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将门郡主的断案日常>第62章 狗彘不如

  又草草问了些发现尸体时的情形,竟再无可用信息,于是将蕊晴打发下去了。

  顾南枝跟在郁离身后踱出小院。

  “在想什么?”郁离见顾南枝没跟上,落后半步,探出一指挑开她攥握成拳的手心。

  “我在想……”顾南枝下意识捉住男人修长食指,喃喃道:“……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

  “阿姐是说……先前几次三番痛下杀手的那些人?”宋柏心有余悸地摸摸后脑。

  郁离无奈一笑,道:“两次交道,那伙人行事狠绝毒辣,若真的摸进侯府,直接动手便是,何苦为难不相干的人——还要伪装成自杀。”

  “自杀……?”顾南枝反复念叨这个词,倏地转头看向郁离:“既然凶手不想惹嫌疑上身,那就是意图粉饰太平、继续生活!”

  “可……”还不等郁离回答,顾南枝兀自垂下睫羽,低头喏喏:“府里住着的不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就是无冤无仇的下人管事……”

  “阿枝也说是‘无冤无仇’了,”郁离目光微沉,领着顾南枝、宋柏边在园中闲逛边分析案情:“听刚才那丫头的语气,雷钧大哥待人亲厚,不管是在府上,还是衙门、县里,声誉名望极高,这么说来,家贼难防的可能性极大。”

  顾南枝听出他意有所指,不甘心又问道:“万一是哪个心怀鬼胎的下人呢?”

  “阿枝,断案要专心。”郁离嘴角抿出一点笑意,抽出手指戳上顾南枝光洁的额头,“张口就来,可是在我身边待得久了,惯坏了?”

  这一番话,竟隐隐带了些上位者的口吻,顾南枝闻言只觉一阵恍惚——是啊,郁离不光是郁离,他还是才思敏捷的寒青君,这些天又是养伤又是玩乐的,立志专研此道的心绪竟有些怠慢了!

  他们此行可不是来缮州度假的!

  顾南枝自知理亏,默默捂上被戳中的地方,痛倒不痛,却一下将小郡主点醒,生出引咎悔过的情愫来,少女乌溜溜的眸子里便浮现些许委屈意味。

  “坏狐狸!你敢打阿姐?”宋柏看气氛不对,赶忙插在两人中间,对着郁离怒目而视。

  “玉不琢不成器,”郁离不以为意,顺势道:“那这样,你若能答上我的问题,我便饶过她,如何?”

  宋柏回头看看顾南枝一脸心虚,黑皮肤的小少年扬起下巴,一咬牙道:“……你问!”

  “假设凶手是定北侯府上的人,且将侯府中人分为主子和下人两类,为何不怀疑下人作案,反而怀疑雷钧大哥的血亲?”

  “嗯…嗯……”宋柏目露困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郁离所问的缘由。

  郁离没再出言刁难宋柏,转而越过他,将温和的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

  顾南枝迎着他,瞳目忽闪两下,试探地答道:“喜宴人多事杂,仆从分身乏力?”

  “还有呢?”

  “还有……”顾南枝顿了顿,思路忽然转了个弯:“按常理而言,大户人家是由总管下设各类管事共同协理,之下又分有奴役若干,大宴当前,均得各行其事、互相观望!”

  “因而一举一动皆有同僚上级监管,根本没有偷跑耍闲的机会!也就更不必说摸进主人房中行不轨之事!”

  “不错,”郁离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行着,“府上主子有五:雷沛、雷烟、雷茂以及雷砚池、雷书瑶兄妹,但也不是说凶手一定在这五人之间,都还只是推断罢了……”

  不知不觉,三人绕回正门,欲路过正堂返回暂住的庭院。

  “雷家出了你这么个祸害,真是狗彘不如!”

  正路过时,突传一声怒喝,接着从屋内冲出一男子,满面愠容,风一般掠出前院,身形消失在树影掩映着的通路之后。

  “阿兄!……你等等我!”其后跟着一女,正小碎步急急追了过去。

  再回头看向堂厅门口,雷沛叉脚掐腰,指着先前两道人影高声叫骂:“不知从哪个狗肚子里生出来的东西!赶紧给老娘收拾铺盖卷滚蛋!”接着猛一抬头望见看愣在原地的三人,厉声诟斥道:“还有你们三个!”

  顾南枝、宋柏应声一抖,一左一右悄悄往郁离身后缩了缩。

  “伤也好利索了,我们家乱成这样,还好意思跟这儿裹乱吗?趁早也滚出去!”说罢,雷沛袍袖一挥,露出白麻孝服下的鲜丽锦衣,怒气冲冲离开此地。

  雷大小姐怒火中烧殃及旁人,根本不给顾南枝他们还嘴解释的余地。

  “什…什么情况……”顾南枝面皮薄,牵着郁离衣角不肯露头探看。

  “问问二小姐不就知道了。”倒是郁离泰然自若,遭此“疾风骤雨”也端得一副写意自处的模样,甚至带着身后两个年纪小的迎了上去。

  最后是雷茂拥着雷烟从堂而出,见是顾南枝三人,扬声招呼道:“家丑外扬,三位见笑了……”

  雷茂面带歉意挤出一丝苦笑,低头看向雷烟。

  “阿织,快来,我有要事相商。”雷烟虽也被吓得不轻,却仍强撑着克制声音中的颤抖,未敷粉脂的小脸更显苍白。

  三人应允,除郁离外,两人均揣着满腔未息的心惊肉跳。

  顾南枝提步跨过门槛欲落,忽被男人横臂拦了一拦。

  “?”

