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燕山玲珑录>第75章 第 75 章

  张仲逑在后山设下棋局邀几位掌门对弈,宋雪桥虽精通琴棋,却懒得在一群老头子老奶奶中凑这个热闹,借口回拢烟阁瞧司空月瑶,提前遁了,裴无念自然也不愿多留,二人拜别后,一前一后沿着石阶往逍遥谷走去。

  山道腊梅已开,一派怡人之景,宋雪桥负着手懒洋洋地走在前头,等那人先开口。

  裴无念却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后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衣料划过伤口,宋雪桥霎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跳开三尺远,“干什么?干什么?”

  裴无念收回手,淡淡道,“先回去上药,鞭伤需内服外敷,光是喝药好的不够快,你方才走路和平日不同,身子还后仰,怕是已经结痂,若是强行直了身子会扯疼伤口。”

  宋雪桥捂住背边走边瞧他,奇道,“你不问我怎么受的伤?”

  裴无念挑眉道,“很重要吗?”

  宋雪桥眨眨眼。

  裴无念叹道,“既是鞭伤,又只伤到皮肉,证明伤人者是玲珑山庄之人,你不愿追究,更何况,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你自然会告诉我。”

  宋雪桥闻言往他身侧靠了两步,像在仔细打量又颇为暧昧,“师兄怎知我这一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裴无念看向他只系了一只玉坠的腰封,有些可惜道,“你从不离身的扇子不见了。”

  宋雪桥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腰间,有些空空落落的抬眼,甘拜下风道,“聪明。”

  拢烟阁被层层叠叠的枫叶隐住,二人走着竟撞见了从逍遥谷拎着药箱出来的杜维玉,此刻晌午刚过,司空月瑶定然是吃了药又睡下,自她受伤以来,金贵异常,基本都由杜维玉亲自照拂。

  杜长老童颜鹤发,脸上半喜半忧,一双长眉耷拉着,宋雪桥背上正疼,见他大喜过望,一把便夺过了药箱。

  “欸欸欸,小兔崽子都成二庄主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杜维玉虽骂着,倒也任由宋雪桥在他的药箱子里扒拉。

  裴无念行礼道,“杜长老。”

  杜维玉点点头,站在红叶池边旋即又望着二楼哀声叹气起来。

  “月瑶恐怕留不得多少时日了。”杜维玉愁眉苦脸,“虽然为了无念离山出走一事污名已洗清,可此番她被绑走,司空太师震怒之余又担惊受怕,查不出个所以然又不好给你们师父脸色瞧,已经派了人住在山下,等婚典结束就将她接回长安与颜家议亲,以后再也没人陪我一个糟老头子玩了。”

  二楼小窗里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

  宋雪桥动作顿了一顿,拿出几味跌打损伤药,又欣然笑道,“倒也是好事,她这样的脾气,还是呆在太师府比较让人安心。”

  杜维玉乐呵呵摸一摸自己的胡子,“只可惜月瑶自己不愿意,非得在此处等一个泼皮猴子回来。”

  宋雪桥自然懂他的意思,笑笑不说话。

  杜维玉又道,“我终究是老了,那小颜将军人品相貌功绩哪一点不比那只泼皮猴子强,她嫁过去那就是一品诰命,可姑娘这心思,最难猜,偏生那泼皮猴子还不想将她娶回去当个少夫人。”

  宋雪桥苦笑,“只怕是泼皮猴子的洞府配不上太师小姐。”

  裴无念负手站着,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杜维玉扁扁嘴,斜宋雪桥一眼,也懒得与他争论,收了自己的药箱往七十二峰晃去。

  宋雪桥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杜老头最偏爱司空月瑶,从看出月瑶有情就一直想尽办法在其中撮合,只可惜落花有意。

  裴无念看着杜维玉远去的背影笑道,“我原以为我只是对不住陆林林,看来如今连月瑶都对不住了。”

  宋雪桥挑眉道,“你要对得住也行,明日照常成你的亲,我现在去给月瑶下聘,如何?”

  裴无念面上依旧春风和煦,一言不发将他手中的药罐夺过,然后提着他的领子就进了拢烟阁大门,半炷香后,一楼兰斋内惨叫连连,司空月瑶咳嗽两声,从床上暴起,“噔噔噔”跑至栏杆边,将几只鹅羽枕头往楼下砸去,虽病着却中气十足的吼出了声。

  “宋雪桥大白天你发什么疯?!”

  裴无念坐在软榻前,若无其事收了药罐,又随手寻了件袍子将宋雪桥的背盖上,“他上山摔了一跤,我正给他上药。”

  司空月瑶病中惊坐起,第一眼却见着了裴无念,面上一阵青白,她本就心情不好,鼻子中冷哼了一声,将房门“砰——”地一声锁上。

  宋雪桥好了伤疤忘了疼,趴着啧啧道,“瞧见没,还是在下的好师妹护食得紧。”

  话音将落,背上又遭人重重一掐。

  裴无念对他露出十分和善的表情,“一日三次,晚间还要上药。”

  宋雪桥裹了衣服,赖在他身上叹道,“自从知道燕山道人其实和我爹是一伙的,我宋家名声就毁了,被我爹和燕山老贼折腾来折腾去也就算了,现如今连你也开始折腾我。”

  裴无念似乎收药的手僵了一僵,答非所问道,“那是你欠收拾。”

  宋雪桥啧啧道,“先别说我欠收拾,江湖上所传玲珑山庄湖上书斋之下藏宝阁重见天日一事你可知道?”

