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凤凰纹>第一章

  传说,万年之中,会有一双手腕处纹有凤凰纹的儿女降世。

  他们俩个会永远相濡以沫,共守太平。

  春日里,若耶溪又涨满了水,彩色的光在溪水里游荡。阳光照着大地,各样动物都探出头来,在草地上奔跑。

  一只兔子钻进了篱笆里,围在阿宁的脚边转来转去。

  阿宁抱着箩筐,正在菜地里锄地,不想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跑到了她的脚边,让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兔子,不觉又粲然一笑,蹲下身子,摸着兔子的头,轻声道:“小兔子,你怎么跑来了?是怕阿宁一个人孤单,来陪阿宁的吗?”

  小兔子瞪着红红的眼睛,三瓣嘴翕动着,可怜巴巴地望着阿宁。

  阿宁苦笑一声,去屋子里拿了一根胡萝卜,一点点喂给小兔子吃。

  “小姐,又在和小兔子玩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阿宁淡淡一笑,站了起来,走上前拿过那老人手里的东西。

  “小姐,我来就好了。”那老人推脱着。

  阿宁摇了摇头,轻声道:“姥姥,我来吧!我身强体壮的,拿这点儿东西不算什么的。”

  姥姥蹒跚着步子,眯着眼睛,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姑娘。

  房门打开,暗黑的屋子里一下子就盛满了阳光,一张桌子,几个长板凳异常地干净,桌子上还放着阿壮哥哥送来的鱼,靠墙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尊佛像。

  姥姥进了屋,便对着佛像恭敬地跪拜。阿宁放下手中的东西,跪在姥姥的身旁,对着佛像,双手合十。

  “望佛祖保佑小姐,还有远在定波府的大人公子平平安安,一切安好。”

  姥姥闭着眼睛,喃喃地念着。

  阿宁听了这话,有些失落地放下了合着地双手,左手不自主地覆上右手手腕。

  那右手手腕上,依着当下的风潮,也缠着一层丝绢,只是别的人是为着效仿皇太子殿下,而她却是为了……

  “阿宁。”

  阿宁被这一声呼唤吓了一跳,双手慌忙地合十在胸前,惊慌地问道:“姥姥,怎么了?”

  姥姥瞧了瞧她,眼神落在了她的手腕上,阿宁有意无意地遮着手腕上的丝绢。

  但姥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过她的手腕,把松了的丝绢又整理好,语重心长地说:“小姐,大人隐瞒你的身份,把你藏在这里,定是为了你好。”

  阿宁握紧了手,从姥姥的手中抽出手腕,看似随意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道:“姥姥,我知道。我知道的姥姥。”

  姥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阿宁紧闭的双眼,又无可奈何地垂下了眼帘,只能说一句:“小姐,一会儿吃阿壮送来的鱼吧!想必又是在若耶溪里抓来的,是你最爱吃的。”

  “好,姥姥。”阿宁白净的脸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更加地苍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病后体虚依然,药石无用。

  不一会儿,鱼香就溢满了屋子,阿宁的眸子亮了起来,勉强露出浅浅的笑。

  “姥姥,你做的可真好吃!”阿宁夹了一大块鱼肉,赞不绝口。

  姥姥看着胃口颇好的阿宁,露出了欣慰的笑,“小姐,喜欢吃就多吃些,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唉!”姥姥看着瘦弱的阿宁,不由得连连叹息。

  阿宁瞧着姥姥,往姥姥碗里夹着鱼肉,说道:“别说我了,姥姥你也快吃鱼肉吧!阿壮哥哥送来的鱼总是那么鲜美。”

  说着说着,阿宁偷偷瞟了姥姥一眼,壮着胆子说道:“要是嫁给阿壮哥哥,岂不是每天都能吃到这么肥美的鱼了?真好。”

  “阿宁!”

  姥姥一声怒吼,阿宁手中的碗从手中掉落。阿宁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捡起破碎成几块的碗,却怎么也拼不起来了,就像那些被伤过的感情一样,再也不能完好如初。

  “小姐!你可是定波府大人之女,怎么能嫁给一个乡野小子呢!”姥姥气得捶胸顿足,脸涨得通红。

  阿宁拼着手中的碎片,手指被刺了一个又一个的伤口,她皱了皱眉头,仿佛浑然不觉,依旧拼着,好久,才冷冷地说了一句,“我早就不是定波府大人之女了。”

  “你是!小姐,你是!”姥姥拼命地说着,但阿宁还是冷冷的,不为所动。

  手中好容易拼好的碗又散成了一堆碎片,姥姥见怎么说阿宁都不理睬,于是便又跪在佛前,喃喃地念着佛祖保佑。

  阿宁叹了口气,垂下满是鲜血的双手,望了望眼前的这堆碎片,又望了望虔诚地跪在佛前的姥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屋外,吃剩的胡萝卜孤零零地躺在那儿,毛绒绒的兔子早就不见了踪影,微风吹起,草木摇曳,沙沙地响。

  阿宁收拾好桌子,又到了菜地上,接着做没做完的农活。远远望去,除了阿宁那清秀的样貌外,阿宁仿佛就是一个乡野女子。

  手上的伤口很快就不流血了,阿宁也就懒得再包扎了,仔仔细细地锄着地,乡村生活似乎也很快乐。

  正在阿宁的心渐渐平静之时,一人一马疾驱而来,涨起了层层的灰尘。

  “韩阿宁,韩阿宁!”

