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容抬起头看见一匹通体乌黑、鬓毛发亮的战马,马骑之上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紫服男子,邪气极了,似笑非笑的看着马前的晁容,好像在看一件物品、一个玩具,而唯独没有当人。他的眸子有些褐色,在阳光下显得幽深邪肆,晃了晃手上的鞭子,“你是渠周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他身后跟着一队兵士,均是身穿盔甲,腰佩刀枪弓弩。这一队人将方才没跑远的剩下的十几名流民围了起来,其中包括晁容和方才的陈绸母子。阿隽在陈绸怀中吓得轻声哭泣。

  晁容方才摔倒的时候,手心按在地上,碎石瓦砾擦着手心割破,混着泥土钻心一片,顿时又起了冷汗,开口低声道:“我是渠周人。”

  然后,对后面的两个问题避而不答。

  紫服男子见她不答,冷笑了一声。两脚轻夹了下马腹,马蹄悠悠的往前走了几步,围着晁容转了一圈,然后鞭子握成两节。长臂一伸,用鞭子勾住了晁容的腰,将她带了踉跄几步站直了起来。目光如蛇吐着信子毒辣,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冷笑开口道:“好小子,想跟我玩骨气那一套呢?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来人,这些人中有渠周的细作,将她们都给我带回军营里!细细查问!”

  两国交战,不伤及平民。可眼下,这个人是要打着细作的名义肆意我行我素拦截平民。当真无耻至极!

  晁容一行被他们带到了一处营地,这里地处从柔与廖北的交界处。四处生着篝火,周围有帐篷,看样子是临时在安营扎寨。几个卫兵呵斥着将她们一行人撵到一处帐篷前,远远的离篝火很远,挤作一团。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虽没下雪,天却是冷极了。方才慌乱之际,连同着身上的包袱和行当都在推搡中掉了,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阿隽窝在陈绸的怀里,仰着小脸天真的问道:“娘亲,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旁边有齐津的兵士在守着,陈绸忙请捂住他的嘴,在他耳畔低声道:“嘘——阿隽先不要说话。”

  晁容在旁边轻握了握陈绸的手,在这种不知前路的境地下,互相鼓舞给予信心。陈绸的手也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远处的兵士在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声音嘈杂异常。从不远处的帐篷里走出一个小兵,走到她们跟前,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忽然定格在了晁容的脸上,继而抬手点了点,冷声开口道:“你!跟我过来!”

  晁容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陈绸,见陈绸也是心惊肉跳拽住她的手摇头示意她不要去。晁容握了握陈绸的手,起身从人群中走了出去。跟着小兵一路进了其中一间帐篷。

  帐篷里生了火炉,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产出的毛毯,烤的暖烘烘的。猛然在外面的冷风中冻了僵硬,走进来如同走进温室里一般。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白日马上的紫服男子。

  带晁容进来的兵士拱手道:“主上,白天那个小子给您带过来了!”

  紫服男子身体半斜着,侧躺在行军榻上闭目养神,腿高高的翘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懒懒的抬起手,不耐烦开口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晁容就立在帐中,干站着等了许久,见他良久也没有睁眼睛的意思,反而像是睡着了一样。又等了好大一会,那紫服男人还不说话,帐中安静的异常。大概是真的睡了过去。

  她站了这么长时间,腿直发酸,偷偷的踮了踮脚尖。见他一副不会醒来的样子,干脆轻轻往帐中的旁边角落挪了挪,直接在地上靠着边沿坐了下来。反正地上有毯子,暖呼呼的。索性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帐子里太暖和了,没过一会,晁容就睡意袭来,直打盹儿了起来。

  眼前一阵模糊,倦的不行。突然听到耳边一声清晰的“噗嗤”笑声,吓得她忙睁开眼,往后退了一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放大的男人的面庞,褐色泛着棕的眸子,弯着腰探头,戏谑的看着自己。

  “你这小子,心态倒是极好!到了敌国军营,不慌不忙,还睡起了大觉?”那人开口道。

  晁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手指上沾了不少灰,这才轻舒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个人没发现自己是女的。幸好幸好!

  紫服男子见她下意识的摸自己脸,突然也伸手过来。晁容见他手伸过来,心里一惊,忙缩了一下头闪了过去。却被他直接上双手揪住脸蛋,又迅速放开,沾了灰的手指在晁容衣服上抹了抹,蹙眉脸上尽是嫌弃,开口道:“看你小子长得倒是俊俏,人怎么这么邋遢,真是够脏的!”

  晁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想,大哥,你要是十天半月风餐露宿赶路,你也这个样子好吗!虽然大部分是她自己故意伪装成男人搞得!

  她闭着嘴巴一声不吭,没有理会那男子的讥讽。帐篷外飘进烤羊肉的香味,悠悠的飘进来,晁容的肚子却突然很没底气的咕噜的叫了一声。

  那紫服男子登时笑了一声,悠悠道:“原来有些人啊,竟然饿了肚子。可惜啊,他却不能吃啊!”

  继而又拍了拍手,立在账外的护卫立刻闻声走了进来:“主上!”

  紫服男子慢慢悠悠开口道:“去,把外面的烤羊腿拿来一只。另外,再拿一壶酒过来。”

  晁容一听,又是烤羊腿,又是酒,咽了咽口水。

  她当真是饿死了!真的好饿啊!

  护卫走了出去后,紫服男子斜坐在椅子上,抱臂望着晁容,开口道:“说吧!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去北面的路上?”

  晁容蜷缩在角落,知道躲不过去了,开口道:“我从汴京过来的。”

  那紫服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幽深,又问道:“从汴京去哪里?”

  晁容硬着头皮胡乱回答道:“去廖北!”

  她话音刚落,门口的护卫隔着军帐喊了一声:“主上!”

  紫服男子瞥了晁容一眼,冲账外淡声喊了一声:“进来!”

  护卫掀开军帐,带了一身外面的寒意进来,军帐一角没有阖上,吹进的冷风让晁容一打哆嗦,头脑异常清醒起来。

  一只肥美流油、香喷喷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和一壶酒被拿了进来。护卫退了出去后,紫服男子拿起一只匕首,用一只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极其优雅的缓慢的切了羊腿肉,慢慢的送进嘴中嚼了起来。

  吃了一片肉后,那紫服男子冲晁容招了招手,笑着道:“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