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寒风瑟瑟,徐相斐不禁打了个寒颤。

  祝煦光立马回神,往四处看了看:“师兄先去一边歇着吧。”

  徐相斐摇摇头,看了茹姬一眼,又说:“既然姑娘这么想,我们当然要仔细思考一下。”

  茹姬抱着琴点头:“当然,东家记住了,我就住在出门西面巷子第二家,东家想好了,就过来找奴家。”

  徐相斐又咳了几声:“倒也不用这时就叫我东家。”

  他们哪有这么熟。

  祝煦光皱着眉头没说什么,只想快点把人带回去。

  茹姬微微躬身,行礼之后便先一步出门,徐相斐二人走出院门时,白日那位说这里闹鬼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他探头望了一眼,又急忙缩回去。

  徐相斐就笑了:“原来是这样,看来白日之举,也是这位姑娘一手算计啊。”

  祝煦光现在最忌讳被人算计,面色十分不好看,扶着徐相斐就准备走:“师兄就当看了一出戏吧,这些事情,我们不要参与了。”

  他实在是不想徐相斐再面临任何危险。

  徐相斐没认真回他,只是笑了笑。

  ……

  因为他大半夜跑出去,第二天徐相斐又受了风寒,咳个不停,甚至还带了血丝,把芷九吓坏了,匆匆忙忙就去找墨大夫。

  墨大夫依旧穿着一身道袍,这次还捧个一个罗盘,一下坐在他身边把脉:“看来你是见不到孟婆不甘心啊。”

  徐相斐又咳了几声:“大夫,我只不过胡言乱语几句,做什么揪着不放啊?”

  墨大夫哼了一声:“老夫记仇,你这小子既不听医嘱,又不听人话,早日去见孟婆还好些,省得你舅舅整日提心吊胆。”

  徐相斐没说话。

  墨大夫在岳家十几年,几乎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他跟岳明镜也是好友,因此也知道对方对徐相斐这个外甥有多在意。

  这是他未尽的心愿和了不了的遗憾。

  “你舅舅让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你考虑,你当真不愿吗?”

  徐相斐眨眨眼:“我也没有不愿……”

  他只是觉得不甘心。

  虽然他说着怎样都行,但一日之间,他落到这般地步,过去十年习武,一身功力尽废,险些把命都玩没了。

  还有祝煦光也被吓成鹌鹑,徐相斐自然还是想试一试自己去查。

  但所有人都不愿意。

  再者,徐相斐失去双亲之后,并没有像小舅舅的孩子一样待在岳家,而是自己随了师父北上。

  他好像跟岳家格格不入。

  因此也一直犹豫要不要真的留在这里。

  墨大夫摇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舅舅虽不是你生身父母,却也是一片父母之心……若是愿意,试着待在这里也行。”

  徐相斐嗯了一声,等着他出门才对着站在一边不说话的祝煦光招手。

  祝煦光半蹲在他面前,徐相斐就顺势揉了揉他的长发:“你觉得呢?”

  “师兄自己已经犹豫了。”祝煦光说,“师兄不用担心,我跟着你就好……我会出去赚钱。”

  徐相斐:“……我倒也没有落魄成这样。”

  祝煦光却不干:“我希望能帮师兄一些。”

  从小就是徐相斐保护他带着他,如今也该他成为师兄的支撑了。

  徐相斐幽幽叹气:“我只是怕……我会给岳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性子散漫,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按照礼节来做,所以才觉得自己不应该担上岳家之名。

  给岳家丢脸就不好了。

  祝煦光嗯了一声,疑惑道:“可是师兄,稍微了解你的人,都应当知道你是怎样的。”

  所以,装这个还真没有必要。

  徐相斐:“……”

  说的很有道理啊。

  他被说服了。

  徐相斐伤寒一好,还就真的准备去打理那个院子。

  那院子从前是一家茶馆,还是前朝的,后来新皇登基,能来这个茶馆里喝茶的人都落了马,院子也就被荒废了。

  徐相斐师父善于捡漏,见着不错就买下了越来越落魄的院子,店家感恩戴德,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师父就走。

  但师父买了也就放在这,等着等着,居然由徐相斐接了手。

  徐相斐最不喜欢接手这种东西。

  但每次师父这种出不去手回不了本的东西,都归徐相斐了。

  毕竟他也没什么经商天分,倒了就倒了,也不心疼。

  徐相斐想了想:“不如我们开个书铺?江湖上那些话本子的著者,我可是认识不少。”

  岳满星一顿:“城内书铺背后都有世家大族撑腰,我们怕是没办法扯下一口。”

  “那好吧。”徐相斐头疼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舅舅给的那些铺子,都是干什么的?”

