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在野说到做到,待京兆尹将查了个底掉的案子公开之后,他便按着律法处置了齐皇后和齐玥二人。

  一时间朝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裴在野虽处置了齐皇后和齐玥二人,对威国公和齐家那位女世子却越发恩厚,多有抚恤赏赐,他又接连提拔了几个朝臣,提心吊胆的朝臣这才终于松快了些。

  自齐皇后和齐玥出事之后,威国公便病了,裴在野对齐皇后和齐玥已是厌恶至极,但对威国公却是心下歉疚的,又是加官又是进爵,威国公却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轻飘飘上书谢恩,言辞生疏客套——可见心结已是落下了。

  毕竟对于威国公来说,她疼爱的外孙处置了她的女儿和孙女,这个坎不是那么容易迈过去的。

  裴在野原本有所回落的情绪,又因为这个再次低落,见着一片落叶都能伤春悲秋地瞧上好一会儿。

  都说帝王无情,可是帝王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可在这条帝王之路上走着走着,身边爱重的亲人不知不觉就散了。

  尤其裴在野并非凉薄寡恩之人,他虽狠辣,但对爱重之人却是真的在意,沈望舒挺为他难过的。

  她拉着他到花园子里散心,一边劝道:“你光给赏赐有啥用?老老实实地写信跟她说道说道才好。”

  最近裴在野心绪不畅的,嘴巴里都生出火疮来了,她心里发急,非得把他和威国公的心结解决了不可!

  裴在野是属狗脸的,这会儿脸又拉下来了:“凭什么我写?我不写!”

  他见沈望舒瞪着她,不由后退了一步,这才不情不愿地嘟囔:“你当我没写?之前写的信外祖母再没回过,派去的林太医也被打发回来了,说她身子倒还康健,只是郁结难消。”

  沈望舒提议道:“自打你登基,咱们还没去过洛阳呢,要不要等天暖和了去洛阳行宫待几日,顺便去看看外祖母?”

  裴在野端起脸,神色淡淡:“近来国事繁忙,何必劳师动众地去洛阳?”

  沈望舒当然知道他心里也很惦记威国公啦,不然也不会连着几日心下不快了,不过他是个口是心非的脾气,就是在心里憋死,头也是不肯低一低的。

  她也不打算和裴在野讲道理,祭出对他最管用的一招,脑袋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去吗去吗,四哥我想去!当初在洛阳的时候,我忙叨叨的都没好好玩!”

  裴在野给她撒娇的已经心软了,不过嘴还是硬的:“说不去就不去。”

  他一脸冷酷无情地推开她的脑袋:“光天化日之下,皇后自重。”

  沈望舒:“...”

  她差点没给裴在野气死,撂下他气冲冲地就回去了!

  回了凤仪宫之后,她斗志昂扬地叫来了芳姑姑:“姑姑,咱们之前给威国公去的信有回音吗?”

  芳姑姑摇头:“不曾收到回信。”

  沈望舒一下子蔫了,郁闷地抓了抓头发。

  她和那位威国公没有直接接触过,不过却对这位老人家的脾性有点了解——和裴在野很像。

  她正琢磨该怎么对付嘴硬心软的老太太呢,忽然见大宫女抱着小凤凰走进来。

  小凤凰一边笑一边咿咿呀呀地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沈望舒见着闺女喜欢的不得了,忙把她接过来抱着,用手绢给她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

  她擦着擦着,突然来了灵感,提笔用撒娇的口吻写了一封书信,通篇描述了她家小凤凰多么活泼多么可爱,末了她还亲笔画了几张孩子的小像一并附在书信里。

  芳姑姑看着她画的跟火柴棍似的肖像,嘴巴张合了几下,最终选择了闭嘴,把书信快马发给威国公了。

  下个月便是百日宴,齐太后和帝后二人,还有众臣都穿正装携家眷出席。

  沈望舒自打宴席开始,就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的,频频看着计时的更漏。

  直到宴席过了一半,沈望舒还没见威国公的影子,她心里越发忐忑。

  外祖母不会真不来了吧?

  其实威国公真的选择就此不见裴在野,沈望舒也能理解,可她有些替四哥难过。

  沈望舒闷闷地吃了盏酒,忽听外面内侍高声报唱道:“威国公到——”

  沈望舒忙放下酒盏,就见一个一身风尘仆仆的老人被内侍引着进了正殿,她心下一喜,忙拽了裴在野下去相迎:“四哥,外祖母来了!”

  裴在野眼尾不觉一扬,匆匆下了玉阶相迎。

  他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脚步略顿了顿,转头看向沈望舒,低声问:“你请来的?”

  他有些喜悦又有些诧异地道:“好大的能耐啊你。”

  沈望舒得意地翘了翘大头:“我的本事一直都大着呢。”

  裴在野轻声道:“为什么叫外祖母过来?”

