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挖太子墙脚>第97章 跳崖

  离京城千里之外的一个悬崖边上,站着一个人,风吹打着他的脸,这个时节的风并不刺骨,但他却感到周遭阴冷刺骨。

  他看着崖底,眼神呆滞,同样的场景几年前便有过,那个时候,他站在悬崖边上是什么心情?

  挫败?绝望?愤怒?

  是的,都有,那个时候真是绝望,屡试不第,觉得人生理想已经断不能实现。绝望之后继而愤怒,愤恨那些嘲笑他的官家子弟,愤恨京城的官场。

  当时他想过要跳下去吗?

  有那么一刹那间,他真的很有就这么跳下去的冲动,但很快心中怒意就充斥了全身。愤怒愣是超过了绝望,死死的拽住了当时心灰意冷的他。就这么跳下去虽然一了百了,但这也未免太过无能了,还会让高堂蒙羞,那他整个人生也就太可笑了。他脑海中又想起那些京城官家子弟嘲笑他的脸,他若就这么跳下去,也就是让那些人再嘲笑他一次罢了。

  那个时候跳崖的心思只是一瞬。

  那个时候他充满怒意的离开了悬崖。

  他立誓即便科举不顺也定要干一番事业,不能白来世上走一遭。

  而几年后的今日,他再度站到了悬崖边上,看着万丈深渊,如今的他已是穷途末路。

  这几年他确实干了一番事业,贩卖私盐、举兵起义、一路攻陷洛阳、长安,逼得大吴皇帝逃去了蜀地,而把京城长安留给了他,他建立了大齐。

  人上人的滋味他尝过了,他把京城那些勋贵子弟们都踩在了脚下。

  他扰乱了整个大吴,虽然他的大齐也覆亡了,但大吴王朝还能支撑多久?

  后世史书不会优待他,但他留名了。

  青史留名是留名,被后世史家口诛笔伐也是留名,总比默默无闻的好。

  他又看看天,天色逐渐昏暗了,远处的马蹄声也渐渐响了起来。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他成功过,但现在,他失败了,而且是穷途末路,现在他的前面只有这个悬崖。

  他绝望吗?

  几年前他绝望之后还能充满希望的去干一番事业,但现在,他要干的都干了,他辉煌的建立了大齐,差点推翻了吴王朝,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兵败经常跟另一个词连在一起,那就是身死。

  他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如今虽然穷途末路,但也不枉来世上走了一遭。而且,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他的家乡。

  身后已经响起马蹄声,他跳了下去。

  庄大木领兵一路追击晁焕至悬崖边,诛尽晁焕余党,如今也目睹了晁焕跳崖。

  崖边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后有一女子看着崖边啜泣,庄大木手下的小喽啰立即提刀上前喝问她是什么人,并把她架到庄大木的马前。

  庄大木寻思这里怎么还有个女子,就见这名女子看着他,小声嗫嚅道:“恩,恩公。”

  庄大木奇怪,在高头大马上问道:“你是何人?”

  “我,恩公,我是······”

  庄大木再一看,这才想起来是谁,他手一挥,示意小喽啰们把刀拿开都退下,他下了马,又打量了一下那女子,惊讶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原来这女子就是慕大壮之前救过的刘秀云,慕大壮后来从慕昔那得知刘秀云做了晁焕的妃子,并相助她逃离京城。

  刘秀云低声道:“晁王带我出来的。”因为她已经怀有身孕,晁焕逃离长安的时候是带着她的,这一路上被几路兵马追击,刚刚在悬崖边上,她知道晁焕已经兵败,劝也是没有用的,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跳下去,否则不跳崖也是要被朝廷的兵马枭首的,她本想陪他一起跳下去的,可腹中已有三个月胎儿,这是他最后一点骨血了,而且晁焕希望她能逃走,护住他们的孩子。

  “他倒是没把你丢在京城,还算有点情意。”慕大壮道。

  刘秀云抚了抚腹部,低着头低声道:“恩公,我,我有孕了。”

  慕大壮朝她的腹部看去,她竟然怀了晁焕的孩子,这要是被旁人知道她就得一尸两命了,哪怕只是知道她是晁焕的人,那她也活不成了。他叹了口气,道:“你走吧,赶紧走,趁其他人还没来。”

