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此次出征很危险吧？”
“嗯，是不太好办。”
“哦，不太好办王爷肯定也能办好。只是王爷就是上阵英勇杀敌也要千万小心，好不好？”
“好，我会。”
“嗯，我信王爷。”
“如果……如果本王战死了，你会怎么样？”
绵忻没有等到答案，只等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想她可能睡着了。可就当他闭上眼睛也准备睡了的时候，又听见孙思朦开口说话。
“王爷战死了，我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谁又能预知未来呢？”
是呀，谁也不能预知未来，但他现在能大概预知自己的死期倒是真的，眼看着赶路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和孙思朦分别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孙思朦的声音有些懒懒的，但条理却依然清晰，她接着说：“如果是刚刚得知王爷战死的消息的时候当然是会非常难过的，可能会难过到我人生的极限吧？可能会把眼睛哭肿哭瞎，也可能会难过到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但我知道王爷问的不是这个，王爷是想问更久的未来我会如何对吗？”
绵忻搂着孙思朦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他觉得孙思朦冷静地有些不像话，他甚至觉得她是不是知道了点儿什么？
依着孙思朦的平日里的脾性，他问了刚才的问题，她一定会打他一下说不许他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或者又开启她新一轮的马屁，说他如何英勇如何睿智，定能得胜而归。她此刻这么冷静的回答他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去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孙思朦把头在绵忻胸前拱了拱又继续说道：“未来的事真的很难预料，王爷如果战死了，我会伤心多久，会不会一直伤心，会不会真的就活不下去了，我都不知道。这就像王爷现在根本无法预料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战死一样，不到那个时候不会知道。”
“我也可以跟王爷说一些王爷千岁之身，洪福齐天，必能得上天庇佑大胜而归的话，可这些话说来又有什么用呢？这些话怕是只要超过十岁的孩子就骗不了了吧？”
“其实，有一个方法倒是能百分百的保证王爷不会战死，那就是，王爷只坐镇大营不要上阵杀敌，如果被敌军所擒也只要亮出亲王身份，让他们拿自己的命跟朝廷谈条件，总之什么事自保为上就对了。”
“可是，我能让王爷这样做吗？我不能！即便我能，王爷也做不到。所以，这个假设没有意义。这个假设没有意义，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能。王爷这样问我，是不是很担心你一旦有什么事我要怎么办？”
这一刻绵忻几乎可以肯定了，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也许知道的并不详细，但肯定知道了些什么。
也是啊，怎么会不知道呢？两个人每天都睡在一起，她就是再迟钝也该感觉出些异样了，何况她那么聪明。
绵忻的心里有一瞬间的释然，知道了就知道了吧，迟早要知道的，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瞒也瞒不了几日了，他本来也计划好了跟她坦白的日子了。但她显眼已经知道了有些日子了，一直不问也是怕他难过吧？
自他中毒以来，他不说是不知道怎么说，她不问是怕他不知道怎么答，两个人的默契倒是真的好。
“如果本王这次真的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安排好，让你不用再背着侧福晋的身份，你……你自由地过以后的日子吧！”他好像其实真的为她做不了什么，他不管做什么样的安排好像都没办法让她不难过。
孙思朦把一只手伸出被子，按了按绵忻的额头，她就知道他在皱眉。
“王爷，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有多不放心我，在你真的死了之后你又如何感觉得到？不管是我终日以泪洗面伤心得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还是我身染重病不久于世，亦或者我根本没受什么影响活得好好的还再嫁了人成亲生子，王爷你真的能知道吗？怎么知道？用什么去感觉？棺材里那具白骨吗？”
孙思朦抬头亲了亲绵忻的下巴，又亲到脖颈，然后把头重新枕回他的胸口说：“和王爷说这些不是想跟王爷讨论什么生生死死前世今生，是想告诉王爷，别去管那些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之说，好好过完这辈子便是了。战死沙场也好，为国捐躯也罢，不必过于担心我，我自然也有我的命。”
绵忻想感谢黑夜的掩盖让孙思朦看不到他噙在眼眶里的眼泪，他更想感谢上苍虽给了他这样一个“英年早逝”的结局，却也给了他这样一个知己红颜。
第二天一早，孙思朦睁开眼睛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句“冲动是魔鬼”，她现在累死了，她不想起床！
