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折桂令>第五十二章 对簿公堂

  这夜漏下二鼓,沈霄一行风尘仆仆抵达南京,也住在官驿。

  姚开看见沈霄,天上掉下来一般,兴冲冲地进屋告诉谈璓:“少爷,沈统领来了!”

  天睿帝知道沈霄与谈璓私交甚好,派他前来,显然是有几分偏袒,亦或说是信任谈璓的意思。

  谈璓心里明白,自是感动,又能与好友重逢,更有一番欢喜。

  这厢他刚踏出房门,那厢沈霄便走了过来,朗声笑道:“谈大人,你这知府当得好啊,才一年就背上通敌罪了!”

  谈璓拱了拱手,苦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让沈统领见笑了。”

  沈霄道:“当日京城一别,我说什么来着,希望你不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真叫我说中了!”

  谈璓无奈地叹了声气,道:“沈统领披星戴月,远道而来,甚是辛苦,进屋吃杯茶罢。”

  沈霄与他走进房中,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桌上那瓶盛开的芍药上,笑道:“果然是探花郎,沾上官司,还这等风雅。”

  谈璓道:“沈兄休要取笑了,我这里有一名重要人证。他叫吴万,是陪镇江知府邓春接见北狄使团的翻译。邓春本要杀他灭口,这中间出了岔子,他被一名叫袁开的商人派人送给了我。”

  燕燕今早便回苏州了,昨晚叮嘱他道:“若是金吾卫来了,莫要说吴万是我带来的。现在人皆知你我有私情,只怕他们疑心吴万是我找来的假证人。”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谈璓并没有多疑,此时对沈霄说起吴万,便将她从说辞中摘了出去。

  沈霄毕竟是效忠于皇帝的金吾卫,对着好友也不能含糊,坐下吃了口茶,问道:“不知这名叫袁开的商人与谈大人你是何关系?”

  谈璓猜到他会有此问,道:“不过数面之缘,只是这袁开原与邓春有仇,想借刀杀人罢了。”

  沈霄听他细说了原委,点点头,道:“地图之事令皇上大为震怒,童淮久居高位,这次确有些得意忘形了。”

  谈璓道:“他挑在这个时候,以为能瞒过皇上,就算皇上后面知道了,富察那他们回了北狄,也无从查问。对了,是谁把此事告诉皇上的?”

  沈霄因当时进殿见潘伯彦在,便道:“是潘尚书。”

  谈璓心想不知潘伯费了多大功夫才能在这个时候见到皇上,很是过意不去道:“此番真是麻烦潘伯了。”

  韩岩得知金吾卫来了南京,次日便下令在按察司衙门开审此案。

  按察使温岐虽是主审,旁边坐着官高一级的巡抚,左下首坐着皇上派来的金吾卫统领,不免缩手缩脚,中气不足地拍了下惊堂木,道:“本官宣布,现在开审三月二十五日的地图走私案。富察那,你确定那卷辽东地图是苏州知府谈璓所赠?”

  富察那个子不高,身躯粗壮,梳着辫子,典型的北狄人长相,站在堂下,手指着对面的谈璓,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道:“没错,就是这位谈知府。”

  谈璓不甚待见北狄人,在苏州便对他们一行人态度冷淡,闻言瞥他一眼,强忍着没有一拳打上这张令人生厌的脸。

  富察那知道他父亲便是前任辽东总兵,不少北狄兵士的性命都断送在那位谈将军手下,此时能拉他的独生子下水,心中颇为解恨,得意地歪嘴一笑。

  温岐看着谈璓,道:“谈璓,你有何话说?”

  谈璓道:“卑职想问富察使节,他可有证人证明地图是卑职给他的呢?”

  温岐转眸看向富察那,富察那道:“当然有,谈知府可是忘了,你与我交易时,有一名翻译在场。不过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温大人叫陆同知来问一问,便清楚了。”

  谈璓听了这话,神情微妙,垂下眼睑,并不言语。

  沈霄抿了下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温岐看看他,又看看韩岩,道:“两位没有异议的话,我便传陆鸣上堂了。”

  韩岩和沈霄都点了点头,温岐方拍了下惊堂木,道:“传苏州同知陆鸣上堂。”

  陆鸣中午刚到南京,这时走进来,拜见了各位长官,垂手立在堂下。

  温岐道:“陆鸣,谈知府接待北狄使节之时你也应当在场,可有发现谈知府与使节有亲密之举?”

