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不理会于握寒的不满坚决不允许郭矧同进药室。郭矧只得等在外面。可是随后他便恐怖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一点法子让自己静等下去。他用来回踱步来平静自己，可是毫无效果。终于。无法平静的人一步一步远离了药室，心神不宁地来到寒叶庐外。然后。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身披黑斗篷的女人。那件黑斗篷的头 出奇的阔大，完整罩住女人的整张脸面，沉沉一片冷冷的神秘。而白雪黑衣森然分明夺目异常。郭矧诧了诧。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又不可原谅地离开了沈绾青，便视而不见地转身。他要回去她身边。
“郭矧，”黑色的女人在他身后轻声吐出他的名字，嗓音压得嘶哑糙粗既似老妪又似老叟，可是字音的流畅圆转却仿若与郭矧自幼熟识并且拥有过无间的亲密。
郭矧。回身。望向她。凝望。目光异样地凝望。他有疑问。可是喉间却突然被一股窒息般的浓重苦涩汹汹堵住。他无法把一个字哪怕就一个字挤到齿缝间，生硬地说出口。这个女人，你是谁，你身上有什么，竟让我如此难受。
女人接着说下去，她问：“你在寻找聚宝会，对么？”
暮雪漫天飞舞。
“你，是谁？”郭矧终于摆脱窒息的苦涩，缓过劲来，反问。可是嗓子控制不住地发紧声音控制不住地嘶哑让他对自己感到控制不住地生气。
女人却不正面回答，只盈盈转身：“我是来带你去那个地方的人，请随我来，你不应该不信任我。郭矧。”
郭矧不想理会她。尽管他的确很想知道聚宝会在何处。可是此刻，他更想回去沈绾青身边。但是这个要他离开的女人却有着一股不似人间的女子的妖异力量，在郭矧又想转身回去地那一瞬间便完整控制郭矧。郭矧目光怔了怔。他听从了她。他跟她走。来到沈园隔壁的聚宝会。然后这个似在梦游的人霎时清醒。他又看到了死亡。黑的，冷的，铁一般的死亡。
郭矧目光暗下去。
然后一直在他前面背向他的女人开始一面缓缓褪下黑色斗篷阔大的头套一面慢慢转身过来看他。当她完完整整面对郭矧时斗篷的头套亦完完整整离开了她的整张脸面。
他忽然忆起那时的天色。天色暗如深夜，不停歇的冷雨里有血的腥味沉沉弥漫。路过小镇深巷，他遇见了她。深巷昏暗如夜色阴冷如冷雨。她一袭雪色白衣宛如水莲皎然暗处盛放璀璨清莹淡远无言无语耀痛他的心目。可是却有一堆少年在她的不远处野兽争食般的疯狂殴斗。她静静地看定其中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初时被揍得最狠，而后开始鬼一样还手，可是还得越狠挨得就更狠。少年已经不像个活人了。她的眼神是姐姐的眼神。她却没有像一个姐姐那样去阻止。她一直不说话就看着，只看着，看得看不下去了还要逼自己看，眸光渐不真实。他终于走近她。他撑伞为她遮去血腥冷雨。然后她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看他。光线不好，他的夜视目力修行又极差，他其实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可是他知道他所看到的正是他这一生梦寐以求的美丽面颜，他感觉着自己全身血液的停止流动。然而只这一瞬，她便再也支持不住，昏迷在他怀里。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她会是他一生的女人。一生。
“伤灼，”时隔多年后，他认出了她，喊她的名字。可是除了真的很惊喜便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情愫了。这人怎么能绝情到这种地步。
“郭矧，”徐伤灼不心痛地四面看看，“你看到了，他们都死了，聚宝会没有了。”她转眸面向他，“你在沈园时，我已经在你看不到地方看到你了，你救了沈姑娘，她应该没事的。”顿一顿，忽然走近他，面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却又分明的显出无限悲切泪痕满面，“郭矧，你这个坏蛋，你怎么能让我等待这样久，这样久，我好怕你有事，不过好了，你来了，郭矧，你带我走好不好，带我走。”
这。嗯。这是一个选择。
曾经天涯今咫尺（贰） - 风雪江南 - 武侠小说
郭矧离去之后，沈绾青在寒叶庐的客舍里悠悠苏醒。
尽管宁芙的迷毒丸的解药在体内完整解除了迷毒丸的冷酷毒力，可是毒力不再的迷毒丸的另一重不愧它辉煌声名的强大力量开始汹涌。汹涌如狂风巨浪瞬息便完整吞没清醒的人。沈绾青能清楚地忆起中毒过程中发生的事，发生的所有的事。宛然如昨。——有一个声音。一个声音。它听来并不可怕可是它却可怕地要她回去沈园要她杀光沈园所有的人，更可怕的是。她不抗拒。她听从了。还好她没有做到，有一个人帮了她，于是她看着这个人狰狞地杀害不停杀害自己的父兄家人，她没有阻拦没有伤心没有痛彻肺腑也不是无动于衷完全就是毫无反应什么反应也没有。而这个人。这个人——
这个人占有过她。手足心目登时僵然如死。不。不是郭矧。
寒风满带冷雪穿窗入室，森森然掀动低垂如云的轻柔帐幔。沈绾青帐中僵坐。如坠 寒冰窟又如置身滚沸熔炉。眸光苍白，凄厉地呆定虚空。而虚空却混乱起来，血色斑斓，狼烟铁骑，断剑残戟，垂死的嘶啸，天地难分。忽然。有一张人脸在这混乱的血色里渐渐分明，凌厉地分明。满眼的 暗戾气让这张挺好看的脸显得极度的面目可憎。是那个人。徐伤暗！
徐伤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