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公子有毒>第50章 晋江原创独发

  雨珠滴滴答答砸落在亭子上, 冷风吹拂,白莺莺身上的衣衫早就湿透了,她站在冷风中, 风一吹就冷得不行,这鬼天气,她运气真的不行,这大雨倾盆她就算是想要跑, 恐怕也跑不了了, 只求那杜公子能够出现的早一些, 昨日她的话都说得那般明显了,他若是有心,今日定然会来的。

  若是他一会儿还不来的话, 她还是先回镇子, 等到天放晴的时候就雇辆马车离开,就在白莺莺下定决心的时候,前方泥泞的道路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那日杜公子给她送糕点的时候,远远地, 她看见过那辆马车,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马车里坐着的便是杜公子。

  只是在这个时候, 她不能如此心急, 她要制造偶遇, 自然不能让旁人发现她的心思, 白莺莺咬咬牙, 冲着马车迎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马车外面坐着一个驾马的小厮, 按理说这人是杜安的话应该能认出她,却没想到白莺莺明明已经跑到马车旁边了,眼见马车就迎着她跑了过来,却没想到这马车居然直接从她旁边经过、而后便扬长而去。

  心中设想过无数次打算,却没想到这马车居然根本不停下,饶是镇定如白莺莺,一瞬间还是有些慌神,这算是怎么回事,向来只有她算计旁人的份,只是如今瞧着,被算计的倒成了她自己。

  瓢泼大雨冲刷下来,白莺莺身上桃粉色的衣衫被尽数打湿,她站在风雨中、纤弱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一株迤逦的夹竹桃,看着美|艳动人,实际上却是有毒的。

  在原地愣了愣,白莺莺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算是她在阴沟里翻船了,好在她身上的钱银还能够撑上一段时日,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她直接雇一辆马车去清河镇,只是模样多少有些落魄,若是让鸢鸢看见了、免不了又要担心她。

  谢钧驾马朝着城外赶路,刚走了一段路,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亭子,亭子里面站立着一位穿着桃粉色衣衫的姑娘,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位便是白姑娘,上次出门的时候,谢钧并没有跟在公子身边,所以他没有见过白莺莺,同理,白莺莺自然也没有见过谢钧。

  “公子,属下看见白姑娘了,我们是否要停下马车?”谢钧右手勒紧缰绳,驾马的同时抽空冲着马车里面道。

  雨声滴答滴答砸在马车顶,马车内安静异常,谢云宸眼眸紧闭,闻言,他右手食指不紧不慢在膝盖上敲了两下,这才嗓音冷淡道:“不必。”

  她那样心思深的人,自然能够认出来这就是杜子盛的马车,他何必停下马车?

  她既然这样聪慧,想来会自己跑过来,只是不知道她这次会用什么借口呢?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每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的模样都很是落魄,半点也看不出来平日里衣着光鲜、容貌艳丽的样子。

  他以后会让她慢慢知道的,她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像是大雨冲刷泥土,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地在面前袒露出来。

  她像是野地里的玫瑰,带着刺,却又有着旺盛的生命力,那种生命力足够摧毁一切。

  马车“骨碌碌”的声响不断传来,谢云宸随意地伸手掀开帘子,忘了一眼马车外的景色,入眼只有漫无边际的绿色,在雾蒙蒙的雨水中,有着一道桃红色的身影,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又是那样的野蛮生长,近了、越来越近了,轻笑一声,他又放下了马车帘子,帘子遮盖住了马车外的景色,同时也隔绝开了两个世界。

  “公子,白姑娘就在前面,我们要停下吗?”

