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不解契>第4章 合戏

  重央并不禁男风,民间的同性婚姻不在少数,贵族圈中玩得更凶,但这毕竟不该是台面上的事。前凤氏皇朝统治时期男风盛行,到了末期更是夸张,朝廷上下一片秽乱。夜雪氏以此为前车之鉴,立朝之初很是打压过一阵,但人之所欲,始终堵不如疏,悄悄然便春风吹又生。

  三皇子虽然不贪恋美色,却也不是不近美色,床上从来不缺人侍奉,据说也男女不忌;但他为人克己谨慎,一不出入风月场合,二不豢养娈童姬妾,甚至从不留人在自己房里过夜,更不提这样公然抱在手上把玩了。

  赵源怕的也就在这里。三皇子原就是微服,与自己的好友亲信在一起喝酒听戏,风月一把当然也说不上“公然”;但是被他撞见了,那就变成“公然”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鸾阳城督,却自己巴巴地凑上来,撞破了三皇子骄奢淫逸的场面,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毕竟是我弄出来的动静,赵大人来我这里问问情况,原也不错。”夜雪焕似乎完全不在乎被他看到自己温香软玉在怀,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是你把整个鸾阳的官员都带来,现在连百姓都知晓了,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在鸾阳待么?”

  赵源努力吞了口吐沫,艰难道:“下官不敢,是下官考虑不周,殿下恕罪。”

  夜雪焕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罢,反正原也打算过几日就去右陵守岁过年,不过早出发几日而已。赵大人这次可千万记得与令叔说一声,就当没看见我成么?”

  三皇子凤眼微眯,笑容无比和蔼,却看得赵源毛骨悚然。他将手里的酒盏放下,怀里的蓝祈乖巧地执起酒壶替他斟酒,一边斟一边偷偷往赵源那里瞄。赵源被那双故意睁圆的杏眼一扫,没由来就觉得喉头一紧下腹一热,连三皇子的话都忘了接,立时就被吸引了目光。四目相接,蓝祈顿时像被烫着一样,手一抖,一注酒液就浇在了三皇子手上。

  “啊!”

  又是一紧张,直接连酒壶都掉了。好在也没剩多少酒,没洒到身上。蓝祈手忙脚乱去扶,被夜雪焕一把按进怀里,安慰一般摸了摸脑袋,调笑道:“你说你,胆子这么小。赵大人不过看了你一眼,很可怕么?吓成这样。”

  “殿下……对不起……”

  声音怯生生软绵绵,可怜兮兮地咬着嘴唇,快哭出来似的。夜雪焕毫不在意,自己甩了甩手上的酒液,又抓起蓝祈的手看了看,“砸到手没有?”

  “殿下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殿下罚我吧……”

  蓝祈捂着脸,一副再也没脸见人的懊恼模样,声音里甚至真的有了些哭腔,简直娇羞万状,我见犹怜。夜雪焕好笑地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语气温柔得几乎要挤出水来:“你在我手上洒的东西还少吗?我几时罚过你?真要罚……也得等到回了房再说。”

  “……”

  赵源看呆了。

  楚长越、莫染、童玄、莫雁归全都看呆了。

  雅座里的玄蜂侍卫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又瞎又聋又傻。

  ——这是怎样一场入木三分、神乎其神的表演!这是什么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台词!

  楚长越几乎都要晕倒了,这还是刚才那个一脸淡漠的蓝祈吗?这还是他家心狠手辣的三殿下吗?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剧情?演这么一出是想怎么样?

  要不是事先知道实情,他差点都要接受这个放荡皇子和娇羞男宠的设定了。

  想必赵源现在的心情一定十分精彩。楚长越顿感十分同情。

  “……”

  头是蓝祈自己开的,但是现在他快演不下去了。夜雪焕嘴上柔情蜜意,眼里却全是揶揄和挑衅,一副“我看你还要怎么接”的架势。这种明显是荤话的词他当然接不下去,于是干脆把脸埋进了夜雪焕怀里。夜雪焕笑眯眯地轻抚他的后背,甚至还在发顶上亲了一口,很是一副沉迷美色、荒淫无耻的嘴脸。

  赵源道:“……下官先行告退。”

  连告退的借口都懒得再找了。

  夜雪焕笑道:“确实不早了,我也不便多留。还请赵大人务必做好安抚工作,我当真只是来偷闲的,别吓着这些百姓。”