  沈望舒把手塞进他的掌心:“怕你成了真的寡人呗。”

  裴在野不由握紧了她的手,眼眶酸胀的厉害,他嗓音微低:“只要你在,我就永远不会是寡人。”

  ......

  威国公肯来,齐太后自然也十分欢喜,忙命人设座给她。

  席间没有人提到扫兴的事,威国公也神色如常,仿佛齐皇后和齐玥不曾存在过一般。

  威国公是真挺喜欢孩子的,尤其喜欢女孩,整场百日宴上,抱着曾外孙女就不撒手了。

  等到宴会散了,齐太后叫了威国公和裴在野去万寿宫。

  她和威国公这对儿相交数十年的老姑嫂自然又说不完的话,两人略叙话几句,她又略叹了声:“还以为你不会再来长安了呢。”

  威国公笑意略敛,手指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又笑了:“不为别的,就冲着皇后把小公主夸的跟观音娘娘坐下的金童玉女一般,我也得过来瞧瞧曾外孙女。”

  她看了眼裴在野:“圣上娶了个好媳妇啊。”

  裴在野唇角不知不觉翘得老高:“不过尔尔,也就是比寻常人聪明一些,良善一些,好看一些罢了。”

  威国公:“...”

  他略顿了一下,终于停止了老婆吹,目光定住:“外祖母可是怨我?”

  威国公沉默片刻,忽然摇头失笑:“四郎可是觉着,我是因为皇后和阿玥之事恨你,所以才对你避而不见?”

  “说是为这桩事也不算错,”她不等裴在野回话,便自顾自地苦笑了下:“我这一生自诩为国为民,结果我生了个女儿,险些害了你这个太后,自那时起,我便觉着无颜见你们了,后来她在国寺里也不消停,致使帝陵塌陷,差点惹出大乱子来,我心里实在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孩子。”

  齐太后喟叹了声:“我知道,你一向是最分明的。”她又宽慰:“睿文帝虽非我亲生,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看他又如何?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不必为这个介怀。”

  威国公笑了笑:“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怨我自己。”

  裴在野神色动容:“外祖母...”

  威国公说话直接,摆了摆手:“我这回来,也是特地来跟你说一声的,你不必担心我会为这个怨怪你们,罪是她们犯的,我没那个脸为这个怨恨苦主。你如果因我之故再次放过她们,我才是要真的怨你。”

  ......

  齐太后裴在野和威国公畅谈半宿,总算是解开了心结——虽然齐皇后之死对她仍有打击,但是自她知道齐皇后给齐太后下毒的这天起,她就已经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了,对她的结局,威国公也早有准备。

  她不会因这个怨怪齐太后和裴在野,只是心下叹息罢了。

  裴在野回宫之后,面上终于松快了不少。

  他袖间不知道揣了个什么东西,一进凤仪宫便打发走了所有下人,他还特机警地检查了一下门窗,确定隔墙无耳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对沈望舒道:“过来,给你看个宝贝。”

  沈望舒一下子想岔了,黑着小脸:“我不要!”

  上回四哥也说要给她看个东西,结果她被骗的好惨好惨,第二天差点下不了榻~

  裴在野嗤的一笑:“你想哪去了?”他神色愉悦地道:“外祖母送了个极宝贝的百日礼给卫国。”

  他这么一说,沈望舒也来了兴致:“是什么啊?”

  她对外祖母送的礼还是很期待的,应该说见过裴在野备的礼之后,她对其他人的礼物都颇为期待。

  裴在野从袖中取出一枚样式奇特的簪子,通体洁白如玉,只是簪头处打磨的颇为锋利。

  沈望舒现在见着正常的百日礼都感动的不得了,接过来翻来覆去地打量:“这玉簪是祖母用过的嘛?”

  裴在野唇角微勾:“祖母及笄的时候用的。”

  沈望舒正要说话,裴在野又补了句:“她这枚簪子,是用她未婚夫的臂骨所制。”

  沈望舒:“!!”

  她感动的还是太早了!

  “外祖母是异族土司,有未婚夫的时候她已经掌控了一方势力,她那未婚夫是个歹毒的,哄的她定了婚约,想在婚后给她下毒夺权,可惜这人愚笨了点,露出了马脚,被她发现之后,抽筋剥皮了。”

  裴在野神色悠然:“外祖母送这枚簪子的意思便是让卫国擦亮眼睛,年轻的时候最好以事业为重,离男人远一点。”

  她忍无可忍地道:“卫国才三个多月!”

  “你懂什么,这簪子助她刺杀过不知多少人,可谓名垂青史的一枚神兵,珍贵至极。”他羡慕地瞧了熟睡的闺女一眼:“卫国这孩子,真是好福气。”

  沈望舒:“...”

  作者有话说:

  我本来想让小月亮问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但是想了一下,他还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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