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缚春腰>第34章

  身后人声鼎沸, 灯火幢幢晃花人眼,身前,男人灼热的、带着龙涎香的呼吸攫取了她。

  秦如眉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 慢慢睁大眼睛。

  “哎呀!”

  旁边,平妲大叫一声,捂住眼睛,然而差点忘了怀里还有只猫儿, 这一松手,差点把炸毛的猫儿给扔地上, 便只能腾出一只手挡住眼。

  然而挡是挡了,却悄悄分开两根手指,从指缝里偷看他们。

  衔青猛地移开头,看着别处,一声不吭。禾谷则抿着笑转过了身,自觉一眼都不看。

  秦如眉没有闭眼, 许是因为紧张,周围的一切在她耳边放大了无数倍。

  好像有很多人经过了他们, 那些喧闹的人声中多了害羞的议论, 不少人向她投来视线,看得她脸颊滚烫起来。

  他……他怎么在大街上这样?

  唇上的吻慢慢从索取化为温柔,如狂风暴雨转变成了和煦的春风, 许是察觉到她的柔顺和紧张,男人的动作轻了很多。

  秦如眉臊得慌,躲避着推开他, 在他与自己稍稍分离时, 立刻小声道:“夫君……”

  付玉宵的呼吸较方才重了不少,视线沉沉笼罩着她。

  他不语, 目光下移,抬手,指腹擦去她唇边被蹭出来的口脂。

  秦如眉抬眼,看见他唇上紊乱的薄红,意识到自己可能也一塌糊涂,脸颊更红,匆忙推开他——这还是在大街上,她出门前涂的口脂不会被蹭得……

  转过身按了按唇角,指尖果然红了一片,她更臊,忙戴上面纱,匆匆走回他身边,扯住他衣袖,“夫君,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多美好的一句话。

  付玉宵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平妲见他们要走,放下装模作样的手,快步过来把猫儿递给秦如眉,“秦姑娘,你的猫。”又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啊。”

  秦如眉接过猫儿,摇摇头,“没事。”

  平妲看向付玉宵,对上他的视线,惊恐之下,差点又要跳起来,“我不是故意的,付玉宵,干什么这样看我,你别是想揍我吧!”

  “付玉宵……”

  秦如眉一愣,怔怔抬眼,看向平妲,又看了看付玉宵,“他不是叫阿昼吗?”

  平妲哽住,好半晌才点头,“呃,可能你夫君好多名字。”

  她慢慢抬头,看向付玉宵,眉心萦绕不解,“好多名字?”

  女子面纱下的容貌若隐若现,付玉宵没回答,只淡淡道:“我们回家。”

  秦如眉被拉走,平妲忙叫道:“秦姑娘,我之后能不能来找你玩……”

  秦如眉一声“可以”还没说出口,付玉宵已然冷声道:“不能。”

  “……”

  平妲瞪眼,双手叉腰,发上辫子随着动作猛晃,“我好歹也是堂堂公主,付玉宵,你不给我面子,也不给我嫂子面子。”

  嫂子?

  付玉宵许是被她话中的哪两个字取悦了,轻轻扬眉,“行,可以,不过只能见一次,多了不行。”

  平妲翻了个白眼,喜滋滋地看向秦如眉,“那我之后来看你,嫂子。”

  秦如眉面纱下的脸再次浮起薄红,嗯了一声,飞快转身走了。

  付玉宵只觉得手上一空,那道银白的倩影已然抱着猫儿走远,小心翼翼爬上了马车,没入帘子后。

  他沉眸望着。

  平妲走过来,背着手道:“沈昼,你怎么抢人家女人啊,还是你'弟弟'的女人,这可不是你一惯的作风。”

  付玉宵瞥她一眼。

  平妲寒毛都要竖起来了,须臾,咳了声,脸色正经不少,开始说正事:“对了,阿偌打听到消息,奚承光最近在京城、兆州、平栾三个地方来回跑,不是回京探望皇帝,就是去平栾,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她压低声音:“你们……真要打起来了啊?”

  付玉宵不语。

  平妲自讨没趣,撇撇嘴,“还有,你那个江姑娘是怎么回事?你这人身边怎么那么多花花草草。还好当初我没看上你。”说完,暗暗偷笑。

  话音落下,见男人微微眯眸,平妲老实了,立刻道:“……我也不敢看上您,韫王殿下。”

  付玉宵嗤笑,“韫王?十四年前就死了。”

  平妲沉默许久,“那你到底是占了人家淮世侯的名号啊,之后你打算怎么跟付家交代?”

  “我扶持他们两年,付玉宵的恩情,我已尽数回报,不欠他们什么。”

  街上游人如织,灯笼明亮如昼,平妲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低声道:“听说嫂子失忆了,你和魏百川怎么回事啊?”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平妲不理解,急了声音,“可是,只有魏家知道麒麟印玺在哪里,你们大郦人不都说得到麒麟印玺就可得一半天下吗?奚承光已经在暗中笼络魏家,万一让他抢先一步找到了麒麟印玺,我们不是失了大好势头?”