  赵源面色僵硬地点头称是,夜雪焕也不理他,打横抱着蓝祈就站了起来。莫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先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趁着杂乱没人注意,此时一出去,那双墨蓝眼眸立时就吸引了整个归心楼的目光。刚才被说书先生讲得吐沫横飞的故事主角如今就出现在眼前,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百姓也不知该是崇拜还是惊惧,缩在一起窃窃私语。

  眼见着那间毫不起眼的雅座里陆续走出几个满身贵气的青年,后面整整齐齐跟着一队眼神冷冽神情肃穆的黑衣侍卫,顿感气势逼人,一个个又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一楼候着的地方官员虽然没再摆出磕头大阵来,也还是躬身行礼,脸都恨不得要贴到大腿上;至于三皇子手里抱着的那个,就更是看都不敢看,生怕眼珠子不保。

  归心楼大门敞开,风雪裹挟着寒气吹了进来,然而却再也没有热闹的鼎沸人声来抵御寒冷,静悄悄一片,更显肃杀。童玄取了斗篷罩在夜雪焕肩上,蓝祈很自觉地伸手替他系好,乖巧得活像已经做习惯了一般。

  “方才也和赵大人说了,不必拘谨。”夜雪焕笑容和煦,语气柔和,十足十的平易近人,“若是害得你们不能好好过节,倒是我的罪过了。”

  莫染看着他那一脸的假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红姬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喏喏说道:“民女不知是殿下驾临,请殿下恕罪……”

  夜雪焕语气越发轻软:“无妨。你这儿的酒不错。”

  红姬受宠若惊,忙俯首称谢。

  蓝祈很配合地被他抱着,脸埋在他颈窝里,原本想着就这样蒙混到离场,但听到红姬的声音,心里猛地一惊,眼角余光往地上扫了一眼,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行了,我这便走了。”夜雪焕眯了眯眼,别有深意地看着赵源说道,“赵大人,南巡再会。”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三皇子带来的人已经全部出了归心楼,却还是良久都不敢动弹。赵源赶紧点了几个平时办事最麻利的下属,让他们安抚民众,自己则趁机把红姬拉到了一边。

  “让你盯着点,出事也不来和我说一声。”

  两人躲在阴暗的酒楼后堂里,赵源一改先前恭顺畏缩的模样,满脸都是恼怒和阴狠,“这下好了,人落在了三皇子手上,我看你如何交代!”

  红姬嗤地一声,斜斜地倚着门栏,双手抱在胸前,懒散妖娆而从容,与先前判若两人,悠哉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要我帮你盯人?”

  赵源被噎得说不出话,红姬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又柔又媚,明明内容没有半点旖旎风流,却偏偏听得人骨头都要发酥,“我们要抓的只有玉无霜,其他的跑了也就跑了,掀不起风浪。这个倒算有几分本事,能逃到鸾阳,但终究也没能完全走脱。玉无霜受了重伤,却连根头发丝都没被我们抓到,那才是真正的厉害。”

  “级别再高,只要不是姓玉,就接触不到最核心的关键,能顶什么用?你们三皇子那么一个狠角色,还会保他一辈子不成?”

  赵源脸色稍霁,哼了一声,又警告道:“你们内部出的岔子,别耽误了我们的事才好。”

  红姬吃吃地笑了:“赵英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一条看门狗倒吠得欢。”

  赵源恼羞成怒,双眼赤红地瞪着面前的女人,却又清楚地知道利害,不敢发作。红姬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更加笑得欢畅。

  赵源强压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了些,回想起方才在三皇子面前的凶险,仍心有余悸,不由问道:“那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长得也不算好看,可方才不过看了我一眼,我这心里……竟突突地跳!”

  红姬噗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他是睛部的人,魅术最多不过学点皮毛,你就这点出息。这要是真换了我们羽部的来,你还不得……”

  一边说着就把身体贴了上去,丰满柔软的胸脯在赵源身上都压变了形,娇艳欲滴的红唇擦过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呵气如兰,柔若无骨,如同一条吐信的美人蛇。

  似乎除了越来越醇厚的风韵,岁月没给这个已过中年的女人留下半点痕迹,一举一动都有着致命的魅力。赵源心头狂跳,诱人的体香无孔不入地向他袭来,明知不能碰,身体却很诚实地不想动弹,狂吞着口水,目光游移不定。