  刘秀云含泪跪谢。

  慕大壮又道:“生下孩子后好好抚育,不要让他有仇恨,要做个好人,不要像他爹那样误入歧途。”

  刘秀云答应着:“是,恩公。”

  慕大壮又让手下拿了些银两来,他递给刘秀云道:“拿着当回乡的盘缠吧,赶紧离开,其他将军的人也快到了。”

  刘秀玉接了银两又给慕大壮磕了个头便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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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长安,这些日子不断有捷报传来,什么沙陀军歼敌八千,什么庄大木剿匪一万,最后将晁焕及其余党逼至泰山脚下,晁焕跳崖身亡。

  至此,晁焕之乱彻底平定。

  慕昔在家中听到这些传报自然心中欣喜,并盘算着父亲什么时候能够回京,而且陛下应该也快回京了。

  这些日子,陈旭一直在源府养伤,这伤现在也养得快差不多了。陈锦瑟这才知道原来他哥在京城沦陷的那些日子里一直躲在寺庙里,晁焕虽然大杀高门贵胄之家,但信佛,因此并没有去烧杀抢掠寺庙,所以一直藏身寺庙的陈旭才得以躲过一劫。

  养伤的这段日子陈旭也想了很多,郭氏那晚的表现对他的打击很大,他不得不重新思索一些问题,比如他为她合离之后她却嫁入了赵王府,她的解释是她父亲做的主,她无力反抗。再加上陈锦瑟这些日子的敲打他似乎最终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是有多荒唐。

  源迎这些日子也尽到了一个医者所该尽到的义务,对病人悉心照料,心境也逐日明朗,不再像以前那么浑浑噩噩了。

  这日,陈旭在喝下一碗药后,道:“迎儿,我······”

  源迎看了他一眼,拿过药碗,道:“再有两日,你就能痊愈了。”

  说完,她便打算转身离开,陈旭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急道:“迎儿,你能原谅我吗?”

  源迎看向他,“我以前也并没有怨怪你,所以何来原谅,这几日,我突然想通了,有些事情也释然了,我会重新来过。你好好养伤,痊愈后带着锦瑟也重新过日子去吧,锦瑟是女孩家,你作为兄长应该尽到做兄长的义务。”

  她当初虽本心并不愿合离,但确实是自愿合离,而且是瞒着娘家签了协议书,倘若她死活不愿意,并告知娘家,那她哥不会允许陈旭逼她合离的,但她看陈旭对郭氏用情至深,执意合离,她那时候觉得这样的婚姻很是无望,不会有好的结局,便答应了,拿了合离书便回了娘家。

  这些年她一直没能释怀,她并没有恨谁,不管是陈旭还是郭氏,她都不恨,但就是没有释怀,心中悒悒,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年,也让家人担心了好几年。家人对她已经很包容了,既没有责备她这个合离归家的下堂妇,也没有逼她再嫁,就这么养着她。是她自己不愿意再出去社交,心气郁结还经常生病让家人担心。

  这次再见到陈旭,再见到郭氏,她的心绪虽有波动但依旧没有恨,没有怒,她依旧愿意去救陈旭,并不希望他就那么殒命,而经过这些救治他的日子,她心里反而渐渐释然了,一直郁结在心的一些东西她竟然想通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她得对得起家人,对得起自己。

  她端着药碗离开了陈旭的房间。陈旭看着她的背影,刚刚本想再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难以启齿。当初是他铁了心要合离的,她并没做错什么,但却被丈夫要求合离,最后她没哭没闹的签下合离书回了娘家。而他,也并没在那之后娶到他为之合离的人,他为之合离的人嫁入了比他家门第还高的赵王府。时隔多年,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荒唐,一直以为的白月光给他心口来了一刀,他自己看错了人。当初自己执意要合离的人救了自己,而自己现在还能跟她说什么?又有何脸面说什么。

  她不恨他,不怨他,已经释然,打算重新来过,陈旭知道即便他把他想说的说出口,也是无济于事的。

  陈锦瑟见陈旭日渐转好,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她走在源府的小道上,心中一片怅惘,不日,她就会跟她哥离开这了,或许日后不会再见到他,有些东西也只能藏在心里,就像她之前远远的见到源遐,就赶紧藏了起来一样。她哥的作为、她的遭遇,都让她心中的梦渐行渐远,她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她哥还没跟她嫂子合离。不过他应该是没有注意过她,上次他从朱刚烈手上救下她的时候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

