,女子气质非凡,不像常人。
陆明远没有搭理他,直接走到饭桌旁坐下,看见她还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不耐烦地拍拍旁边的椅子:“不是饿了吗?还不进来吃饭。”
秦昭这才进去, 迎着几十号探索的眼光十分不自在地坐下。
陆明远很自然地开始夹菜吃饭,吃到一半微微一瞥才发现旁边的人儿低着头, 始终没有动筷子。
他放下筷子, 冷冷转过头来:“为什么不吃?”
秦昭咬着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桌子上的菜乱七八糟地摆着, 东少一口西少一口, 与她平素专门为她准备的饭菜差的实在太多。
就算她闭闭眼假装看不见,可是手下也没有干净的餐盘,甚至哪双筷子没被用过她都不知道。
“我, 我突然没那么饿了。”她支支吾吾刚说出这话,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一瞬间她感觉脸烫的出奇。
平时鲜少说谎都没有这么配合,偏偏现在撒个小谎就这么直接地拆穿她。
陆明远见她那样, 强忍住笑,身体靠在椅子上,双臂交叉在胸口处,似乎明白她的窘迫,故意嘲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吧,还需要别人伺候你吃?”
本来以为她要生气,哪知她愣愣抬起头来,眼神中还带着赞赏,看得他莫名其妙。
没等他弄明白她奇怪的神情,就看见一身白衣的面具男人上前,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双干净的筷子递到秦昭手中。
一边为她夹菜一边轻轻念道:“殿下恕罪,是属下失职。”
他站在她的身边,衣袖时不时蹭到她的身上,距离是那么近,近的他看得烦躁。
“你们两个在我这演够了没有。”他的语气骤然冷下来,带着怒意,其他人注意到他态度的变化,原本友善的眼神也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甚至有几个站起来往这边靠拢。
杨舒没有管这些,就像是没听见一般,照常给她布菜。
秦昭这也才冷漠抬眼,有些好笑地看向陆明远,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失忆,没想到现在这样看看可能还稍微失了点智。
“陆明远,你好歹也是当过朝堂命官的人,你来说说,当今天下,能被叫殿下的能有几人?”
秦昭夹了一口芹菜,脆爽多汁,咸甜适口,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尝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你想说什么,你是长公主?”
“不然呢?”她细嚼慢咽,拿出手帕来擦擦嘴巴,转头看向他,“我不是,难道你是?”
陆明远微微眯起眼睛,一双狐狸眼充满了审视,这个眼神秦昭熟,当初他第一次见她时也曾拿这个眼神打量过她。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他开口,听起来漫不经心但却格外谨慎。
秦昭轻笑:“我怕你不想看。”
陆明远没有说话,秦昭也懒得继续和他周旋,轻挑眉,挥挥手指。
杨舒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
白玉镶着金边的凤玺安静地躺在里面,威严庄重的样子让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还是杨舒跪下,大声道:“长公主殿下千岁!”
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齐呼:“长公主殿下千岁!”
纵然是江湖大派,可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只要你还站在大秦的地界,就是大秦的子民。
只要你是大秦的子民,那见到秦昭,就是要跪,要拜!
陆明远僵在原地,秦昭缓缓起身,冷声道:“怎么?陆明远,你这是打算自立门户,连本宫都不愿跪了?”
将视线从凤玺身上重新移回来,他也站起身来,与她对视片刻,跪在地上:“拜见殿下。”
见他跪下不敢顶嘴的模样,她的心中才解气了些许。
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刻意装作微怒,提高声音:“陆明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如此作威作福!”
她手指着他的头顶,那张脸是那么熟悉,那日的誓言就像是在昨天一般,犹在耳畔,可如今他的眼神陌生得连她都看不透。
虽跪着,可他的眼神不见半分慌乱,而是缓缓开口:“那殿下来江南为何事?是想制裁陆某?殿下带的兵马在何处,圣旨在何处?”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极具蛊惑性,一眼看透了她的心事:“还是说,殿下这次是担心陆某而来的。”
话语中的笃定让秦昭微微心惊,那目色中一闪而过的惊慌没有躲过他,陆明远站起来,扬起嘴角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凑到她的脸前,挨得极近,那双狐狸眼中满含深情,随波流转,嗓音低哑而深沉:“殿下是不是心悦陆某?”
