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攻略病弱摄政王>第34章 归朝

  李昀换上了朱色盘领窄袖常服,胸前两肩绣蟠龙,根根须发分明。头顶玉冠,腰佩玉带,脚踏皮靴,步步庄重。

  裴醉不着声色地敛起眸中的惊叹。

  李元晦当真是一块绝佳温润之玉,白皙的面孔被朱红映衬得仿若有柔光,温和坚韧,出尘清雅。

  “笑一笑。”裴醉用手捏着李昀的脸蛋,微微上扬,把唇角轻轻拉出了个弧度来。

  李昀淡淡瞥他一眼,推开他的手,暂时卸下心头的大石,无奈地笑了。

  他轻轻垫脚,抬手替裴醉正着发冠,然后微微退了两步,看着那人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装束,只将朱红改了绛紫,眸色一暗。

  “怎么了?”

  “原来,父皇竟下了这般决心。”李昀轻声道,“大庆从不曾有人敢着紫上殿。”

  “自然。”裴醉含笑道,“这异姓摄政王,大庆百年来,只有本王一人。”

  “若这般说。”李昀笑意温浅,“被贬庶民又再重回朝堂的,岂非也只有本王一人?”

  裴醉笑意渐深,微微弯了腰,带着清凛的呼吸,与李昀四目相对:“还真是如此。梁王殿下,这天赐之缘,不可轻掷。那么,这大庆江山,你我各护一半,如何?”

  李昀被这近在咫尺的飞扬笑意灼得心头一颤,心动如长风拂山岗,万物生光辉。

  这次,他却不再执拗地抗拒这心动,只轻轻抿唇低笑,再抬头时,眸中已经盛满了踌躇满志。

  “本王只是入朝参事,并非掌权之臣。再说,听闻你我仇深似海,不死不休,又哪里来的携手辅政?”李昀笑着退开半步,“不过,若摄政王若肯程门立雪,三顾茅庐,本王,可以考虑看看。”

  裴醉笑意盈眸,眉峰微扬:“那,便请梁王殿下扫榻以待了。”

  李昀终于没忍住这耳根没出息的一红,无可奈何地推了他一把,低声抱怨道:“裴忘归,你好好说话。”

  “嗯?”裴醉话尾微扬,颇为无辜,“我说什么了?”

  “...没事。”

  李昀扶额,不由得失笑。

  大抵是自己心中失了坦荡,听什么都觉得是风雨欲来,意有所指。

  裴醉看着李昀转身的背影,眸中藏着不可察觉的温柔和笑意。

  仓库外窄窄的街巷中,站满了身着铁履撒曳的巡城军士,最前面是衣冠利落整齐的谈征,见两人从仓库中出来,欠了身行一礼。

  “参见摄政王殿下,梁王殿下。”

  身后的军士与看热闹的百姓呼啦啦跪了一地,如风吹苇波荡,顷刻间便矮了一片。

  “起来吧。”裴醉手腕随意一抬,声音低沉有力。

  “多谢殿下。”谈征直起腰背,笑道。

  身后百姓又是好奇又是胆怯,头半抬不抬,眼睛想瞟又不敢瞟。

  “陛下知望台饱受水患之苦,特命本王代为巡视。”裴醉声音随着秋风远远地送了出去,“如今,堤坝已得修葺,冲毁的房屋与田地庄稼,自有谈知府带人着手重建。”

  谈征沉声应是。

  “陛下万岁!”百姓匍匐在地,激动地高声呼喊。

  李昀看着裴醉斜飞入鬓的长眉,与眸间清澈飞扬的眼神,无奈地笑了。

  天子仁善,知府爱民。

  摄政王,青史不能留名,不过,大抵会遗臭万年吧。

  裴醉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笑着朝他伸出手:“本王,亦特意来此迎梁王回朝。”

  谈征又欠身一礼:“恭送梁王殿下归朝。”

  百姓又呼啦啦地跪下,心中激荡,连叫喊声也变得沸反盈天了起来。

  他们不是为了梁王归朝而惊喜,而是为这那即将拿到手的银两,拼了老命地喊着。

  李昀瞥他一眼,摇摇头,朝着百姓温文道。

  “请起。”

  谈征起身,抬手,焦成便牵来两匹骏马。

  裴醉不着痕迹地搀了一把李昀的手臂,用力一托,李昀便稳稳当当地上了马。

  两人慢慢打马,前后而行,出了上阳门,一路迎着天光,朝着漕运码头而行。

  码头处铁闸门缓缓而开,码头平坦水面处,停泊了三十艘大型粮船。

  望台是水路转运枢纽,航船建造厂特意建了大型漕船,与江南八府派来的漕船区别开来。

  船身漆青,与几十年前远渡重洋的瑶船外形相似,只是尺寸略缩了水,纵十五丈,宽四丈,桅杆杉木,铁梨木为龙骨,船身如柳叶,上架大鹏木雕,昂首立于船头。

  申行站在码头栅栏处,也是一身朱色常服,身旁新任的总漕官像只鹌鹑,见到两王连脸都不敢抬。有沙平海的前车之鉴,他没敢再招摇,只缩在申行身后,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副对牌,还有一本硬质黄皮册子,双膝一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将手中物事高举过头顶,手臂微抖。

