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仪正在屋里教五皇子画画,按道理来说五岁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可五皇子卫新棠却乖巧的坐在桌前,拿着笔认真的画着,安安静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其实,卫新棠不是不想出去玩,而是身子骨太弱,禁不起跑跳,母妃不让他四处撒欢。

  不过,卫新棠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从不闹着要出去玩。一年到头,除了除夕和生辰两日,别的时候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在院子里和和泥巴。

  王昭仪怕儿子无聊,所以给他找些画画写字的事儿来打发时间。

  王昭仪望着捏着笔画画的儿子,乖巧懂事,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是忧。

  “母妃,你看我画的这只大螃蟹好看吗?”卫新棠放下笔,拉着王昭仪的衣角,奶声奶气的问道。

  王昭仪摸摸儿子的头,赞道:“新棠画的真像!”

  卫新棠望着那只螃蟹,舔舔嘴唇:“母妃,咱们今晚可不可以吃螃蟹?”

  王昭仪:“新棠,螃蟹寒凉你吃不得,今晚给你炖些羊肉汤喝可好?”

  卫新棠扁扁嘴,却也不再提吃螃蟹这事。

  王昭仪微微一笑,正要安慰几句,屋外内侍却传话二皇子来了。

  听闻二皇子驾到,王昭仪不敢怠慢,立马挺着大肚子,牵着五皇子出门迎接。

  陶九思跟着卫容与进了门,见到王昭仪和卫新棠早已经候在院内。

  王昭仪的样子和陶九思记忆中相差无几,还是一样的低眉温柔,只是肚子隆着,居然又怀了皇嗣。

  陶九思记得上辈子王昭仪在五皇子后,并没有再次生产,如今却又怀了龙种,这难道是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历史?

  仔细回想,这辈子发生的许多事上辈子确实都不曾经历。

  陶九思沉思间,瘦弱的卫新棠却保住了他的腿,仰着脖子咯咯地笑着。

  王昭仪道:“新棠一向怕生人,见到陶大人这么亲近,也算是缘分了。”

  陶九思蹲下身子,摸摸卫新棠的小脸,低声道:“殿下莫不是记得我?”

  卫新棠疑惑的看看陶九思,傻笑道:“哥哥好看,我喜欢。”

  卫新棠很瘦小,看着完全不像一个五岁的孩童,不过,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漆漆、水汪汪,让人看了难免心生怜悯。

  陶九思忧愁的看他一眼,想到这孩子的遭遇,正色对王昭仪道:“娘娘,五殿下生日那天万万不可出门,尤其是不要接近池塘。”

  上辈子,卫新棠在六岁生辰那天出去玩耍,一不小心跌落池塘,虽然身边的仆从立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救人,可卫新棠本就身子不好,这次落水不但让他受了凉,而且又惊又吓,身体跟着越来越差,最后竟然连七岁都没熬过。

  陶九思重生这一回,自然要想办法救救卫负雪可怜的五弟。

  王昭仪早听闻陶九思大名,想着他总不会平白无故说这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陶大人,敢问不可亲水这是何故?”

  陶九思料到有此一问,便一本正经道:“前几日有大仙给微臣托梦,说殿下生辰那日恐有一劫。”又摇摇头,颇为遗憾道:“梦中大仙说了甚多,只可惜都是天机,微臣醒来只记得大仙叮嘱,切忌远离一切有水的地方。”

  这番话果然将王昭仪镇住了,自从四皇子没了,五皇子又病弱,她便一直认为是自己德行有愧,才遭此厄运,故而越发的迷信依仗神明,日夜祷告供奉,祈求能洗去自己无尽的罪恶。

  王昭仪想定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哪路神仙,双手合十,诚挚道:“多谢陶大人转告大仙指示,本宫感激不尽。”

  陶九思心想,搬出金罗大仙倒是个好办法,省去许多口舌。

  陶九思说完正事,卫新棠还抱着他不撒手,卫容与三步并作两步走来,粗暴的拉开卫新棠:“五弟,快松手,你这像个什么样子。”

  王昭仪似乎也觉得不妥,忙道:“二殿下、陶大人,进屋先坐,我去亲自给你们泡杯茶。”

  熟料卫容与却道:“我们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昭仪娘娘,改日再来看五弟。”

  陶九思心里还有别的事,连忙附和几句,和卫容与一起辞别了王昭仪。

  一出门,陶九思便要自行离去,卫容与不满道:“九思哥哥去我那里坐坐?今日父皇考试,我拿了第一,可总觉得卷子还不够尽如人意,九思哥去帮我看看卷子?”

