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枫看着他的动作解释道:“你的母亲出生贫寒,家里没钱供她读书,但她聪明好学,把她带到王宫后,就找了教书先生来教她,你的名字,就是她刚怀上你时,翻了几百本书才取好的,所以我才固执让你用凌硕二字。”
竹臣掀开那本书,里面夹杂着好几张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了好多名字,但后面都被打了叉叉,竹臣掀了好几页,才在最后一张纸上看到,“凌硕”二字打了对勾。
竹臣鼻子一酸,原来自己出生前,是被人期待的,是被人珍视的。
“雪欲侵凌,念彼硕人。”
心脏好像要蹦出来,竹臣轻柔的把那本书放到原位。
南宫枫接着说:“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你母后一个人,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温柔的人。能看出来,你也很善良,大概率,是遗传了她。”
气氛莫名其妙的因为柳央沫变的温情,虽然竹臣没说话,但空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尴尬了,只是温情过后便是痛苦,竹臣脑子里脑补着他母后孤身一人被绑在柱子上活活被烧死,尸骨无存,就温情不起来了,他牙关紧咬,挤出几个字:“她是被烧死的,对吗?”
南宫枫身子一僵,明显的感到他一时没有呼吸,脸色变得苍白:“你是……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南宫叶就特意来向他申请,让竹臣去他府上看书,他以为是龚渝死后他变了,没想到却还是满脑子坏心思,这事他封存了这么多年,还能被他找出来,必然是下了不少功夫与时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与竹臣好好相处。
竹臣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也不舒服,他道:“你不用这样,因为我不怪你。”
南宫枫声音都在颤抖,他疑惑道:“你……不怪我?”
“我若怪你,早就走了,你以为你找的那几个人能拦住我?我能想象到,你当时的为难与痛苦。”
泪水模糊了南宫枫的视线,居然有人理解他,有人懂他,有人知道他的痛苦,而这人是他与沫儿的儿子,他口齿微张,说不出话。
竹臣道:“你是一国之君,考虑的东西要比很多人多得多,我都知道,蜉蝣当时内部如此混乱,那么多人逼着你,情急之下做出那种决定,我倒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我还是无法原谅你,可我不怪你的原因,是因为我能感受到你很爱她。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算是对你的惩罚吧。”
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撺掇着烧死,跟柳央沫唯一的儿子也在三个月后被火烧死,虽然他没有真的死了。但南宫枫被蒙蔽了二十几年,两个至亲都离他而去,竹臣实在是想不到那是多锥心刺骨的痛。
听到竹臣说这话,南宫枫多年来的疙瘩一下子解开了,他呼出一口气,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重复道:“好儿子,好儿子。”
竹臣笑了笑,没说话。
南宫枫思虑太多,南宫叶就既然能想到如此办法来离间两人的感情,日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一顿,走到那梳妆台面前,从抽拉的柜子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了竹臣:“这是你母后生前最喜欢的玉佩,你拿着吧。”
竹臣接过,仔细打量,倒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既然是他母亲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放到了衣服里。
“调动曲殇,令挟八方。”
南宫枫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这话,竹臣皱皱眉头,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以后你会懂的。”
竹臣懵懵的点点头。
南宫枫叹口气,稍微缓了一会情绪,接着道:“你喜欢男人的事……我思虑了几天。”
竹臣顿住,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我尊重你,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情,你以后也不做储君,开枝散叶的重担压不到你身上.....父王只希望你开心就好,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让人挑几个长的好看的....送到你殿里。”
“........”
竹臣把这话消化了一会,无语道:“倒也不必。”
南宫枫问:“你很喜欢那位....岛殇的三皇子吗?”
提起世亭,竹臣眼中好似倒映着月华,沉睡的心又跳动了起来,他花了那么久才逐渐一点点让世亭在他脑子里变淡,可是只要有人稍微提起.....世亭在他心中的地位,又不可撼动了。
“喜欢有什么用......罢了,过去了。”
竹臣喉结滚动,嗓子又干又痛:“没什么事,我回去休息了。”
他抬脚离开,南宫枫突然开口:“凌硕。”
竹臣顿住。
“能叫我一声父王吗?”
竹臣颤巍着转身,看到南宫枫眼含泪水,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可他真的叫不出口,这个称呼,就是竹臣心中的一道坎。
连相石哄着他叫,他都叫不出口。
顷刻,他道:“来日方长。”
说完,离开了暗格。
暗格里,南宫枫笑了笑。
——
水清与世亭躲避了王府门外的守卫,偷溜了出去。
到了竹徽已经很晚了,竹徽营很隐秘,进去要经过很多道门槛,如果不是内部的人,想找到这个地方实属不易。
怪不得这么多年,王上从来没找到过。
夜已深,将士们都在营帐外打水洗漱准备睡觉了,水清与世亭迎面进来,恰好小乙要出去,三人迎面碰上。
小乙惊道:“清姐?你怎么会来?”
