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红电>2、历史本来就是用伤口串成的

  “白鬼”邹升忽然双手结成“大手印”,嘴里念着“九飞星诀法”:

  “一坎六煞文曲水,二坤祸害禄存土,三震生气贪狼木,四异伏位辅弼木,五中宫无星,六乾延年武曲金,七兑命破军金,八艮天乙巨斗士,九离五鬼廉贞金。”

  他一面急而快的念着,一面以“一句诀步法”,脚踏七星,直迫顾步:

    右破武文巨

  入阵:      :出阵

    左破廉禄贪

  顾步一看,眉心皱得打了结,道:“你这是来自日本‘真言宗’密法正诀,可惜却不学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疾咬破左右中指指头,在左右手心迅速画了两个太极图。他以左指血画右手心,右指血写左手心。

  “白鬼’一言不发,一张口,却蓬地喷出一口水酒。

  带点鱼的腥味。

  顾步竟忙于注画掌心大级,那一口水酒竟未能及时避得开去,淋了一身。

  顾步只及时闭起了眼睛,并同时把左右太极图画成。

  就在这一刹,邹升的左手手心,啪的一声亮着了一点青火。

  那绿色的火焰很小,甚至可以把它视作邹升手上有一个袖珍玲珑,但天然气体并不十分充足的打火机所点着的小火焰也无不可。可是这绿火一亮火舌一长。像给什么吸了似的,往回步身上“吐噬”而去。

  而邹升与此同时,右手一板,已多添了一部像一个热炎瓶什么似的事物,把在手里,蓄势待发。

  这时候,火舌已急噬及顾步身上,然后“蓬”地一声,顾步整个人,竟着火焚烧起来。变成了一粒火球!

  这等变化,要是在鬼怪、科幻、剑仙电影里的镜头上出现,并不足为奇。

  因为那都是假的,至少,在电影映象里所见的种种,是幻想出来然后加以“炮制”的。

  可是这儿、今晚、此际发生的事,却都是真的。

  ——那“三尖八角的月亮”和那个“有生命的影子”,或许还可以说是以虚斗虚,以幻制幻,劝假弄假,以法破法,以本来无一物。来反证何处若尘埃,是以一记划空的红色闪电。便反一切幻觉厘清,影子消失了,月亮也不复现。苍穹里只剩寒星数点。

  但接下来的比拼就不一样了。

  邹升是发出了他的“五昧真火”。

  顾步却不闪不躲。

  那火团猛然转炽,缠燃住他全身,活像要把他烧成炭灰。方才甘休!

  顾步这时却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把拇指屈入掌心,掌心反外,横遮住双眼。

  然后他居然盘膝跌坐,并任由那丛火在他身上狂烧,嘴里只在念:奄嘛呢叭咪哞,尤其在念到“嘛”字时,腹间喉头还发出DUM、DUM之声!

  这时候,真正吃惊的,不是顾步,也不是顾步的门徒亲人,而是:

  “白鬼”邹升!

  邹升吃惊是有理由的:

  一,他先用障眼法迷住了对方的视线,在这黑夜里,沾上他所喷出的“水酒”,火已成了黑色,根本躲不开去,分不开来。

  二,他没想到顾步根本看也不看,以太极图先行遮去眼里幻觉,然后趁此打坐修法,口念“大明六字真言”,将异火当作佛火,他自身一尊活佛,任佛光焚烧净化,把三千烦恼丝和眼耳鼻舌身意声香味触法一概烧尽,也把一切坏的、腐的、不好的东西烧尽成空的,他的“黑火”根本就奈不了他的何。

  三,更令他吃惊是的,他竟看见在跌坐中的顾步身上,围绕着“奄、嘛、呢、叭、咪、哞”六字,奄为白色,嘛为红色,呢为黄色,叭为蓝色,弥为蓝色,哞为黑色,自成一个法轮,不住旋转;而这六字中的每一字,外圈又有一圈大明六字真言,而这外圈的六字真言,又再围绕着更小的六色真言,如此类推,各成法轮,合一旋转。

  ——顾步竟是借他的“黑火”作为修炼,非但一无损伤,还倍增功力!

  他有的惊慌是失去了理由的!