  阿宁放下手中的农具,快步走到门前,答道:“来了来了。”

  那人从胸前拿出一封信,递给阿宁,便拍马而去。

  阿宁看着信上的落款,愣了一下,颤抖地一字一句地读着,那薄如蝉翼的一张纸从手中缓缓落下,清风吹过,那封信随着风飘来飘去,不肯落下。

  “阿宁,是谁来了?”姥姥从屋子里传来一声询问。

  阿宁出乎意料地大声喊道:“没事!”

  说罢,阿宁推开了门,朝着远处,朝着若耶溪的尽头,奋力奔跑。

  风在耳边呼啸,阿宁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心里很难受,仿佛被一块巨石重重地压着。眸子里很干,仿佛冬日里被冻成冰的若耶溪的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春天才能到来,能让溪水在此灵动。

  不知跑了多久,周围的风景变得越来越陌生,树木丛生的山坡上还奔跑着兔子和小鹿。汗水从阿宁的额上流下,可阿宁还是停不下来,就像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始终不肯离开一样。

  天空中,白云变幻成不同的模样,随着阿宁的目光流动,转眼又碰上另一朵染着金色的云,这两朵云彼此交融,连绵成繁复的花纹。

  阿宁收回眼神,胸口起伏着,大口地喘着气,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恍惚中,一支雕着团龙纹的箭向她飞来,她没有一丝力气去躲避,虚弱地倒了下去。

  所幸的是,那刺入肌肤的痛,让阿宁渐渐清醒了起来。

  “疼—”阿宁皱着眉头,看着小腿上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那支箭牢牢地扎在她的腿上,金色的箭羽刺得她的眼生疼。

  阿宁缓缓地动了动受伤的小腿,颤抖的双手握着箭身,紧闭着双眼,浑身蓄满力气。

  “啊—”阿宁疼得浑身倒在了地上,手上握着的箭的箭头还在淌着血。

  “吁—”一个身穿玄色猎服的男子,勒紧马头,那马儿像是与主人早已心灵相交,乖乖地停下,稳稳地载着那男子。

  阿宁虚弱地睁着双眸,望了望这马上的男子,那男子的眼神很特别,仿佛最深的深潭,她只望上一眼,便觉得要陷入。阿宁突然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在脑海里搜寻着这面目,她觉得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竟是个人?”那男子锁住了眉头,似乎有些失望,掉转马头,扬起鞭子,马儿仿佛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思,鞭子还未落下,马蹄便不住地动着。

  阿宁无力地趴在地上,冷汗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马儿的啸声响起,阿宁撑起一口气,讥讽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

  马上的男子勒住了马头,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阿宁强撑着抬起头,一脸坚毅。

  那男子看清了她的脸,愣了一下,冷漠的眼神忽然柔了下来。

  “我们……见过吗?”他有些狐疑地问道,但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阿宁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没见过你这般杀人不眨眼的人。”

  那男子听了这话,冷笑一声,看了看阿宁腿上的伤口,沉默了半晌。

  阿宁躺在地上,已对他毫无指望,只想着快点恢复体力,好让自己能勉强回家。正当她要闭目小憩时,腿上突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阿宁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绣着青鸟的丝绢,那青鸟,骄傲地仰着头,仿佛在朝天啸。缠着丝绢的手腕在不停地动着,阿宁疼得忍不住往回缩着腿。

  “别动!”那男子冷冷地说道,从身上扯下一段布,在阿宁的腿上缠绕。

  阿宁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不知为何,鼻子很酸很酸,眼泪忍不住要落下来,就像那若耶溪的水遇到了春天一样。

  那男子听到了啜泣声,犹疑地抬起头,一眼便看到满脸是泪的阿宁。

  “不是说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那男子怔了一下,又马上反应过来,戏谑地说道。

  阿宁抬起胳膊,把满脸的眼泪都抹在袖子上,哽咽地说:“你就是啊!而且你也太不温柔了,弄得人家很疼!”

  那男子苦笑一下,轻轻地将那伤口包扎好,直起身子,日头渐渐落下,薄暮时的光很暖,他的脸,可巧,就在那光下,让人沉醉。

  阿宁流着泪,瞅见他要上马离开,心里面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隐隐地疼。她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眼泪也忘了流。

  忽然,阿宁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绣着青鸟的丝绢,她抬头看他,抓住了他的手,跳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