  “你好像很期待?”红姬眯着眼,声音愈发性感,模样愈发醉人,放荡地伸手去捞了一把赵源的下腹,甚至屈指弹了一下那微微隆起的裤裆,然后咯咯直笑,“果真是没出息,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赵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狼狈不堪地退开,直贴到了墙角,只想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

  “回去告诉你主子。”红姬脸上依旧挂着妖艳的媚笑,眼神却冷冽阴森,“合作是你们提出来的,可是到现在,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让你们三皇子摆了一道。这么没有诚意的话,也别指望我们去帮你们冒险出力。”

  她伸出一根纤长白嫩的手指,指尖鲜红如血,“滚吧。”

  …………

  “那个红姬是云雀的人。”

  蓝祈被夜雪焕抱在身前,侧坐在马背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她叫红龄,是羽部上一任的羽首,几年前卸任之后就不知所踪,没想到竟是潜伏在这里。”

  这个姿势其实很不安稳,受力面很窄;夜雪焕双手看似是圈在他两侧,其实只是握着马缰,没借他一点力,得亏是他多年训练,腰腹柔韧,四肢有力,否则根本坐不住。他清楚这位三皇子是在用尽办法地试探他,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

  夜雪焕眉尖挑了挑,似乎也没有特别意外,只问道:“认出你了么?”

  蓝祈摇了摇头:“我方才一直没抬头,她似乎对我也无甚兴趣。上任羽首这样级别的人物,要么是已经潜伏多年,要么就是冲睛首去的。”

  他轻轻叹息,自己也未曾发觉地松了口气,“如此看来,睛首应该还没被抓回去。”

  夜雪焕不置可否,轻笑道:“都说这位归心楼的老板是西南总督赵英的人。我原还在想这位西南总督如此好兴致,找个姘头这般费力,原来是这么回事。”

  径自思量了一会儿,兴致反倒更高了,“刘家当真心大胆肥,自己家里玩玩就算了,真敢勾结外贼。狗改不了吃屎。”

  重央当朝的局势之复杂,不是三言两句能说得清。若是硬要用一句话概括,便是权臣当道。太子的母妃刘氏,三皇子的母妃楚氏,四皇子的母妃南宫氏,分别代表了如今朝中最强劲的三大家族。三家都是开国元老,权势滔天,根深蒂固,彼此相互拉扯,反倒把皇室夹在中间,束手束脚,无处发力。立朝百余年,如今已是第五代君主,代代都想改变这一局面,奈何这三家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一旦皇室有所动作,又立即抱作一团,往往让皇室顾此失彼,疲于应对。

  会发展成这样也实属无奈。重央的立朝之路无比坎坷,前凤氏皇朝历经千年,虽然到了末期已经极度腐朽,到底死而不僵,哪怕是国度被破之后都野火烧不尽,垂死挣扎了很多年,把夜雪氏也耗得七七八八。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年,又有亲王起兵叛变,在凤洄江以南拥兵自立,生生划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疆域。

  当时的朝廷实在无力再打,只有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同意其自立称王。最初立国时的国号原叫大央,一分为二之后分别称为上央和下央,划江而治了十几年。

  后来下央时运不济,连续两年大旱大涝,颗粒无收,民不聊生;而反观江北却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不得已也只有服软求援。上央趁虚而入,与下央朝臣里应外合,多年运作,逐渐分化蚕食,最终挥兵南下,两央重新合二为一,并称为重央。

  直到如今,重央境内也还保留着当时的某些地治划分,凤洄江以南称为南境,银龙山脉以北称为北境,而山水之间则几乎都是广袤丰饶的大平原,称作大央原。都城丹麓就坐落在银龙山脉和凤洄江的交汇处,坐山拥水,气势恢宏。

  而在整个过程中,楚家是绝对的开国元勋,从夜雪氏起兵之初就跟随左右,说这江山有一半都是楚家打下来的也毫不夸张。楚家家风严苛,代代都出精英良将,追随者更是前赴后继,门卿众多,势力遍布全军,所以也最为强势。夜雪焕能以皇子之身顺利接管西北边军,多少也借了些楚家的东风。

  南宫家则是从商界崛起,前凤氏时期就是江东三郡第一富户,夜雪氏起兵时也不知提供了多少军粮军饷,立国之后更是毫无节制地撒钱,终于把自己堆到了朝堂顶端。朝中有了底气,东海本家就更能捞钱,生意做到了大海的另一边,家产堪比国库,真正的富可敌国。按照当地百姓的话说,东海里淌着的都是南宫家的油。