  一,他看到佛火,便形成一种自形猥陋,不敢面对的感觉——尽管他现在的金钱、地位、身份、权力都远在“红神”之上。

  二,他已生起了一种特殊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这回只怕又得输给顾步了。他平生最不喜欢也最讨厌的就是失败的感觉。可是,他每次跟顾步交手,都吃败仗——尽管,他在现实社会中所获的和所篡夺的,一直都比他这个原是师兄但却是他的死敌远胜。

  三,他还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顾步虽然是占了上风,但自己的绝门法宝仍未出集,他已经觉得:今晚,恐怕是最后一次与顾步比拼了。可是这种感应,已不是自己濒死将亡的预兆,而是另一种死亡的阴影,仿佛跟自己擦身而过,正偷偷的、悄悄的、无声无息的像慧星一样幽寂地擦过苍穹的向他的对手侵蚀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起这种感觉。

  所以对这种连他也未知或不知的感觉,他深心的感到惊惧。

  这时候,顾步忽喝了一声,喝了之后,口并没有合起来。

  而他身上的火,竟都直接全吞到嘴里去了。

  在暗夜里,邹升犹是乍见,顾步跌坐之处仿佛遂现了两朵八瓣莲花,一白一红。

  邹升知道这是幻觉。

  但他已自叹不如。

  ——他施的“黑火”,已遭顾步以“法轮常转,拙火成莲”大法,把自身的烦恼、劫数、恶业、苦命一尽烧解。

  顾步缓缓张开双目。

  徐徐吐气。

  状态安详。

  慈和。

  黑火已尽灭。

  顾步立起,隐透神光。

  可是,却不知怎地,邹升心里仍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残留不去。

  顾步望着他,和善地问:“这就是“黑火’?”

  邹升嘿声反睨:“你要问我的,岂不就是这个。”

  顾步瞄了瞄他手上的事物:“这‘黑火’是障眼法加上我们‘第九流’里的心诀和灵力,用得法,是很有杀伤力,但你却没把它用在好的地方!”

  邹升冷哼:“你厉害,这都给你怎么轻易破去了,你号称‘红神’,‘黑火’本来正好攻你死门。”

  “我破得其实也不轻易,我只是早有心理准备。”顾步温声说,”你使‘黑火’得先让对方视觉消失了功能,所见的火光就是黑色的,那黑火才能肆凶。可是,我先以血指太极印上红‘嘛’,字诀,所以,所见所视,反而无碍。你的‘黑火’就像迫人在大黑夜戴上的墨镜,所以连光线都不可辨;但我却如同在黑夜里戴上红外紫光镜。就算在黑夜一切都无可遁形。至于引黑火化为佛火,自焚恶业恶孽,那是我的修为,在‘第九流’里,我原本就修‘揭谛心法’,你是知道的。”

  然后他寒声问:“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歹毒手法去害人?你帮毛锋做事,我不理你,你为何要去帮他杀人害人,恶事作尽?师父教我们道法、心法,岂是拿来这般用法?”

  邹升抹了一额的汗。

  “我见你还手持小型的灭火筒,想还心存善念,无意把我一把火烧死,我才这样问个清楚。”。顾步愠道:“你救出来的富家子弟,恃法行凶,无恶不作,你教他们的法力更助纣为虐:火上加油,再这样下去,咱们原来‘第九流’的名誉都给你所作所为所授所教的家伙扫到地上去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我不顾同门之义,要出手替你教教你的好徒弟!”

  邹升哼声道:“‘黑火’是我教的,但却不是我放的。”

  “这有什么两样?你教会了徒弟,结果徒弟打死了人;你送儿子一支枪,他开枪打死了人——都不是一样!没有你的开始,就没有这种结果!”

  “我觉得我只是制造军火的人——我怎么知道他们拿这些枪械来自卫、帮人还是杀人、害人?我也不可能—一负责!”

  “你这是推卸责任!如果是偶尔为之;还可以原谅。你帮毛锋数十年,他做的是什么事你会不知?他黄、赌、毒哪一贩没沾上?你就算是卖的是军火,但长期卖给毒枭、劫匪、暗杀组织也与你无关了不成?!”

  “嘿,顾红神。你仍然那么吃古不化,腐迁不堪!我们人活在世上,只要快乐就好。快乐是怎样得来的?那首先得要成功。有钱有势便可以享受无数和不断的成功。你只要成功、快乐,就不枉过这一辈子,反正双不是你亲手作的孽,何况善长仁翁也不一亲遇横死苦果,世上多报应不爽的事,你又何必事事那么认真严肃?样样求是非黑白,到头来只不过是白费心机白话这一世!”

