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王爷匆匆赶进宫里,却并未立即得皇上召见,只是在宣政殿外候着。
待凤邢与今日联名上书的大臣们了解完情况,这才召了禄王爷进来。
凤邢高高坐在殿首,看着自己的双生哥哥屈膝俯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来,他从未关心过这位哥哥了,所谈皆是国事。
凤禄……到底过得好不好呢?
时近黄昏,宣政殿内有些晦暗不明,掌灯太监不敢进来打扰,底下的众人愈发看不清端坐于高台之上那人的表情。
“凤禄,你当真不知今日这些人的折子里,写了些什么?”,凤邢的声音一时竟听不出喜怒。
“臣不知。”,禄王爷答得不卑不亢。
“哦,不知?”,凤邢下一秒便毫无预兆地暴怒,猛地将桌上的折子全部扫到了地上,“那你就自己看看你干得好事!真当朕的眼瞎了,理应纵容你放肆吗?”
禄王爷心中一颤,默默上前捡起了几个折子。读着读着,他的手开始哆嗦起来,当机立断地扔了折子“噗通”跪下,“臣绝对、绝对从未曾生过谋反之心!”
凤邢却好似没听到般,喃喃道:“凤禄啊凤禄,朕留你在岳城,不是让你觊觎这个位置的。”
凤禄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嘶哑着辩解:“臣手下不曾有一兵一卒,岳城外的兵马异动必然另有隐情。皇上,南国对我国觊觎已久,比起臣谋反一说,难道不是南国的设计更有可能吗?”
“你是说,南国已经打到岳城了?打到了朕的脚下?朕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善于睁眼说瞎话!”
“岳城的兵马异动你不认,好,那西南的粮草调动是怎么回事?朕记得年节之前,你刚刚去那边巡视过吧?”
“还有,凤禄,这是母后当年给你的信物吧?真是没想到啊,即便朕已经坐上了这皇位,母后竟还是偏心于你。说吧,此物究竟能调动多少兵马?”
禄王爷闻言一惊,下意识去摸怀中的信物。然而信物依然好好地躺在自己衣襟中,凤禄一下子就明白了,凤邢是在试探他。
而他伸手去摸,便已经露了怯。
禄王爷瞬间心凉了半截。
今日来了这老些个人,排场摆开了,若是无法自证,恐怕自己是要栽在这里。
可若说一个人做了什么坏事是容易的,证明一个人清白无辜却是最难。
更何况……凤邢已经生了疑心。
禄王爷心中生出了无尽悲凉,苦笑道:“皇上,你可知此物何用?”
“是母后仙逝前,恐南国势大,万一哪日打过来,你我无法招架。于是留下了一支人马,数量精少,她吩咐我,若是最终郦国守不住了,便让这队人马护送你逃走……”
“而我,就留在这里替你殉国。”
“母后最最在意的,仍是你啊!”
凤邢闻言久久无语,他开始有些分不清是非真假。众臣所呈证据确凿,直指凤禄谋反;然凤禄所言情真意切,让人不得不为其所打动。
台下有臣子冒死劝谏,厉声呵斥禄王爷打亲情牌。凤邢阖了阖双目,是啊,眼下最重要的,不仍是谋反一事吗?
他心中的天平,渐渐向着无法挽回的深渊倾斜。
“凤禄,朕此时与你争辩的不是母妃到底偏向于谁,而是谋反一事。你顾左右而言其他,朕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是默认下罪行了?”
禄王爷无语凝噎,他瞪着那个曾经熟悉、如今却越来越陌生的黄袍身影,嗓子里像堵了一团团的棉花似的,一声也发不出来。
“凤禄,你贵为郦国的王爷,得朕优待居于岳城之中,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欲行谋反之事。”
“朕念及旧情,不伤你及你子嗣的性命。来人!宣朕旨意,废去禄王爷皇族身份,废其凤姓,削为平民,终生不得踏出禄王府半步,且其后代永不得科举录用;此案移交大理寺,让他们好好给朕审清楚了!”
凤禄心中苦涩无比,他说的话,凤邢从始至终都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他这回败了,并不是败在了那设下此计之人手里,而是败在了帝王疑心中。
凤邢恐怕早就对他忌惮生疑了。
还记得凤邢刚刚登基那年,仰着脸略带稚嫩地问他:“大哥,你不要去旌河畔镇守了,留在岳城帮我……帮朕可好?朕怕朕一个人顾应不来。”
是啊,当年明明是凤邢让自己留下来的啊!
若是还能回到当年,凤禄一定、一定不会再傻乎乎地满口答应下来,“好啊,母后不是说了吗?兄弟俩就是应该相互扶持,有我帮你,你放心!”
寒霜凉,雁悲鸣,手足之情,从来就不会出现于天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