  而刘家——就是当年与上央里应外合的下央朝臣领袖。

  这家人一直都很识时务,最早是前凤氏的朝臣,凤氏大势已去之后就曾给夜雪氏提供过帮助,天下易主之后却未能得到重用,于是跟着当年的反叛亲王一起去了下央,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重央的朝堂上,身价却无法同日而语。

  能够收复南境,刘家自然功不可没;但也正是因此,整个南境差不多都是刘家的资源。南境八郡之中,除了南丘郡是定南王的封地之外,其余七郡的官员有七八成是刘家的人,就连西南边军的主帅都姓刘,皇室对其的控制力微乎其微。虽然是刘家一手把下央卖给了夜雪氏,但实际上他们却成了南境真正的掌控者,下得一手好棋。

  三家之间互相看不起,楚家和刘家看不起南宫家是土财主,刘家和南宫家看不起楚家是兵鲁子,楚家和南宫家看不起刘家是卖国贼。尤其是楚家和刘家,简直势成水火;南宫家虽然没什么军权在手,但重在掌握了经济命脉,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楚家和刘家处处针锋相对,南宫家煽风点火浑水摸鱼,这样的戏码日日都在朝中上演。

  朝堂上硝烟弥漫,后宫里又是另一处战场。三家在后宫皆有一席之地,又各自都有皇子,场面简直可谓惨不忍睹,不动刀不动枪,一地都是血腥。前楚后在世时,手段十分老辣,以一敌二,把刘氏和南宫氏都压得抬不起头,甚至一度到了后宫干政的地步。楚家当时如日中天,夜雪焕也曾被认为是储位当仁不让的人选。

  然而这样的楚后,也终究倒在了恶疾之下。

  楚后薨后,朝堂后宫又历经几番腥风血雨,最终后位归了南宫氏,储位却归了刘妃所生的大皇子夜雪渊。楚家看似在这场斗争中没捞到任何好处,但却借机把夜雪焕送入了西北军中,成了唯一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子,战功赫赫,名利双收;虽然如今尚未明确表现出争储的意思,但光是他的存在就已经让太子和刘家如芒在背。更不提前些年,楚家又往后宫送了人,便是如今的小楚妃,育有五皇子夜雪镜。虽然年龄与哥哥们相差甚远,但终究是多了一个可能性,也多了一层保障。

  三方相互制衡,看似平静地到了如今,但暗地里的互相坑害从来没有停过。南宫皇后年纪轻轻便缠绵病榻,药不离身;刘妃早年受尽恩泽,除了太子却再无所出。更不提楚后的恶疾,至今也没个明确的说法。小楚妃目前倒是温和不争,但若哪天三皇子出了意外,楚家转投五皇子,她会不会厚积薄发也很难说。

  皇子之间的关系也极其微妙,太子与三皇子理所应当地相互看不顺眼,但自接了西北帅印之后,夜雪焕也懒得理他,除了年关几乎不回丹麓,径自在西北潇洒快活,从容淡定得反倒让太子越来越坐立不安。

  四皇子自幼热毒缠身,天气一热就只能去北境极寒之地安养,目前来看也没什么争储的心思,但漠北一战之后,身上有了战功,逐渐崭露头角;何况他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北境,与三皇子走得近,自然也成了太子眼中的一根刺。

  二皇子倒是游离于斗争之外,其母妃文氏是太医苑的女史出身,无甚家世背景,幼时又因为一场高烧盲了双眼,从一开始就没动过心思,性情温雅谦谨,其他兄弟对他都照顾有加。但文氏去世得早,二皇子实际上是在楚后膝下长大,与三皇子自小亲厚;五皇子又同是楚家背景,看起来倒像是其他所有皇子都倒向三皇子一边,只有太子一人被孤立开来。

  几个皇子各自逍遥,只有储位上的如坐针毡。太子和刘家千方百计要坑夜雪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南境本就是刘家自己的地盘,原定也是太子前来南巡;夜雪焕今年难得提前回了丹麓,太子不知怎的就坠马摔伤,右相刘霆公然在早朝上恳请三皇子代为南巡,也是算准了夜雪焕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阴谋都摆到了脸上,懒得遮掩。