  “不必,直接从她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谢云宸将马车帘子掀开了一道缝,透过这道缝,他看清了她的神情——震惊、不可置信,错愕,或许这是她神情最丰富多彩的时候了。

  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上了一些,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一段距离后,谢云宸这才开口,“谢钧,回去接她。”

  “谢钧,你记好,我失忆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心里有数。”

  雨丝连绵,白莺莺被浇了个透心凉,这么大的雨,她若是执意赶路,恐怕很快就要发热了,万一昏倒在这荒郊野外,依照她的身子骨,约莫很快就会一命呜呼了。

  咬咬牙,她提着湿漉漉的衣裙朝着亭子走去,身上的包袱压得她的肩膀疼,还真是倒霉,那亭子虽然简陋,但好歹可以遮风挡雨,她也用不着嫌弃。

  只是没想到刚刚往前走了一段路,白莺莺隐约听见了马车行驶的声响,并且那声响越来越近,她侧首发现方才的马车又回来了,想来是方才大雨瓢泼、杜安并没有认出她来,这般想着,白莺莺慢慢放慢了速度,幸好提前跟杜公子认识了,要不然依照她现在狼狈的模样,恐怕随便到旁人面前求救都会被拒绝。

  终于,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大雨冲刷下来、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因此白莺莺没有看见马车外面坐着的小厮并不是杜安,她向来谨慎、按理说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她今日淋了这么久的雨,现在头脑早就是昏昏沉沉了,现在没有直接昏倒,就已经很不错了,她踉跄着扑倒了马车边、嗓音柔柔弱弱道:“公子,救我。”

  雨珠砸在马车顶发出清脆的声响,雨势越来越大了,因为靠在马车旁边的缘故,白莺莺只有外侧的身体还在淋雨,她的视线一点点从模糊变得清晰,万事万物都在她的眼中变得真切。

  一只白皙若玉、骨节修长的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透过这一个掀开的豁口,白莺莺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马车中公子的容貌,长眉入鬓、鼻若悬胆,一双桃花眼瞧着妖娆又冷淡,正是谢云宸。

  许久没见,其实也不算是许久没见,只不过是五六天而已,再次看见他的时候,白莺莺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昨日她果然没有看错,他真的没有死,他怎么还不去死?

  一瞬间愤怒、不可置信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上了心头,白莺莺甚至能听见自己心“砰砰”跳的声音,掩盖在宽大衣袖下的左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袭来她才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白莺莺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平静,如果可以,她现在真想破口大骂,只是她不能。他昨日分明已经看见她了,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这说明其中一定发生了事情、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谢云宸右手掀开了帘子,皎若琉璃的眉眼有种清冷的美感,只不过是短短几天的功夫他身上的气质就温和了许多,若不是白莺莺见识过他以前发疯的样子,指定也会被他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欺骗。

  雨丝吹拂,他抬眸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清淡的神色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此时此刻,谢云宸抬眸看向了她,嗓音柔和道:“姑娘,可是需要帮助?”

  这话说了很久,白莺莺还是没有说话,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谢云宸露出了一抹极为温和的笑容,嗓音轻柔的像是一阵转瞬即逝的风,“怎么了,姑娘你一直盯着在下,莫不是认识在下?

  他模样生的好看,无论露出什么样的神情都是赏心悦目,可偏偏白莺莺觉得怪异极了,这算是什么,他以为自己神情温和一些、她就能忘了从前的事情吗?

  她都记得,他要掐死她、他要放狼咬死她,这些事情她都记得,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把这些悉数奉还。

  谢钧在一旁诡异地察觉到不对劲,他并不清楚白姑娘和自家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敏锐的感觉、如果他现在再不说些什么话,恐怕他回去就要被公子弄死了。

  “姑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家公子落下悬崖,昏迷了三天后才醒来,大夫说公子是失忆了、从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莫不是姑娘认识我家公子?”

  失忆了?

  白莺莺还是将信将疑,从悬崖上摔下来没摔死、只是失忆了,他运气还真好。

  他就这么命大吗?