水清皱皱眉头:“小乙,你又偷跑出来?你不是在相徽吗?”
两人的谈话声惊扰到了许多人,众人纷纷来给水清打招呼,不一会面前就围了不少将士。
小乙解释道:“冤枉啊,我可没偷跑出来,我是奉温统领的命令来给竹徽营的兄弟们送物品的,你不信去问温统领!”
水清没理他,给周围冲他打招呼的弟兄们点了点头,刚准备说重点,小乙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世亭,嘴上也没个阀门,脱口而出:“清姐,你身后那是谁?你男人啊,长这么帅,你要飞上枝头了?”
“你!”
这可是主上的男人啊!
水清偷偷看了一眼世亭的表情,见他没生气,才道:“这是三王爷,你不要瞎说。”
“三王爷?”
“三王爷怎么会来?!”
“皇室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咱们需不需要下个跪什么的。”
“跪个屁,要跪你跪。”
周围议论声乱七八糟,场面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水清被吵的头疼,刚要发飙,小乙就大声吆喝:“大家都闭嘴,听清姐说,既然清姐把三王爷带来,必是有原因的。”
水清用欣赏的目光看一眼小乙,没想到这么久没见,这孩子成长的挺快。
周围声音明显下去了一点,但是还是有个别人在小声嘀咕。
“凭什么听他的啊,他又不是竹徽的人。”
“真是,天天仰着脸给谁看。”
“狗腿子,仗着主上认识他,没少装。”
听了这几个人的发言,所有人又被轰动,周遭人越来越多,有的已经在营帐里睡下的,特意跑出来看。
世亭将水清拽到身后,将怀里的指环拿出,低吼道:“闭嘴。”
众人一见指环,都倒吸一口冷气,纵使再震惊,也都大气不敢出,跟训练过似的齐齐跪下。
世亭蹙眉,没想到指环还有这么大的功效,他本来只是想吸引大家的注意让他们都闭嘴而已。
他开口:“你们都起来,不必跪我。”
世亭的态度虽然不错,但依旧有人不服,手紧握着拳头,但也不敢出声。
小乙有点愤怒,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道:“清姐,为什么调令会在皇室手里,相爷还是把我们兄弟卖了吗?”
水清向前一步走,解释了这个疑惑:“这是竹徽,不是相徽,大家都清楚竹徽的调令在谁手里,相爷没有卖你们,调令是主上……亲手给三王爷的,你们不要多问,按照规矩,调令在谁手,就听谁的话。”
周围又开始议论。
“主上怎么会把调令给三皇子……”
“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见过主上了。”
“皇室人如此阴狠,不会用了什么特殊手段逼迫……”
“别瞎说,主上那么厉害,谁能逼迫主上。”
“是啊,再说了,水清不是站在王爷那一边吗?”
世亭脑瓜子都在嗡嗡响,也不知道竹臣都是怎么把这么多人带好的。
他怒吼:“都闭嘴——我知道你们不服我,这次拿着调令来找你们,不是让你们为皇室做事,而是要去蜉蝣,救出你们的主上。”
“什么!——”
将士们的反应更大了,纷纷质问道:“什么意思?蜉蝣把我们主上怎么了?!”
水清在一边维持秩序,世亭接着说:“具体情况说来话长,不需要很多人,二十个人,自愿报名,条件只有一个,打得过水清即可。”
众人的积极性被调动,一听到救这个字眼,大家都下意识的觉得竹臣有什么危险,刚刚还吵架的几个人如今统一战线,红着眼睛说道:“三王爷,我去!”
“我也去!!”
“蜉蝣的人居然敢动我们主上!”
一群人挤着吵闹着要去,世亭有些诧异,他本来想着二十个人都难找。
小乙已经听傻了,在所有人都缠着世亭的时候,他清醒的去问水清:“清姐,主上到底怎么了?”
水清摇摇头:“就是因为不清楚,才要去看看。”
小乙焦急道:“主上会有危险吗?”
水清也说不上来,他毕竟是二皇子,表面可能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南宫叶就那人就是个疯子,哪天心情不好,还真的说不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小乙看着水清都快哭了,就知道这事不是小事,他道:“清姐,让我去。”
“你是相徽的,可以不用听三王爷的调令。”
“无关调令,我就是想去。我要带主上回来。”
水清看着小乙干净爽朗的眼神,一时不敢相信这还是一年前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她开玩笑道:“王爷说了,要打得过我的,你打得过我吗?”
“清姐,你当我还是一年前的小孩啊?我们天天训练,你多久没练功了?就说整个军营,打不过你的都可以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