绵忻把她从床上捞起来边帮她穿衣服边笑道：“是谁昨天晚上大义凛然地说后果自负的？你看看你现下这样子，哪有一点儿能负起来的样子？”
孙思朦的那一丝原本并不强的起床气全被绵忻激了出来，她推开绵忻的手，“自负就自负，不用王爷帮忙，我自己穿！”
“好了好了，别发脾气，本王给你穿。”绵忻其实知道他这样逗孙思朦的结果到最后肯定还是得自己哄回来，但就是忍不住想逗她。他亲了她额头一下，重新拿回穿衣服的主动权，认认真真地给孙思朦穿衣服，“过两日就到盛京了，到时候本王要在那里停留两日。你再坚持两日，到时候就能休息一下了。”
本来半闭着眼睛由着绵忻帮她扣扣子整理衣服的孙思朦一听到休息突然睁开了眼睛，“王爷说过两日要在盛京停留两日，为什么？”
“盛京是大清入关之前的都城所在，□□皇帝的陵寝也在那里，路过那里本王是要留下两日祭祖的。”
盛京？沈阳呗？
～～
“所以，这件事王爷早就计划好了，只是通知我一声是吗？”
半个时辰之前，孙思朦还在享受着紧密行程中难得的一顿还算精致的晚膳和一份难得的悠闲。谁知王爷就在这个最舒服的时候给她投了一颗□□。
绵忻屏退了所有人，把孙思朦叫到跟前，说有件事要交代她。她走过去，看着绵忻异常严肃的表情，心里预感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儿，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想到绵忻对她说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切，要把她留在盛京，他们便在这里永别。
听到绵忻告诉她他身中奇毒无药可救己将不久于世的时候，她心中并没有那么震惊，反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这一年多以来，她日日悬着心，日日抱着希望，总想着是不是会有奇迹出现，是不是熬到了道光九年王爷还没事的话，这个预言就过去了？
现在听到绵忻这样说，这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也得开始接受现实，历史最终是无法改变的，她不该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只是她没想到王爷未来的死因居然是中毒，难怪李氏告诉她的历史是王爷因病而亡，竟然不是病，而是毒。
不是说每朝每代能记载历史的都是真正的掌权者吗？这种限定了历史如何记录走向，决定什么能照实写什么要掩盖和美化的权利好像是每一任掌权者的一个特权，一个其实没有什么实际好处但却非常诱人的特权。
所以，像是亲王被毒害，还是身为皇帝的亲哥哥下毒这种事儿肯定是不能写在正史里的吧？写病故还是很合理的。
王爷中毒的事实并不难接受，但接下来的一切都跟她想得不一样，因为她早就做好了准备要陪王爷到最后一刻，要做那个他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要亲手为他盖上白布，要给他操办一个不俗气的后事……
可是，王爷现在却要赶她走？
“你这次同本王出来便不用再跟本王回京了，等本王了结了这边的战事，你就会被呈报为在随本王出征的路上因病身故，以后瑞亲王府里不再有你这个侧福晋。虽然听着不吉利，本王也知道你不会忌讳这个，只是你可能需要改个名字继续生活。前几年低调些，等过几年……也就好了。”
“本王已经在这里的城郊帮你选好了一处宅院，虽然不能跟京城的别院相比，但也足够用了。盛京是块宝地，虽比京城要冷些，倒也不是不能适应。冬日里暖气烧暖和些，还是挺舒服的。你喜欢下雪，这里雪很多的。”
“钱财方面你也不必担心，本王已经给你备好了银票，足够你一生无忧。你人聪明，到时候要置办些什么产业你自己看着办，总归是很宽裕就是了。”
“你毕竟是要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府里的下人还是要好好挑挑才是。这次也特意带了雁儿出来也是让她一直跟着你的意思。她刚成亲，本王自然不会让他们小夫妻分离，等四喜随本王到了漠河本王就让他回来，以后他跟着你，本王也放心些。”
……
刚才听着王爷一口气说完了对她面面俱到地安排，她才反应过来，原来王爷这次执意带她出征就是早就想好了要在路上把她“放走”。
一切的一切如同镜头回放般在孙思朦的脑子里过着，然后一切真相就变得合理起来。
难怪王爷这次不光带上了她，还带上了雁儿，明明不会骑马的雁儿，愣是让四喜在十天之内就硬教会了；难怪他连木头都带上了，说什么木头随年纪小但却天资不凡所以要带着他去历练历练；难怪他嘱咐了她把用得惯了的东西都带上，一点儿没有要她轻装上阵的样子……
难怪她每日睡醒的时候都看见绵忻在看着她，而且一副好像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的样子。她还纳闷儿旅途奔波王爷都不累的吗，怎么每日醒这么早？如今回想来看王爷那是抱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态真真地看了她许久。
难怪昨夜里，绵忻还难得地说“孙思朦，一起刷牙吧”，平日里他多少要端些王爷的架子，刷牙的时候是不喜欢带着一嘴的沫沫和她聊天的。而昨天晚上，他不止和她边刷牙边聊了天，还在刷完牙的第一时间和她来了一个最清新的吻。那是个异常热烈的吻，热烈到似乎能把嘴里浓浓地薄荷味儿都驱散了。
难怪王爷这一路上都没要吃她做的杏脯，说怕吃得太酸会饿得快，估计是想等把她送走了之后留着睹物思人吧？
……
孙思朦咬着嘴唇，眼泪无声的流下来，“所以，王爷这件事早就计划好了，只是通知我一声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