  “小心。”郁离笑笑,一偏头示意她朝地上看。

  ——碎瓷一地,落点中心留有溅射状的茶水渍迹,一左一右呈现两摊。

  不难猜想,应是方才雷沛、雷砚池两人气极掷杯的“杰作”。

  雷茂面露窘然,摊手道:“……见笑了,诸位请坐。”

  三人小心绕过狼藉入堂落座,雷烟寻位对坐,雷茂回身将房门关紧,整间议堂安静下来。

  还不等顾南枝发问,雷烟再绷不住,抚着心窝率先开口:“可吓死我了!”

  “有我在,烟儿莫怕!今日不是该为雷老爷大殓入棺,做儿做女的不去筹备,怎的聚在一起?”顾南枝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分握上两侧座椅把手,对此一问的答案颇有些期待和紧张。

  “是二姐!”雷烟捞过茶杯饮了一口润喉,急急讲道:“二姐今个儿一早将我们唤来议事,张口就是要分家!”

  “分家?!”顾南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二姐说阿爹走了、大哥也不在了,我们几个相看两厌也没必要硬凑在一处,”雷烟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将爵位、家产理理分了,早日分家过活才好……”

  雷茂叹息一声,没有说什么。

  “……然后…嗯…雷砚池…就生气了……”雷烟显然是不常提起这一名字,念时生涩不已,“说二姐枉为人子什么的…还说了好多文绉绉的话,我复述不出来……”提及此处,她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雷茂。

  “‘父亲尸骨未寒,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以为谁都同你这毒妇一般惦记那三钱二两的,我不与竖子同堂论证,今后勿再见我,简直晦气得很!’”

  雷茂不含感情地棒读一遍,又道:“我也只记得这一句,然后他俩对骂良久,互摔杯盏,二姐说要将他们赶出雷家,雷砚池说守丧结束立马就走……之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了。”

  三人一同静默片刻,无不对雷砚池的说法深以为然。

  ——亲生老父亲头天刚死,任谁家儿女,都不可能做出在第二天召集兄弟姐妹瓜分遗产的龌龊事儿啊!

  “雷沛想怎么分?”郁离另辟蹊径,趁机问道。

  “二姐说我与茂郎现已结亲,即视为一家,”雷烟闷闷,“由茂郎继承小侯爷之名,我家再分两成,其余均由二姐继承……”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计较这个!”看得出来,雷烟也对雷沛的行径颇有微词。

  一时间,堂上众人心情低落,气氛就这么渊沉下来。

  倒是宋柏人情寡淡,受此憾动影响较小,又不喜在这脏乱之地委屈太久,一脸淡漠地扯扯郁离衣摆,待人回眸后定定凝望他看,少年的瞳仁乌亮反光,不耐之意溢于言表。

  这一小动作倒提醒了郁离,他们还有此来的目的未完。

  “雷沛大小姐此举确是颇为有异,”郁离斟酌着措辞,直言提道:“更显得事有蹊跷。”

  “陆郎君此话怎讲?”雷烟追问。

  “二位试想,若雷大哥尚在,老爷故去后,这定北侯之位势必落在嫡长子头上,根据东朝律例,这万贯家财也将一并归于他去。”

  雷烟与雷茂面面相觑,一个瘆人的想法在他们夫妇脑海中渐渐成型,虽有所感,却并不敢摊在案上挑明。

  郁离一个外人,又是受托查案的友人,就算真相鲜血淋漓,他也须得原原本本揭示给人看:“可如若雷大哥不在了,雷家二小姐是为庶出,二少爷又是抱养,另二位身份不齿于人,这偌大侯府的好处,可不全都归雷沛——嫡长女一人所掌?”

  “不可能!”

  “烟儿……”

  “二姐虽然糊涂,可她绝不会为了点财帛,就,就…残害手足!她不是那种人!”雷烟言语激动,本就缺血少色的面庞又白了几分,整个人肉眼可察地发起抖来。

  雷茂无言,心疼地将雷烟揽进怀里哄着。

  郁离皱眉,张了张嘴欲再辩,顾南枝一把按上他端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摇晃两下打断了他。

  “烟儿你先别急,一切都还只是猜测,”顾南枝生怕小姑娘受到刺激,语气饱含歉意,柔声道:“是陆阿兄失言了,他也是破案心切,还请烟儿恕罪?”

  雷烟抿了抿唇,靠在雷茂身上,缓缓一摆手。

  “稍后我们自会去找大小姐问询,若真是我们小人之心,定当与雷府负荆请罪,”顾南枝言辞切切,雷烟情绪也稍有缓和,“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一问二位新人,案发当夜,可有什么异相发生?或曾见过什么行迹诡异之人?”

  雷烟直起身子,认真回想起来。

  雷茂却莫名神情一凛,对上郁离目光后刹时放松下来,温声回道:“礼成之后烟儿被人送至新房,而我留下与宾客享宴对饮,一直到酒至酣时,方才回到新房与烟儿一夜春宵。”

  “呀!当着这么多人,你说什么呐!!”雷烟颊上飞来红云两朵,又惊又羞地捣了自家夫君一粉拳,却被后者轻巧地捏于手中握住。

  “…………”

  “…………”

  “…………”

  对面三人皆是结舌无语,不同程度地脸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