他的手慢慢抬起来附在她的脸颊上,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栗,他笑得更甚。
虽然他确实曾经未见过她,但是从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子,她眼神中看向他时总是有一种眷恋。
没想到堂堂大秦长公主竟然喜欢他这种人。
想来他们除了隔着那卷帘在朝堂上有过争论外也并未更多接触过,她何故露出这种眼神。
正当他以为一切都好办的时候,腹部突然被抵上尖锐的东西,他一愣,慢慢低眼看去,是一把不算太大的精致小刀。
秦昭咬住舌尖保持冷静,她比谁都清楚陆明远这人心思有多深沉,更明白他的演技有多精湛。
恢复了一贯清冷的神态,她操着刀轻轻顺着他的腹部一直上移,直达他的脖颈处。
“陆明远。”声音又冷又缠绵,似唤他又像是在叫记忆中的人,“你要是再敢惹我不快,我会真的杀了你。”
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陆明远看向她思索着她话中有几分真假,但是令他失望的是,秦昭眸色里没有半分试探。
她是在认真地说这话。
原来是要玩真的。
他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出乎秦昭的意料,没来得及收回刀,鲜红的血顺着留下来,蹭到她的手上,几乎是烫手的温度,差一点将刀扔出去。
“你干什么!”
毫不在意那点伤口,抵着刀尖喉结滚动,眼神中是戏谑,是不羁,更是无畏:“那臣任殿下发落。”
他做下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各种可能的结果,更不用提死了。
“倒是殿下,这江南现在如此繁杂动乱,要是一个不小心,恐怕殿下会有危险啊。”
不带兵不穿朝服,孤身一人,素衣隐瞒,偷跑出来的?
就为了他?
倒是有趣。
“不劳你费心。”就在他们距离越来越近时,眼前人突然被拉离了视线,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拉着秦昭到身前,面具下是他第一眼就有些眼熟的模样,“殿下有我保护。”
视线下移,他的手紧紧拉着她的手腕,而她并没有任何反抗。
“这是殿下的什么人竟然这般没规矩,不会是面首?”忍不住出言讽刺。
本想着以她的性格肯定会立刻辩解,哪知她竟然昂起头,面露微笑,咬着牙一字一句清晰道:“关你什么事。”
杨舒也觉得现在的陆明远比以前讨厌许多,之前虽然嘴巴说出的话也不是太好听,可也算坦荡,现在他说的话这里带一根刺,那里挖一口陷阱,听着他都快跟不上,转不过来弯。
“保护她,就凭你?”陆明远抬眼,面色冷若冰霜,充满危险。
又往前靠了一步,杨舒离秦昭更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就像在他怀里一般。
“对付你,我就够了。”
不可否认,陆明远确实难缠,也是他这些年遇见的为数不多可以和他打成平手的人。
陆明远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晃得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惜在这里不只有我,危险也不只是我,你还是多担心自己点儿。”他的语气强硬,手一点也没松开,“与其在你身边,不如在我这里安全。”
杨舒怎么可能把秦昭交给现在这个疯子,他毫不甘示弱,握着秦昭的手腕微微用力:“交给你?现在的你恐怕不行。”
两个人气势汹汹,目光交锋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战火的味道。
“疼……”秦昭轻呼,两个用武之人无意间使用的内力对于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力气。
听到了她的痛呼,无意间看见她因为刚刚用力拽拉而痛的眼角发红,手骤然松开。
杨舒没想到他突然松手,用力一拉将秦昭护好。
“殿下,无事吧?”
秦昭摇摇头,可是两只手腕上的红印没有逃过陆明远的目光。
控制住自己心中奇怪的感觉,缓缓开口:“殿下是想留在哪里?”
秦昭揉着手腕,古怪地看向陆明远,她实在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风,刚刚不还叫嚣着她会有“危险”,怎么下一秒就非得让她留在他身边。
不过就算他不提她也不会离开,她来这里可不只是单单为了他。
“自然是待在这里。”
他的目光渐渐亮起来,有种得到糖的的快乐。
可下一句话他的糖一下子被人夺走了。
“不过就不劳烦少庄主费心保护了,我的人可以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