  既然他失忆了,那她便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想到这里,白莺莺睫毛颤动两下、苍白的神情显得尤为楚楚可怜,她往后踉跄了两步,开口道:“不认识,奴家只是认错人了,公子若是要赶路,还是尽快离开吧。”

  说完这话,白莺莺转身就想要走,却没想到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马车里的那祸害便又开口了。

  “姑娘方才不是求救吗,如今怎么转头就走了?”谢云宸坐在马车中,清淡的嗓音像是一盏清酒,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半点端倪,仿佛他是真的失忆了、仿佛他就是这样随口一问。

  “奴家害怕打扰公子,公子仙人之姿,奴家望了便自惭形秽,奴只是这地上的泥点子,怎么能够劳烦公子这样的人物?”白莺莺眉眼低垂,言语满是谦卑,她恨不得能够把自己踩进泥土中,最好是让他觉得她身份卑贱、畏畏缩缩,他最好永远都不要正眼看她。

  只是谢云宸不肯善罢甘休,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冷如同仙人的面容上依旧平静,语气温和继续道:“罢了,只是如今瓢泼大雨,姑娘孤身一人难免危险,等到在下出去了便替姑娘报官,到时候自然会有官差来接姑娘。”

  报官,怎么就要报官了?

  顿时,白莺莺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咬死他。

  这人就是个祸害,碰见了就没好事,报官,他凭什么去报官,他有病吧?

  若是他没有失忆,现在她自然可以对着他冷嘲热讽、极尽刻薄,可偏偏他失忆了,白莺莺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她忍了忍自己的脾气,眉眼盈盈处多了一分楚楚可怜,“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不必如此麻烦了,前面有个亭子,奴家可以在那里躲雨,想来过不了多久,天就会放晴了。”

  说实话,她话语中的拒绝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可偏偏谢云宸就像是听不懂一样,“顺路而已,不算麻烦。”

  他这番话还真是让白莺莺骑虎难下,她若是跟他离开、只怕是人入虎穴,能不能活着还是问题;若是不跟他离开,他又要去报官,若是官兵抓到了她,只怕白文昭在京城也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只怕她又要被抓回那个笼子里面,成为用来笼络达官贵人的玩物。

  可是凭什么啊?

  他失忆了,凭什么这么多管闲事?

  白莺莺美眸含泪,颇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委屈,“公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姑娘为何如此抗拒报官,看姑娘的样子像是孤女,女子孤身一人在外若是遇到危险可该如何是好?”谢云宸并不吃这一套,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像是在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说完这话,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便放下了帘子,呼啸风声连带着细碎雨珠尽数被隔绝在马车外面。

  闻言,谢钧在心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哪有公子这样说话的,是个姑娘家都接受不了,更何况白姑娘还跟他有过节,若不是他失忆了,白姑娘不好方面发作,只怕两人早就撕扯在一起了。

  “姑娘别怪罪,近日许多地方都有女子伪装成孤女,为的就是骗取贵公子的钱财,官府现在正在通缉这些人,此时大雨倾盆,姑娘原先说需要帮助,可如今又不要了,这番行径着实是自相矛盾,也怪不得公子会起疑。”

  谢钧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右手从马车里拿起了一把油纸伞,递到了白莺莺面前,“既然姑娘不愿意,那边算了,这把油纸伞姑娘留着遮雨吧,只是奴人微言轻,公子若是执意要报官,奴也是拦不住的。”

  眼见这随从就要驾马离开,白莺莺心中不情不愿,只是却也听明白了这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主仆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蛮不讲理的,她心知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只是若是此时她贸然改口,恐怕又会引起旁人的起疑,她心中微微一动,接过谢钧递过来的油纸伞后,她瘦削的身子在冷风中摇曳了一下,苍白的面容浮现一道笑意,刚想要开口便昏迷过去了,身子直勾勾地倒了下去。

  若不是谢钧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指不定要狼狈成什么样子呢。

  “公子,那姑娘昏倒了。”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白莺莺并没有听见应答声,随后她便觉得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打横抱在了怀中,随后她便被放到了马车上,马车中静悄悄的,外面一直飘着细雨,却衬得屋子里面更加安静了。