  陶九思惦记着去找卫负雪,告诉他今日遭遇,于是摇摇头,严词道:“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二皇子的卷子方大人看也是一样的。”

  卫容与见陶九思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勉强,可还是意难平道:“九思哥哥好生忙碌,我的宫门至今只迈过一次,不知道还以为哥哥是天子侍读。”

  陶九思面色一沉,道:“二殿下,我是大殿下的老师,本就不该与你私下相交。”

  卫容与本来是随口抱怨一句,见陶九思变了脸色,不知为何又慌得厉害,忙道:“九思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你先去忙,咱们改日再叙也是一样。”

  陶九思满心都是去见卫负雪,也不欲再多说,忙告辞退下了。

  看着陶九思的背影,卫容与叫来身边一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只见那个人几个起落,也没了踪影。

  陶九思赶到卫负雪那里的时候,卫负雪正在和花云台拆招,见陶九思主动来找自己,卫负雪高兴的收了宝剑,请陶九思去里面坐。

  桂嬷嬷见到陶九思自然也很开心,翻墙倒柜找出些不知何时的碎茶叶,泡了茶水端给他。

  花云台啧啧两声:“这茶叶别把娇贵的陶大人喝出毛病。”

  那边陶九思和卫负雪堪堪坐定,陶九思便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听得卫负雪也是眉头深锁。

  “大殿下,以后臣怕是不能教你了,还望你勤勉向学,砥砺前行。”陶九思温言鼓励道。

  卫负雪听完这番话,情绪明显低落不少,陶九思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话。

  陶九思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这个学生他很喜欢,聪慧、上进、又能吃苦耐劳,还没倾囊所授,还没告诉他为君的道理,陶九思也心有不甘。

  忽然,陶九思灵光乍现:“大殿下那日夜里去找我,是怎么出的皇宫?”

  卫负雪:“我的轻功不错,自然是偷偷……”

  卫负雪忽然明白了陶九思的想法,沮丧好了大半,颇有些兴奋道:“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让我每晚溜出宫去,和你在外面相会。”

  在外面相会?这词好像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又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陶九思点点头:“对,只要你能出宫,咱们在哪上课都一样。”

  桂嬷嬷听见陶九思不再来给卫负雪上课,也难过好一阵,她知道少主子在这段时间改变了多少,每天又是多么的期盼第二天见到陶九思。

  正在替卫负雪伤心,忽然听到陶九思这个办法,不由喜道:“殿下,奴婢在京洛城里有一处宅子,虽然破败,但还算能遮风挡雨,你们可以去那里上课。”

  陶九思本来想麻烦贺溪云帮他找间屋子,租来当做每晚学习的地方,可这中间难免要费上些时日,不免要耽误几日学习,桂嬷嬷这么一说,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卫负雪也觉得甚好,便道:“嬷嬷一会你出宫一趟,将那屋子收拾收拾,我们今晚就去那里上课。”

  陶九思看着卫负雪,回顾这几个月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由衷的觉得卫负雪此人确实有帝王之姿,如果性子能平和些,卫国交到他手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陶九思知道,卫负雪这条帝王之路可不会一帆风顺,随着卫负雪年龄渐长,只会越来越难。

  陶九思:“殿下,以后咱们的路会更难走,不但有阳谋阴谋,免不了还要烽火连天,你害怕吗?”

  卫负雪笑着摇摇头,坚定道:“我不怕,我从来都不怕。如今有先生和我一起走,我不但不怕,反而心生向往。”

  陶九思心想,这学生还真是让人感动,正要再说几句勉励的话,屋外忽然一阵嘈杂传来。

  转头去看卫负雪,他也先是一脸愕然,慢慢的又好似想起些什么,脸色立马变得无比苍白。

  此时,一群太监不经通报,就登堂入室,威风凛凛道:“给大殿下请安了。”

  说是请安,可是既不跪拜,也不弯腰,面上还满满的写着不屑。

  陶九思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处,再看一向冷静自持的卫负雪,身子居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双眼迸发出怨毒的视线。

  陶九思见状,心里一沉,起身拦在卫负雪身前:“不知各位有何公干?”

  为首的太监傲视一眼陶九思,轻轻道:“圣上的家务事,外臣哪来的胆子过问。”

  陶九思还要再说,卫负雪却站起身,勉强道:“先生,你早些回去吧,今日约定怕要推迟到明天兑现。”

  陶九思哪里会走,低声道:“殿下,我不会让你受欺负。”

  再次站在卫负雪身前,陶九思冷道:“天子的家务事,就是国事,就是天下人的事,我吏部主事为何不能过问?你们无缘无故的闯进来,已是大不敬之罪,现在又要平白无故的带走大殿下,哪家都没有这种道理!”

  陶九思一边拖延,一边搜肠刮肚的回忆,上辈子有什么事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眼前却一黑,晕了过去。

  卫负雪接住陶九思,伸手替他整了整发丝,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