  裴无念点点头,宋小少爷失手烧掉湖上书斋让宋老爷子藏了一生的宝贝全部扒拉出来一事已经传遍整个江湖,所有人都在可怜宋定涯,与丁墨白一战后抱病去世还不算惨,现如今老本都被败家儿子挖了个干净,儿子冤大头,父亲更是个冤大头。

  宋雪桥耸耸肩,“你这么聪明,不会也信了把?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藏宝阁,你知道是什么吗?”

  裴无念闷声转过脸,“不知道。”

  宋雪桥不觉有异,他赤着上身只勉强罩了件松松垮垮的外褂,有些畏寒的往他身边挤一挤,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好奇?”

  裴无念叹一口气,用毯子将他裹成一个粽子,握住肩膀送出去三寸,“那你倒是告诉我是什么。”

  宋雪桥被这一推,心下立刻明了三分,见裴无念反应颇为有趣,又忍不住想逗一逗他。

  所以他眨巴眨巴眼,突然从毯子中探出半个身子,附耳过去,几近贴上裴无念的脖颈,呼吸在严冬更为发烫,他轻声道,“燕山道人墓。”

  裴无念被他猛然趴上来惊了一惊,灼热的体温卷着宋雪桥身上淡淡的紫檀香压迫过来,他撞在床栏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得就这么揽着,面上有些微微泛红,但还是距离镇定道,“嗯。”

  宋雪桥摸摸下巴,“奇也怪哉,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裴无念抱住他的腰皱眉,“我为何要惊讶。”

  “你不惊讶燕山道人墓为何在玲珑山庄?”

  裴无念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说燕山道人与宋老庄主是一伙的吗,那燕山道人墓出现在玲珑山庄又有何奇怪?”

  宋雪桥哑口无言,但赖在裴无念身上让他身心舒畅,他顺势上前揽住他的肩将发现少林失窃秘籍与贪欢楼秘籍一事和盘托出。

  不料裴无念听完也只是垂首思索了一番,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你岂不是没有武器了?”

  宋雪桥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敌友未分,他先把闻霜和乌金扇给交代了,可惜他一向挑剔此行又匆忙,只能两手空空的回来。

  拢烟阁并无其他兵器,那位用燕山墨冰针杀人的偷书贼也未浮出水面,裴无念叹了叹气,放开他转身走到一边,兰斋的墙上挂着两把剑,一把乃宋雪桥幼时练剑所用,并未开刃还断成两截,另一把则是大名鼎鼎的云山。

  裴无念想也不想就将云山丢到他怀里,宋雪桥缩在塌上抚着莹白的剑身道,“这若给了我,你不就没兵器了?”

  裴无念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见我用过几次剑?”

  宋大无赖听他如此,也不推辞,毫不客气地收了。

  二楼的小床上,司空月瑶伏在窗前看红叶沾着霜冻落进池子里,她只记得自己被人打了一棒,然后便摇摇晃晃不知身在何处,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个阴森森的古庙,庙里有两个人……她叹了口气揉揉脑袋,只觉得脑后一阵酸痛,什么都不想再记起。

  不过她倒是还记得裴无念那一剑和宋雪桥的花脸,鼻子里哼了两声,扯过一片叶子嘟囔道,“也就宋雪桥没心没肝……”

  红叶池下一道浅色身影一晃而过,司空月瑶警惕颇高,凛然皱眉,从二楼翻窗飞身跃下,喝道,“谁?”

  并无人回答她,她狐疑地走到方才身影闪过的地方,老枫树的树皮竟被刮去一大片,惨白色的树芯可怜兮兮地露在寒风中。

  是夜,西苑送来一份请帖。

  使女说是印水山庄的新娘子为大婚特请了长安乐坊的一帮胡人,要在绛雪阁演一出好戏,陆二小姐深知宋庄主年少风雅,见识广博,所以特地请他过去看一看,适不适合在大婚那日排演给宾客观看。

  因新嫁娘不能见丈夫,故裴无念只得留在拢烟阁,宋雪桥自不好推辞,想了想还是带上了那柄云山,跟着使女往西苑而去。

  西苑夜幕之中早已搭好了红绸画栋的戏台,金发碧眼的胡人弹着琵琶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更有貌美的胡姬足系银铃旋着身子跳着舞,一如长安夜市般喧嚣热闹。

  戏台之下是一张方桌,两张椅子,上面放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和茶水。

  宋雪桥却对这些视而不见,他径直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朝使女道,“你家小姐呢?”

  陆林林邀他前来,正主却消失不见。

  使女并不答话,只一味在前面引路。

  宋雪桥跟在其后,抚着云山有几分失望道,“陆林林不来,你家易姑娘总该出来见我吧。”

  使女身形一滞,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宋雪桥悠哉悠哉道,“你走路时背部笔挺,这不是一个使女该有的姿势,就算你是印水山庄之人,可华山印水派武功女子素来学琴,男子素来练掌,你虎口缠带分明是练剑拉弓所致。”

  他轻轻笑了声,“还不快请你师姐出来。”

  回廊右侧红灯笼下绕出一个人,易风谣在红光之下难得多了几分艳色,“宋公子果然好眼力。”

  宋雪桥对花邀酒仍旧有所提防,也记得易风谣要杀陆林林一事,他捏紧云山皱眉道,“新娘子人呢?”

  “这个你大可放心。”易风谣朝他一笑,竟有几分温柔,“谷主并未叫我一定杀她,少造一次杀孽岂不更好?况且这次……我是受裴无念之托来保她的。”

  “那你又为何单独约我来这儿?”宋雪桥转头,偌大的西苑,除了那支戏班子还在咿咿呀呀,不过片刻之内,连峨嵋的使女也走了个干净,苑门也落了锁。

  “我除了受裴无念之托,也会受他人之托。”易风谣拉开一张椅子,眸中漆黑如夜,看向灯火辉煌的戏台,“宋公子请坐,这出戏是谷主特地为您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