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风雪江南>第21章

总以为会永久的却是刹那就转身不见的。没过多久,郭矧就不辞而别走得无影无踪了。

不怨恨么,是假的。可是真的不愿恨。其实他到来时我就应该做到很清楚的。这个人是不会留下来的。只恋慕如风自由的那双眼中流转不休着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不羁放纵。可是为什么要离开得这般突然。毫无征兆。为什么。

你会为了什么停留?会是某个人么?呵呵,怎么会是某个人,倘若真会停留,一定是为了,只能是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朝露。对么?为了那份转瞬消散在掌心但却已永久留存心底的清凉。那样的永久。以至倘若离开便定是悔恨终生。所以会留下来。只为那早已不再的朝露。

可是还是心有不甘呢。

于是在此后这并不好过的日子里我许给自己必将与郭矧重逢再不离分然后同归白云深处的虚无未来让自己撑到现在。十年二十年还是百年已过。等待太长久,我觉得我已经撑不下去了。郭矧。我该怎么办。

郭矧消失后不久,镇子便被一帮恨火冲天的强盗给洗劫一空,一把大火烧毁了。呵呵,不明白呢,那帮强盗怎么连这般穷小的镇子都看得上眼。和伤暗在混乱中失散了。我被那帮人带到洞庭湖。我遗失了对那段日子的记忆,至今都忆不起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再后来他们把我当作一件不用在乎知觉的好看物品送给了一个叫狄寂的男人。

狄寂是聚宝会的白瑕会主。聚宝会是一个见不得天日的暗色组织,从来不少血的腥味。白瑕会主是成功的伪装。可是我成了狄寂的女人。狄寂便让我做白瑕会主。他说他已再忍受不了这堆可笑的破烂。而你,女人,你比我狠,它既适合你而你亦受得了。

狄寂。狄寂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实姓吧。我已经在你完整藏匿了真实内心的可怕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庞大隐晦的枯涩秘密。

狄寂。狄寂。狄寂是一个,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复杂的人。

他有明亮得刺眼的笑容阴郁到惨厉的眼神。他在为洁净身心崎岖不懈的努力却又甘于在昏昏浑浊里沉沦不起。他已经得到了很多多到已足够他在异域他方建立自己的王国像一个帝王那样生活可是他仍是不满足。他满脑子充斥的是愚蠢的怨恨。整个人更早已经被这愚蠢的怨恨冲昏了,不止昏,差不多也快疯了。狄寂,你早已不知自己到底在怨恨着什么了,对不对?尽管你从不告诉我你的怨恨,可你不知道我只要听见你的脚步声我就能感觉到你有着深彻透骨的怨恨。他的脚步声里满是邪恶的报复。他离开我时面色铁青的沉默从不回头。我长久地目送他远去的淡淡背影。这么些年,从最开始我都不曾抗拒到今日对他有一种古怪的期冀和执念。我看我也是昏了差不多也快疯了。是爱是恨亦或根本就是同病相怜。我们可怕地越来越相似。越来越相似。

其实狄寂待我已经很好了。这样一个待自己都极残酷的人。到底是不愿看他,不得不看时却总是落到温柔却痛苦的失控眼神里。本就不能置身事外的我可以在他面前刻意地无所谓,可是这心里却受着不得不长久承受着难忍的满心荒凉。活在这坚硬江湖,走在这冰冷路上,偏又情用错,岂止你苦。狄寂。

狄寂帮我找回来已经把自己毁得完全没有人样的伤暗。他亲自去找。回来时像一个从一大堆以人为食的野蛮人手里侥幸逃生的人。我知道的,你不过只是想在我眼里得到一些柔和的色彩。可是你不知道,我生命里仅有的柔和早已在多年前那个短暂停留的人的凝望里绽放尽了。没有了。也再也不会有。狄寂。某天我这硬冷的心能软下来,不知你可否愿意宽容地接受我说对不起。

我有过狄寂的孩子。我的孩子。我让宝宝还没有出生就死掉了。此后我常常会梦到一个被什么人还是什么鬼怪的影子遮住得模糊难辨的小男孩在荒凉死寂的乱石堆里,一声接一声,凄厉的追着我,喊我妈妈。我满身冷汗的惊醒过来。再无法安眠。然后我会感觉到他的父亲的手的温暖安抚。若此刻面对是你,郭矧,我不相信自己还能忍住不失声痛哭。

我不能有小孩。绝不能。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是无论如何艰难如何困苦甚至如何屈辱都会逼自己咬牙坚持到最后的。她不能让孩子失去母亲。只有孩子。只有孩子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来自她的生命最盛时是自己生命的璀璨衍生是唯一真实而终生不会背弃的单薄拥有。倘若不能给宝宝安宁的守护让宝宝平平安安长大,每个母亲都不会也无法原谅自己。而我,做不到。我宁愿忍受使生命消失的枯冷也不愿背负无法原谅自己的苦痛。

今今非昔。其实已不在乎能否与郭矧重逢同归,我亦不恨狄寂更不爱。知道么,我恨徐伤灼我恨我自己。我恨我对狄寂的习惯我恨我对狄寂的离不开!我不能忍受我这卑贱的样子。怎么能!手指在无法平抑的颤动。我知道它渴望完整带走狄寂的命。

人的一生也许正是无休无止的自找麻烦和无休无止的解脱这自找的麻烦带来的无穷无尽的痛苦的教自己欲哭无泪的一生。

狄寂。我和你。我们。总有法子结束的。总有法子。那必定是这世间最安宁的法子。

天么?真有神?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我们安宁。安宁。

别有人间行路难(壹) - 风雪江南 - 武侠小说

狄寂把徐伤暗带回沈园隔壁的聚宝会。

明灯耀目。

狄寂在耀眼灯火里稔熟得可怕的给已然昏迷过去的徐伤暗的受伤的右臂清创敷药包扎,直到把他在榻上安顿妥当,方转身去木盆的清水里清洗沾满血污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