  等到白莺莺上了马车后,原本空荡的小路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正是杜安,今日马车丢了之后,杜安就连忙出去找马车了,只是他刚出客栈,天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镇子本就小,想要找辆像样的马车也是不容易,偏偏碰上了这么恶劣的天气、更是雪上加霜,过了半个时辰后,杜安总算是找到了一辆马车,杜子盛虽说是着急,但却也是没有办法,原本以为这么大的雨,白姑娘肯定没有走多远,只是不成想他们这一路赶来都没有碰见白姑娘,若是这次错过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见白姑娘。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心动的人,若是错过了,真的会遗憾终身,想到此,杜子盛更是心急如焚,或许白姑娘是走到前面了,他俯身掀开帘子对着杜安吩咐道:“往前面赶车,白姑娘或许在前面,这么大的雨,她一个人走不了多远。”

  闻言,杜安当即扬鞭加快了速度,只是没有想到这样恶劣的天气,这道路上居然还有另外一辆马车,他扬鞭驾马,很快马车便越过了前面的那辆马车。

  直到杜子盛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谢钧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驾车,马车内的白莺莺“昏迷不醒”,自然无从得知这一切,或许杜子盛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早就错过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谢云宸看了眼昏迷的白莺莺,他冷淡的眼底浮现一道清浅的笑意,还真没让他猜错,她倒是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不紧不慢倒了盏茶,品了一口后才对着谢钧吩咐道:“往前面走找个镇子落脚,先给这位姑娘找个大夫看病。”

  听见这话,谢钧才加快了速度,赶了月末一个时辰的路,总算是碰见了一个镇子,看情况这附近都是一些小镇子,虽说是挨着京城,可这些镇子却并没有京城的繁华富庶,黛青色的青石板为镇子增添了一分古韵。

  一刻钟过后,谢钧总算是找到了一间客栈,安排好了三间房间后,他才重新回到马车上复命,“公子,客栈已经找好了。”

  “嗯,”谢云宸应答一声,他垂眸看了眼昏迷的白莺莺,见她没有任何反应,这才伸出右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他的手很凉,触碰到她滚烫额头的时候像是碰到了烈火,看来是真的发热了,“谢钧,这姑娘发热了,你去给她请个大夫,对了再去找个丫鬟伺候她。”

  言毕,谢云宸这才下了马车,俯身打横抱起白莺莺后,他便一步步朝着马车走去,下了半日的雨总算是停了,现在正值下午、天气还算晴朗,若不是青石板上残存的水迹,根本看不出来半点下雨的痕迹。

  把白莺莺放到客栈的床榻上后,谢云宸便转身离开了,他如今失忆了、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若是表现得太过关切,只怕她又要起疑心了。

  她这人命大的很,只是一场风寒,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镇子实在是太小了,大夫也只有一位,谢钧先是请了大夫到客栈、然后就又出去为白姑娘找婢女了,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婢女,最后只能花钱雇一位农家姑娘帮两天的忙。白姑娘只是发热,两贴药喝下去就好了,他们也不会在这地方多待。

  等到谢钧忙完这些事情的时候,早已是傍晚,虽说有些累、可他却觉得高兴极了,最起码他对公子还有用,公子这些年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他不希望自己会成为公子的累赘。

  谢云宸在客栈房间内处理了些政务,陆时砚此人虽然清高了一些,但确实是个有能力的,这么长时间把京城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倒是不用他操什么心。明明在各地安插了这么多探子,眼见半个月都要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找到陛下的下落,想到此,谢云宸的眉眼隐隐浮现了一道不耐烦,这群酒囊饭袋,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选上的,还真是没有用。

  当初陛下消失的地方是清河镇,他还是亲自去一趟吧,陛下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或许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谢云宸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想要吹吹风,却没有想到推开窗的时候,他随意地往下瞥了一眼就看见了一辆马车朝着客栈驶来,待到看清那驾马小厮的面容后,谢云宸的眉心忍不住微微蹙起,碰巧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谢云宸这才启唇道:“进来吧。”

  谢钧进屋后原本想要邀功,只是敏锐地察觉了公子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了,他虽说能力没多少长进、可这察言观色的本领总归是有的。

  “事情都办妥了?”