  她那天再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酸楚、羞愧、害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愿意那个时候以那样的面貌再见他。他对她的态度倒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她是陈旭的妹妹,自她哥跟她嫂子合离后源家跟她家就不再往来了,虽然源家并没有给她家使绊子,但芥蒂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她那日会跟在他的人马后面也是心之所使,她无家可归,心中凄凉,就也鬼使神差的跟着源遐了,她甚至没敢想他会理她,但依旧就那么跟着了,似乎跟着他就会有个着落。

  他对他们陈家人真是厌恶啊,他确实不肯收留她,还是他身边那个小兵求的情,她后来才知道那个小兵是镇国侯府的慕姑娘,现在也住在源家。

  她正想着,就见慕姑娘正从前面的小道上走来,她晃了一会儿神,便立即走上前去行了个礼:“慕姑娘,之前多亏姑娘相救,锦瑟都一直未能好好谢谢姑娘呢。”

  慕昔赶紧还礼:“举手之劳。对了,令兄近日身体可好?”

  “承蒙姑娘关心,家兄这几日状况越来越好了,不需几日就能痊愈了。”

  慕昔笑说那就好,并叮嘱她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又道:“我正有事要去华胥阁找郡公商议。”

  陈锦瑟赶紧道:“那就不耽搁慕姑娘了。”

  两人又相互作了一揖便各自踏上了不同的小道,陈锦瑟回身又看了看慕昔,她有见过她跟源遐一起,源遐的神态是令她陌生的,也是她所向往的。

  她心中哀戚,有些事只能一直放在心里了。

  几日后,陈旭彻底痊愈,他带着陈锦瑟向源家家主告辞。

  他家现在虽然父母双亡,但家中尚有些房屋和产业,静安伯府的名号也还在,足够他带着妹妹过日子的。

  源遐没说什么,源迎来送陈锦瑟,她对陈旭道:“好好照顾锦瑟。”

  陈旭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个好字。

  陈家兄妹离开后,源迎也开朗了很多,似乎心结已解,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

  “源姑娘这些日子看着精神不错。”慕昔对源遐道。

  源遐嘴角微露笑意:“看来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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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击晁焕的各路兵马回京了。

  慕大壮带着他的兵马一进长安城就直奔自己的府邸,然而却什么都没找见,只看到一片废墟,慕大壮极为纳闷,他的镇国侯府哪去了?凭空消失了?还是他许久未归,不认识自家的路了?不对啊,他还能把回他家的路给忘了?他现在所在的这一片废墟本应该是他的镇国侯府啊。

  正当他极为纳闷之际,他手下一个叫曹三的土匪头子上前道:“老大,这里一看就是被烧了啊,这一路过来看到不少府邸都被烧得不剩啥了,这家这个烧得更彻底些,要知道咱强盗土匪打劫了一个地方之后都是将那地方一把火给烧了的。”

  慕大壮闻之有理,烧、杀、抢、掠本就是一家的,但瞬间发怒:“哪个王八羔子敢把老子的家给烧了?”

  曹三又问道:“老大,您在京城还真有房子啊?”

  “废话,老子就住这。”

  他看到有平民经过,不过那些平民看到他们这一行人都躲得远远的,他赶紧叫那些平民过来,但没人敢上前。曹三不耐烦,跑上去就抓了两个过来,训斥道:“没见我们老大叫你们啊,躲什么躲,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慕大壮沉声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里的府邸是谁烧的?什么时候烧的?”

  有一个平民战战兢兢道:“大将军饶命,这里本来可是镇国侯府,现在被烧了,我等都是草民,可不关小的们的事啊。”

  “我是问你们可知道是谁烧的,何时烧的?是不是晁焕那厮?”

  “不不不是,”那贫民连连摆手,不敢撒谎,“镇国侯府是朱刚烈将军烧的。一年前就已经烧掉了。”

  “什么?朱刚烈?”慕大壮听到朱刚烈三个字瞬间暴跳如雷,“老子的镇国侯府是朱刚烈那厮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