  申行从他手中拿过那副黄梨木牌,一分为二。那半个长方木牌上,左上角刻着‘望台漕运司鉴’,右下角刻着每一艘粮船能承载的粮草数目。

  “殿下。”申行双手递上木牌,“今日随殿下出航的均为三千料船,各载两千石米粮,共三十艘。”

  平常,都是督运官与漕运官各留一半,以作为验粮的凭证。今日,这对牌头一回被几位位高权重的王爷经手,连木质纹理都变得烁烁有光。

  裴醉接过木牌与手册,将那黄册展开,大略扫了一眼,看见昨日才入仓的江南淮源府米粮,唇角微扬,含笑看着申行:“老王爷,辛苦了。”

  “职责所在。”申行笑意不变,修养极好地答道。

  “有老王爷这等忠直能臣,陛下也能稳坐承启了。”裴醉扫了一眼那两层粮船上遮天蔽日的桅杆与旗帜,还有那密密麻麻如黑豆般的船工与兵卒,在申行耳边轻声说着,“只是,老王爷,这船上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人吧?”

  申行面色不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殿下说笑了,小儿的命在殿下手里,本王可是最希望两位殿下平安抵达承启的人。再说,昨夜,陈指挥使不是都将船上的兵卒查了一遍吗?”

  正说着,陈琛就踩着那半人宽的舷板,脚下木板吱嘎作响,小跑了下来,甩了满头的汗,在裴醉和李昀面前站定,拱手恭敬道:“禀殿下,没问题。”

  “辛苦了。”裴醉拍拍他的手臂,抬眼望向那铁闸与滚滚河浪,迎着天光,微微眯起了眼。

  米粮银钱,南富北调,全系在这滔滔运河中。

  并非长久之计。

  李昀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边,轻声道:“别急。”

  裴醉回神,目光微垂,含笑道:“好。”

  两人被簇拥着登上为首的粮船,踩着吱呀作响的舷板,登上宽阔的甲板。

  凉风习习而来,两旁土堤与垂柳将城镇的繁华隔绝开,宽阔的运河与滔滔水浪被一览无余。

  总漕官不管心里如何骂娘,表面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跑前跑后,将主舵手和工头两人都带来,抬脚踹了两人的腿窝,两个无辜的小工便踉跄扑倒在裴醉李昀面前。

  “殿下,这舵手是望台漕运司最老练的,跑了十多年的船,掌舵从来没出过错。”总漕官谄媚地笑,“船上预备了十五日的瓜果食粮,都用冰桶承装,绝对够用。殿下若有什么吩咐,便让这工头去做。”

  裴醉淡淡应了,抬手让他们起来:“准备启程吧。”

  总漕官拱手准备撤走,李昀清淡一声飘在他的耳边:“过江盘费,不知侯总漕官是否听说过?”

  总漕官身体一抖,轰隆一声狠狠跪下,脑袋上的汗很快便如雨下,打湿了白色交领,脏兮兮地十分狼狈。

  “下官,以前没听说过,以后也没听说过。”总漕官竹简倒豆子,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沙平海留下的规矩,下官都不知道。下官只知天子圣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哦?”裴醉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是吗?”

  侯总漕连擦汗都不敢,只用余光瞥了面前那威严深重的两王,心里又慌又乱。

  昨日盖家入江的过江盘费,还在自己的胸前藏着,若两人真要追究,自己也逃不掉。

  侯总漕差点要破釜沉舟,把胸口的几张大额银票掏出来充公,可李昀却抬了抬手腕,轻飘飘地放过了他:“侯总漕辛苦,以后,望台漕运,还要仰仗申总督与侯总漕多多看顾。”

  侯明海心头一松,差点飚出泪来,连忙拱手作揖,表示不敢。

  裴醉微不可见地扬了眉梢。

  李昀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头:“怎么?”

  裴醉看着仓皇退下的侯明海,笑了。

  “亲眼看见梁王殿下赏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为兄有点不太适应。”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更是如此。”李昀静静看他,眸光微沉,手略紧了一紧,“莫非...你仍以为我是从前只知退让,不懂世事的四皇子吗?”

  裴醉失笑,抬手揽着他的腰,五指探上他微微紧绷的手背,语气里带了点责备:“想什么呢?松开。”

  李昀泛白的五指被裴醉温热的手掌裹住,心里略略一松,眉梢也跟着舒展。

  “看见你这样,我又心疼,又欣慰。”裴醉在他耳边低声道,“元晦啊,你辛苦了。”

  李昀眼眸微弯。

  陈琛从下层米粮船舱蹬着台阶到甲板上,鼻尖额头都沾了灰,眼睛里还有没褪去的水光。他抬手揉了揉,两三步跑到甲板处,在两人耳边低语:“殿下,船工里有我的人,还有两三个大夫,以防万一。”

  “好。”裴醉看着他眼睛里的水光,无奈笑了,“你放心,他是扶指挥使的唯一血脉,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将来若有机会,定能再相见。”

  “是,多谢殿下!”陈琛眼眸里满是坚定,“江湖风雨急,两位殿下要珍重。”

  “少贽,一定要守住望台。”裴醉沉声道,“外有水匪,内有官贼,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是。”陈琛缓缓呼出一口气,“定不负殿下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