  “是的。”

  谢云宸站在窗边,清风吹动他的墨发、衬得他清俊的面容越发仙气飘飘,“谢钧,你过来看看。”

  他语气倒是温和,神情也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可莫名的,谢钧总觉得身后阴风阵阵,仔细想想、今日他似乎也没犯错,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谢钧这才鼓足了勇气走到了木窗边,只是往下看了一眼后,他登时就傻眼了,怎么会这样?

  分明赶马车的时候,他专门加快速度越过了那杜公子的马车,而且驾马的时候他抽空往后看了一眼,这杜公子的马车分明又往回走了,眼下杜公子怎么会又出现在这个镇子呢?再言,这个镇子上只有这一家客栈,若是公子跟杜公子碰上了,真要是惹了什么事端可怎么办?自家公子是个性子不好的,这杜公子又是个没有脑子的,若真是碰上了,这杜公子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谢钧能够想到的事情,谢云宸自然也能够想到,他随手阖上了木窗,看了谢钧一眼,道:“下去把这间客栈所有的房间都包下来了。”

  闻言,谢钧立马就跑了下去,他前脚刚包下了客栈所有的房间,后脚杜子盛就进来了,听闻这间客栈没有多余的房间后,杜子盛和杜安主仆二人虽说是有些失望,但是无奈掌柜的态度坚决,他们只能再去找别的地方。

  看见杜子盛已经离开了,谢钧总算是才松了一口气,恰好大夫也给白姑娘看过病了,他刚好跟着大夫一起回去抓药,公子眼下估计看见他就烦、白姑娘身边现在也有丫鬟在伺候,他在这客栈里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倒不如出去透透气。

  “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开两贴药散散热就好了,若是不放心的话,老夫明日再来为姑娘诊一次脉。”这大夫约莫四十岁左右,鬓边有着些许白发,看着很是和蔼。

  “那就麻烦大夫明日再来诊一次脉了。”

  关于身体的事情,谢钧还是觉得要谨慎一些,这姑娘看着是发热了,即便是退烧了,明日也应该轻大夫再诊一次脉,这样才算是稳妥,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只怕公子会弄死他。

  小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日子虽说是波澜不惊,但是也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心感,白莺莺在马车上的时候是假装昏迷,可是她今日淋了许久的雨,睡着的时候就开始发热,头脑昏昏沉沉的、五感尽失,原本想趁着昏迷的时候,好好试探一下谢云宸,却不想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只能在梦中迷迷糊糊知道有人在给她喂药,她想要睁眼看一下眼前人的面容,但是眼皮却宛如千金重、压得她怎么也睁不开眼。

  谢云宸在屋子里面待了一会儿后,心中掀起的滔天|怒火怎么也止不住,她可真是好本事,不过是短短五六天的功夫,竟然就招惹了两个人,那楚青越分明就是个鲜耻寡礼的骗子,她明知道那人是个骗子,居然还同他有说有笑。还有那杜子盛,也就是个挥霍无度的蠢笨白痴,亏她还费尽心机去接近他。

  越想越生气,谢云宸就推门走动了隔壁,恰巧那丫鬟下去打水了,因此这房间中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诡异的是,这屋子里面明明有两个人,可却比没人还要安静,谢云宸走到了床榻边,因为发热的缘故,白莺莺白皙的额角沁出来一些冷汗、脸颊两侧也浮现着淡淡的红,像是涂了胭脂一般,她也就是在熟睡的时候才会这般乖巧。