  岳满星数了数:“一家首饰铺,一家当铺,一家茶馆,这些岳家涉猎都不多,大哥尽管去玩就是。”

  徐相斐算了算:“那还行。”

  岳满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他长得本就显小,如今还是他未长开之时,看上去比徐相斐善良多了。

  他没说的是,岳明镜其实把几家盈利较多的铺子也给了徐相斐,只是怕他不愿接手才没说而已。

  而且若是徐相斐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岳明镜就想着让他拿分红就好,也够徐相斐挥霍的了。

  岳满星心中不禁觉得五味杂陈。

  他从来不知道,父亲会这样面面俱到,能够如此小心地在乎一个人的情绪,生怕大哥哪里不满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被这样在乎过。

  岳满星告诉自己不该奢求,这一切都是自己偷来的,但却也忍不住想,或许父亲确实更在乎徐相斐一些。

  岳明镜对他其实很严厉,明明是独子,明明是山庄真正的少庄主,却一直被喊成三少爷。

  因为担心借住岳家的几个孩子生分,所以岳明镜特地吩咐不加表少爷等字眼只按年龄喊。

  这份体贴如此令人感动,却让曾经的岳满星不甘极了。

  明明是他的父亲,为什么好像这些人都是他父亲的孩子一样?

  明明都是孩子,为什么父亲就独独对他严厉?

  这些都是岳满星想不通的,也是一直耿耿于怀的。

  可如今……

  他还有什么资格耿耿于怀呢?

  徐相斐对他拱拱手:“那劳烦三弟帮我跟舅舅说说,多想他的体贴了。”

  “大哥自己去说,父亲或许更高兴些。”

  “诶——”徐相斐伸手掐了他一把脸,看着岳满星不敢反抗的样子就好笑,“三弟怎么这样说?舅舅听见我道谢高兴,看见满星自然也会高兴,喜上加喜,难道不好吗?”

  “歪理。”岳满星也笑出声来,“这怎么能这样算?大哥别逗我了。”

  徐相斐故作高深地摇头:“我好歹比你大了三四岁,当然懂得多些,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如何?”

  岳满星暗自好笑。

  那也不一定呢。

  我或许比你大诶。

  但是他还是立刻摇头:“不行……大哥去吧,让芷九带你去。”

  他回来后就一直避着岳明镜,膳食都在自己屋里吃,整天和叶期一起出去看铺子,学经商,回来就跟着请的师父练武。

  反正怎么样,都不去岳明镜那里。

  只有岳明镜找他,他才会低着头去,从头到尾不肯说一句话,好像心虚一般。

  徐相斐握着他手臂一拉:“三弟,大哥以过来人的身份教你一件事,撒谎的时候眼睛不要乱看,瞧瞧你……还说不想去?”

  “我……”

  岳满星自然是想好好聊聊的。

  可到底该怎么好好聊聊他却不知道。

  现在的父亲,并不是他想质问的人,而面前的徐相斐,又是一个从头到尾无辜至极的人。

  岳满星觉得自己该离得远远的,毕竟眼前的一切来之不易,能和徐相斐关系不错就好。

  这样他以后请罪……说不定能谋得一点怜悯。

  岳满星念及他伤寒刚好,也就只能被他拖着走了。

  所以大哥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啊?

  之前那个深藏不露淡定自若的大哥去哪里了?

  岳满星实在是想不明白。

  ……

  悦意山庄也有专门的练武场,岳明镜年过四十,但武功不错,一直有练武的习惯,徐相斐就让岳满星带着他去练武场。

  练武场挺大,徐相斐还看到自己师弟也在一边看着,岳明镜武功是典型的武林正派风格,一拳一掌都光明磊落,拳风呼呼,内力雄厚。

  徐相斐看得还挺开心,师父很少在他们面前练武,他向来是和祝煦光互殴。

  以前他打祝煦光,现在两个人可以互相打了。

  岳明镜猛地看到他,顿时收回内力,瞥了岳满星一眼。

  岳满星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现在很混乱,父子俩如今越来越生疏,而太忙的岳明镜总是没发现,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而且,父亲看的也只会是徐相斐吧。

  “相斐怎么来了?”岳明镜走下来,“满星怎么不带你大哥去花园看看。”

  岳满星不说话。

  “我来谢谢舅舅。”徐相斐看向祝煦光,“没想到师弟也在这,舅舅莫非是想指点一下他?”

  “正有此意。”岳明镜一顿,没有直说,而是披上外套,整好衣裳才说:“相斐不必言谢,这是舅舅该做的,满星不会照顾人,倒是烦着你了。”

  “怎么会。”徐相斐觉得这些话实在是很尴尬,连忙推了推岳满星,“我还说满星肯定是随了舅舅,不然怎么会这般细心体贴。”

  岳满星默默地想,他怎么可能随了父亲。

  什么都没办法随。

  岳明镜眼神缓和了一些,伸手拍了拍岳满星的脑袋:“那你们兄弟俩去玩,练武场没什么意思,听说你们这年纪的现在喜欢玩些古怪玩意儿,那些东西舅舅有空也去找找。”

  徐相斐嗯了一声,走向祝煦光,打算问问他感觉怎么样。

  岳明镜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这才扭头对岳满星说:“你大哥如今情况你也知道,怎么带他来练武场?这不是触景生情吗?”

  岳满星很想解释,大哥真的没您想得那么柔弱啊……

  来的路上他还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爬树呢。

  就为了摘一个果子。

  作者有话说:

  舅舅眼里的徐相斐:柔弱无助小可怜

  实际上的徐相斐:

  很快舅舅就会发现徐燕子真就是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