  夜雪焕被捋了虎须,面上虽然笑嘻嘻的,心里却很是憋着一口气,打定主意要借着南巡好好给刘家点颜色瞧瞧。此次提前出巡本是因为云雀那支小队的行踪,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落在了刘家身上。

  西南总督赵英是这鸾阳城督赵源的族叔,而赵家世代都是刘家的附属。若赵家当真与云雀有勾结,刘家定然也跑不脱。所以夜雪焕说刘家“狗改不了吃屎”,最会卖主求荣。

  “红龄卸任羽首已经五年有余,若她一直都是归心楼的老板,那就说明刘家与云雀早有勾结。”

  蓝祈蹙眉沉吟,“可问题是……相互勾结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夜雪焕看着他心事重重的表情,颇觉好笑:“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蓝祈疑惑抬头,又听他轻声说道:“我身边的这些破事,可比你在云雀要危险得多。”

  毫不在乎的口吻,却又显得格外沉重。蓝祈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大船才经得起大浪。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天下间没有比殿下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一句话反倒把夜雪焕说愣了。听惯了阿谀奉承,早就已经宠辱不惊,却居然被这样一句简单直白的话语撩到了心弦,没由来一阵自豪雀跃。

  他挑起蓝祈的下巴,嘴角一勾,两片薄唇霎时便锋利起来,“你这张小嘴竟也说得出这种阿谀之辞。”

  “……这是实话。”

  蓝祈有些不自在地侧头躲过,动作稍微大了些,腰身略显不稳,本能地便要伸腿保持平衡,一动又牵扯到膝盖的伤口,眼角微微跳了一下。夜雪焕敏锐捕捉到他这个隐忍的表情,腾出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背,又往自己身上带了带。蓝祈有些抗拒,刚挣扎了两下,腰上就被狠狠捏了一把。

  “别乱动。”夜雪焕低笑道,“你这伤再不好好养,一身本事都要废了。”

  蓝祈嘴硬道:“没那么严……”

  话未说完,就被夜雪焕屈指在伤处弹了一下,顿时小腿一颤。

  “原来你也知道疼。”

  先前作恶的手指此刻却变作了轻柔的抚摸,即便隔着裤子和纱布也能感觉到指尖上的热度。

  “直接拿酒往上浇,就是西北那些老兵油子也没你这般豪迈的。”夜雪焕虽然在笑,语气里却带了些难以察觉的叹息,“你这膝盖怕是要养上好些时日了。”

  异样的感觉游走在膝盖周围,蓝祈咬了咬嘴唇,声音愈发轻淡:“不会拖累殿下的。”

  夜雪焕的手指顿了顿,干脆将整个手掌都覆在他伤口上。暖意缓缓传开,竟真的带走了几分疼痛,微微地痒了起来。

  蓝祈心绪翻涌,很想躲开,但这个不安稳的坐姿又让他不敢乱动,整片后背都在微微发抖,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寒冷。

  夜雪焕抄过他的膝弯,抖开身上的斗篷,将他整个人都裹进怀里,又在额头浅浅一吻。

  蓝祈连呼吸都乱了。

  “乖。老实在我身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声音低沉而轻缓,所以显得格外温柔。

  都说三皇子狠戾凉薄,喜怒不形于色,情绪难以捉摸,在西北时素有只杀不降的名声,朝中也多评价他才能有余而仁厚不足,是以虽然早已到了适婚年龄,也多的是人要想与他结亲,但他本人至今无娶妻之意,便也无人敢提。

  ——越是这样的人,温柔起来,才越教人难以抵抗。

  他是皇子,是天生的征服者,有无数教人臣服的手段,怀柔的功夫炉火纯青。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身为云雀最顶尖的金睛,蓝祈自然有着足够的情报来源。玄蜂之内亦有谍报部门“谍蜂”,谍蜂的蜂后路遥原先就是别人安插到三皇子身边的卧底,却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策反,死心塌地跟了他这么多年。

  而路遥表面上的身份,是丹麓执月楼的老板,大名鼎鼎的丹麓第一美人。

  夜雪焕的确是个明察秋毫之人,每每从细微之处攻人软肋,不经意的温柔体贴看上去无比真实,却又最为虚伪。

  然而可怕的是,哪怕明知是怀柔的手段,是虚假的温柔,也足以给人被怜惜疼爱的错觉。

  蓝祈闭了眼睛,放弃了抵抗,任由他的体温侵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抵挡不了的。

  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就注定了逃不开这个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