  可她若是一直这么乖巧,他也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看了片刻,谢云宸便伸出右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相比起上午在马车的时候、她的额头确实没有这么滚烫了,他的指节凉凉的、像是一段上好的美玉,或许是因为太热了,白莺莺下意识地用额头蹭了一下他微凉的指腹,她像是一只鸟雀、只有在无意识地才会露出最柔软的羽毛。谢云宸不觉得把一只鸟关在笼子里面有什么错,但是这个时候看着她熟睡的侧脸,他忽然隐约意识到如果强行把她关起来,她或许会死。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转瞬即逝,谢云宸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收回了手拂袖而去,他这样的人喜欢一件东西就是可以据为己有,他不需要去考虑旁人的感受,从前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他如今不直接把她捉回去,也不是害怕她生气,而是害怕她寻死,他喜欢鲜活、生机勃勃的物件,而不是一件死物。

  他要她心甘情愿跟他回去。

  那婢女回来的时候恰巧碰见了谢云宸,正准备行礼,没想到这公子直接离开了,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他进了屋子后,这婢女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公子样貌如此俊朗,只是周身的气质着实吓人,还好她只在这里干两天的活。

  月光如水流淌,夜色无声无息笼罩下来,白莺莺是在半夜醒来的,她只觉得嗓子发涩、浑身也是绵软无力,好不容易撑着身子想要从床榻上下去,没想到黑灯瞎火的忽然有人开口说话,“姑娘,你醒了?”

  诚然,白莺莺不是个胆小的人,甚至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镇定的、镇定的不像个姑娘,可此时却着实被吓得不轻,她撑在床榻上的右手忽然发热、身子一软便直直地摔在了地上,没有呼喊出声已经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那婢女没想到随便的一句话,这姑娘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这婢女也被吓得不轻,她连忙走到桌边点燃了一根蜡烛,莹莹烛火照亮了漆黑的房间,借着这微弱的烛光,白莺莺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情景,紊乱的思绪逐渐恢复了镇定,她看向了屋内的婢女,出声询问道:“这位姑娘,请问这是哪里?”

  那婢女这才算是反应过来了,她连忙走到床榻边搀扶起了白莺莺,慌张解释道:“姑娘,奴婢是公子雇的人,这两天专门伺候姑娘。”

  扶着白莺莺在床榻边坐下后,这婢女想起来她方才沙哑的嗓音,连忙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姑娘,你先喝杯水缓缓吧,公子吩咐了奴婢要好好照顾姑娘。”

  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盏中清茶,白莺莺才觉得自己的嗓子没有那么干了,她原本想要套这婢女一些话,只是如今看来这婢女事事以那疯子为先,若是谢云宸起了疑心、那便不好了,况且那疯子心机如此深沉,她能想到的事情、他肯定早就想到了。

  想到此,白莺莺递过去了茶盏,轻咳了两声吩咐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大概了,你先下去吧,若是有旁人在身边,我会觉得不自在。”

  那婢女原先是不同意的,只是架不住白莺莺坚持,她最后只能退下了,临走前再三叮嘱道:“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记得唤奴婢。”

  待到屋中只剩下白莺莺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算是舒了口气,强撑着力气想要在屋子内走动一番,可还没有走两步,她便觉得浑身无力,只能苦笑着重新坐回床榻上,她这到底是发热了、还是被人下药了?

  果然,谢云宸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或许是因为发热的缘故,白莺莺躺在床榻上,不久后便觉得发困,临睡前她不知道在心中唾骂了多少遍谢云宸,明明已经睡了这么长时候,她翌日醒来的时辰还是很晚了,喝了一晚清粥后,一位鬓发略白的大夫就进屋替她诊脉了,“姑娘已经退热了,再喝两副药调养一下就行了。”

  诊脉过后,谢钧送大夫下楼的时候,忽然看见杜安进了客栈,顿时,他心中猛地一咯噔,这是怎么回事?