  “卑职未曾发觉。”陆鸣一贯低着头,忽从袖中拿出一锭金锭,道:“不过卑职昨日在府衙库房里发现了三大箱这个。”

  衙役接过来,递给沈霄等人。

  三人一看,那金锭底下刻着北狄文字,沈霄笑道:“谈知府,你真是藏木于林呐。”

  温岐厉声道:“谈璓,这是北狄的金锭,陆鸣说出现在苏州府库,对此你有何解释?”

  谈璓道:“卑职离开苏州已有数日,期间有人想在府库放几箱北狄的金锭并不难。且这金锭究竟是否陆同知从库房拿出来还未可知。”

  陆鸣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似乎做了某种决定,道:“谈大人,卑职有件事原本不想说的。你却将罪责推在卑职身上,便休怪卑职不讲情面了。”

  谈璓失笑道:“公堂之上,陆同知有话直说。”

  陆鸣道:“抚台,沈大人,温大人,卑职有一人证可以证明谈大人与富察使节私相授受之事。”

  温岐道:“哦?此人是谁?”

  陆鸣道:“此人叫张作,是北狄使节在苏州期间的翻译。谈大人离开苏州的第二日,张作便来找下官,说谈大人有一天晚上叫他相陪去驿馆见富察那,说的正是地图之事。他怕受牵连,便来向下官自首,以求从宽处置。”

  温岐点头道:“这就对了,富察使节也说有这么个人,他今日来了么?”

  陆鸣点了点头,温岐便传张作上堂。须臾,一个三十出头,神情紧张的男子被衙役带到堂上,低头拱背跪在地上。

  温岐道:“张作,谈知府与富察使节私相授受果真是你亲眼所见?”

  见张作微微点了下头,温岐又看住谈璓,冷声道:“谈璓,你有何话说?”

  谈璓道:“张作,那晚我为何要带你去驿馆?”

  张作道:“您怕富察那告发,叫他写了一份字据,又怕他在字据上使诈,便叫草民查看。”

  谈璓笑了笑,语速很快地说了一番话,却不是汉语,其他人都没听懂,只有张作和富察那脸色大变。

  谈璓又用汉语问道:“富察大人,请你告诉在座的诸位,我方才说的什么?”

  富察那瞪圆了双眼,吃惊地看着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张作脸色煞白,陆鸣和温岐都不明所以,韩岩听谈璓说的像是北狄语,有些明白了。

  沈霄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道:“你们不知道,谈知府翰林出身,自己便懂北狄语么?他若与富察使节私下有交易,何须带什么翻译!”

  计划好的一切在这句话前轰然倒塌,陆鸣,张作,富察那,三张脸上写满不知所措。韩岩端起桌上的茶盏,遮住嘴角的笑意。

  温岐无奈扶额,他也是童淮的门生,理该帮忙落实谈璓的罪名,但眼下的情形也是无力回天,只有拔高声音道:“张作,本官再问你一遍,谈知府与富察使节私相授受是否你亲眼所见!”

  张作身子颤了颤,眼睛看着陆鸣,不敢言语。

  温岐道:“陆鸣!是不是你收买张作来诬陷谈知府!”

  陆鸣扑通跪下道:“卑职冤枉,不知张作受何人指使来向卑职谎言自首,卑职是被他骗了!”

  张作双目圆睁,手指着他,转脸向堂上道:“抚台,温大人,沈大人,是他绑架了草民家人,逼迫草民来此作伪证!”

  “你胡说八道!我几时绑架你家人!”陆鸣急得满头是汗。

  温岐不耐烦道:“行了,在座的没功夫听你们瞎扯,事实怎样本官会查清楚。你们诬陷朝廷命官,已是重罪。来人,把富察那,陆鸣,张作押入大牢!”

  三人被衙役押走,温岐缓和脸色,对谈璓道:“谈知府,此事已然与你无关,你可以回去了。”

  地图来处尚未问清,谈璓知道沈霄会留在这里继续查下去,朝韩岩和温岐抱拳一揖,道:“多谢抚台和温大人还卑职清白。”

  若不是金吾卫来,此案哪有公审的机会,这话中的讽刺之意,韩岩和温岐都听得明白,一个面露愧色,一个假装不懂。

  谈璓转身走出按察司衙门,回官驿收拾了行李,当日便带着姚开返回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