  “不一定要求世上权和何,我活得也很快乐!我有很多好朋友,很多人支持我,年轻时做过许多该做的事,老来依然帮得了人,不用人帮我——这不是快乐是什么?我比你还快乐哪!”

  “哪!你比我还快乐?论钱,你怎跟我比?我在怡保市有两条街,三个姨太太,出入宾士代步,家里佣人就有七八个,不用替人医跌打也不必帮人求神问卜。你还比我快乐!?”“我当然不比你有钱,但必比你更快乐。快乐。恰恰就是花钱也买不着的事物之一。我不像你战战兢兢,生怕讨不好老板的欢心,我不必似你卑颜屈膝,去服侍那几个无礼又无良的太子爷,每晚我都睡得很好,我问心无愧。不像你,上街要带多名保镖,怕挨枪挨棍,要不然,就当人家的保镖,替人挡子弹挡棍了!”

  “我不快乐?!”这两个老人竟像小孩子似的。在黑夜的院子里对答了起来,“我天天都睡得很香,不知多快活!”

  “你当然睡得着!”顾步也不甘示弱,“你连良心都没有了,当然可以高枕无忧了。一个人要是自欺欺人,他可以当自己是皇帝呢!”

  “好,你就安心。你就安乐,你就没做坏事,你就安枕无忧!”邹升骂得满头白发飘散,显然是动了真怒,“你就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不敢!”顾步傲然说,“我也有做错事的时候,有时也有私心,但大抵都没有对不起人,也没害人、伤人、欺人,我自问可以做到不欺暗室。”

  “不、欺、暗、室?!”邹升咬牙切齿,眼都蓝了,“你告诉我:美蓉是怎么疯掉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事,顾步也无名火起,“你还敢提她?她就是被你逼疯掉的!”

  “我逼疯的?!”邹升也叫了起来,“当年,我追她,你也暗恋他,我们没追上手,却是麦当怒那家伙捷足先登!我只是要得到她的劳心,赢得她的欢心,又关你的屁事?你妈妈的,若你不插手,又怎会把她给弄疯了?”

  “你可要把话给说好来!”顾步勃然大怒,也挣红了脸。“你得要说清楚!你为了要得到她,就下了盅!这算什么?胜之不武嘛!我就解了你下的盅。后来你又再下,我只好又替他解蛊,因为那大不公平了!我们学得的本领,只可以用来对付同一类的人,拿来迷奸一个弱女子,那太无耻了!何况,那是阿麦的未婚妻,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啊!我们的功夫,就像军队虽然有枪有炮,总统有权有势,富家有钱有人一样,都得要自律。要自我节制才行!你这样胡混,像什么活,你还要脸不要?!”

  “你就只要脸。别以为我不知,你也在暗态美蓉!嘿!嘿!别以为你没动过心,你一样有私心,就不给我玩她一玩!”邹升狠狠地扯破了脸,说,“好,我不向她下蛊,向那麦当怒,总不关你的事了吧?谁知你又来搞扰,这一闹,把美蓉也惊动了,我一慌,心一乱,蛊又下在她身上了,这次因为本是对麦当怒下的,用药重了许多。你又解救不得当,所以……把她给弄疯!都是你多事,偏爱管闹事!要不然,顶多受害的是阿麦,美蓉也不必弄得半人不是鬼的!”

  “我已经尽了力去解救了,”顾步陷在痛苦的回忆里,“你用药太重了。她是真心爱阿麦的,你若弄死了他,她也不话了。邹老三,爱情这回事,岂是可以勉强得来的!”

  “不勉强!好哇!”邹升犹自气虎虎的冷哂:“现在一拍两散,麦当怒给吓怕了,不知躲到哪儿去了。我们的白衣仙子吴美蓉,现在变成了白衣疯女。这都是你坏我好事之故!我本是爱她的,你让我得到他,说不定我会死心塌地的好好待她过一辈子,也就不一定会帮着毛锋来跟你作对了!这些都是你惹起的火头,怨不得我!”

  “是你惹的!你若不用这等鄙劣伎俩。光明正大的求爱。我才不会插手这些事!”顾步感慨地问一句:“现在……她怎么了?”

  邹升也平静了下来,半晌才说:还不是……老样子。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顾步叹了一声,这才负手道:“像我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不知能剩下几日好过,难免都有些伤心史,还提来作什么?忘了它吧……反正,历史本来就是用伤口串成的。记忆也是。”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