  借着不等他反应过来,杜安便朝着谢钧的方向走了过来,拉着谢钧身旁的大夫,语气焦急道:“大夫,我家公子发热了,劳烦您赶紧过去看一下吧。”

  昨日公子没有在路上找到白姑娘,还以为白姑娘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心中挂念,杜子盛便吩咐杜安驾着马车往回赶,可即便是这样还没有找到白姑娘。杜子盛平日里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昨日在风雨中待了那么久,加上昨日没有找到客栈,主仆二人又忙活了许久这才找到了一户借宿的人家,杜安皮糙肉厚都尚且决定吃不消、更不用提锦衣玉食的杜子盛了。

  今天早上的时候,杜安便发现杜子盛发烧了,他们二人出门比较急,旁的下人都没有带,杜安急急忙忙出门寻找大夫,四处问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镇子上唯一的大夫,只是刚到门口,却发现这大夫到客栈出诊了,杜安只好又追到了客栈,总算还在这客栈看见了大夫,顾不得多言,杜安对着谢钧匆匆道谢后、便拉着大夫离开了,可怜这大夫一把骨头还要被这样折腾。

  见谢安离开了,谢钧才走到客栈二楼,将这件事情禀告给公子。

  “公子,方才那杜公子的随从过来了,说是杜公子发烧了要找大夫。公子,我们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赶路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如今出门在外,还是不要惹太多的麻烦。

  谢钧正站在书桌前练字,听见这话,他练字的动作微微一顿,一滴浓墨从狼毫笔尖坠|落,顿时一副字就全毁了。谢云宸动作不紧不慢地放好了毛笔,这才抬眸看了眼谢钧,语气云淡风轻道:“急什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这么担心。”

  “可白姑娘……”

  白姑娘本来就不待见自家公子,听说自家公子失忆以后也是半信半疑,更何况昨日白姑娘还费尽心思想要跟杜公子偶遇,若是在这客栈中遇见了杜公子,只怕她当即扔下公子就跑了。

  只是这些话谢钧只敢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说出口,他往日就知道公子的心思深不可测,可却没想到公子的心思是这样难猜,若说公子喜欢这白姑娘吧,可偏偏他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和善,几次动手差点要了人家姑娘的性命;若说不喜欢,偏偏公子为了修补跟她的关系,居然编出了失忆这样的借口。

  猜不透,真真是让人猜不透。

  猜出了谢钧的心思,谢云宸并未动怒,他只是想不明白,都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谢钧怎地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忠心护主是好事,可应该分清局势,若是脑子拎不清、再忠心也没有用,随意在桌上翻到了一本佛经,谢云宸用右手点了点这本佛经,沉声道:“今日|你什么事情都不必做了,把这本佛经抄写三遍,若是没抄完便不必用膳。”

  自知失言,谢钧什么话都没敢多说,抱着佛经就离开了。

  自打谢钧离开后,屋子顿时就安静了许多,谢云宸看了眼方才写毁的字,将那张字挪到了一旁后,便重新摊开了一张宣纸,不紧不慢重新开始写。

  一个人若是想要离开,有无数种法子可以离开,旁人无论如何费尽心机阻拦都是没用的。

  更何况那人还是白莺莺,天生是笼中鸟的命,却又偏偏不认命,为了自由,哪怕撞得头破血流、甚至付出生命。

  值得吗?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想要离开,他就光明正大地让她离开。

  只是,他知道她不会离开的。

  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审时度势。

  想到此,谢云宸的唇边微微勾起,这抹笑意就像是雨后转瞬即逝的彩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白莺莺付下一副药后便发困,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养好身体,若是像这样走两步就喘,就是算是逃跑也跑不了多远。

  况且,谢云宸现在说自己失忆了,她若是贸然逃跑,恐怕也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就安安稳稳待在这里,反正他如今对她态度也还算是温和,反正逃跑不逃跑都是一个下场,她不如就留下,看看他到底失忆了没有。

  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如今居然自称自己失忆了,肯定是在谋算着旁的事情。

  她要寻个时机、找个合适的借口再离开。

  清风从窗口飘了过来,铺在桌子上的白色宣纸掀起了一个角,谢云宸用镇纸压了一下,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字后,他目光含笑打量了一下宣纸上的字迹,随后便用火折子将这张字烧掉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1】

  她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作者有话说: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1】熟语最早出自《史记·齐太公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