  付玉宵冷笑,“不过一方死物,有了它就能高枕无忧?”

  就算没有麒麟印玺又如何。

  没有这样东西,他就无法击败奚承光吗?

  相比让奚承光提早防备,他更愿意让奚承光自得——他喜欢看自以为是的得胜者发现局势扭转那一瞬间的绝望。

  平妲一愣,这一刻,竟从男人冷漠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毫不遮掩的弑杀之意。

  那种寒冷沉肃,从骨髓里浸出,带着睥睨与浓烈的压迫感,是天生的上位者才能拥有。

  平妲过了很久才回神,耸耸肩,“算了,反正你们这些人阴谋诡计我也听不懂,我走了。”

  带着阿偌离开两步,平妲又转回身,笑眯眯道:“对了韫王殿下,好像不少人喜欢咱嫂子呢,你可得小心点,别让其他人把嫂子给抢走了,不然到时候人跑了,你找都找不到。”

  阿偌看着眸色渐沉的男人,赶紧扯了扯平妲,“公主,走吧!”

  韫王殿下的神情看起来好可怕。

  平妲也感觉到了危险,笑容一收,霎时麻溜转身,扯着阿偌飞快钻进人群里,“快跑。”

  秦如眉坐在马车里,认真哄猫。

  猫儿被今天遭遇吓得不轻,毛绒绒的爪子一直不安地划拉她,往她怀里钻,她看得愈发心疼,把它抱起来亲了两口。

  只是,过了这么久禾谷却还未上来,秦如眉不禁有些迷茫,难道是因为这是阿昼的马车,她上错马车了吗?

  她正想探身出去看看,可才起身,帘子便已被撩起,男人颀长身影覆进来。

  直接将她压回了坐榻上。

  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她往前不得,只能跌坐回去。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只来得及抱紧怀中的猫儿,臀却不可避免地撞到了,吃痛地低叫一声。

  怀里的猫儿也叫了一声,圆圆的眼睛睁大,惊恐地看着这个可怕的陌生男人。

  秦如眉忙哄,蹙眉看了付玉宵一眼,“夫君,你吓到它了。”

  付玉宵本就沉着脸色,闻言,扫了她怀中炸毛的猫儿一眼。

  什么蠢东西。

  见她紧紧搂着那猫,亲密无间地同它贴着,男人眸色一沉,“衔青。”

  车厢外,衔青低声道:“侯爷,何事?”

  话音落下,车帘翻飞,衔青愕然地睁眼,怀里竟飞进了一只猫。那猫儿还没反应过来,翻了个身,同衔青对视了一眼,委屈地喵呜一声,似想爬回去找秦如眉。

  “再敢进来一次,直接扔了。”

  衔青默然,只好收起把猫送进去的念头,一手抱猫,一手扯起缰绳,驱马行驶。

  车厢内,秦如眉还没反应过来,等听见猫儿呜咽的声音,她心疼得眼眶都红了,素来绵软的声音带着哽咽,“你欺负我的猫……”

  话才说完,眼前一花,已被男人捞了过去,坐进他怀里。

  付玉宵抱住她,吻在她的耳畔,低沉嗓音响在她耳边,似有些不满,“你心疼你的猫,那你夫君被人欺负了,你心不心疼?”

  她被他咬得浑身一颤,竟浑身酥麻。

  脸颊登时滚烫起来,她不好意思,想要下去,可小腹上的手将她禁锢得严严实实,只能被迫嵌进他怀里。

  她别开头,小声嘀咕,“哪有人敢欺负你。”

  “我就你一个女人,如果日后你跑了,我怎么办?”

  她想了想,果断道:“那就再娶一个。”

  “……啊!”

  她低叫一声,疼得小脸皱起,慌忙去掰他圈在她小腹的手。方才那一下,她差点以为他要把她的腰勒断。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他的手只严严实实地圈着她,让她无处可躲。

  男人的声音带了愠怒,“你说什么?再敢重复一遍?”

  她不敢再说,觉得小腹勒得疼极了,眼圈儿不禁泛红,低声道:“你欺负我。”

  “我没欺负你。”

  她眉眼带上了嗔怒,转头瞪他,“晚上的时候,我路过一间铺子,看见里面的郎君可疼娘子了,又哄又宠着,可让好多人羡慕,你就不会学学人家。”

  她并不知自己此时双眸含春,瞪人一点威力都没有,反倒多了欲说还休的潋滟。这般女儿家的娇态,他哪里见过。

  她这是在和他撒娇么。

  付玉宵对上她的视线,沉默片刻,忍了又忍,终是压抑不住。

  在她耳边低声道:“好,我学学人家。”

  ……

  她更委屈了,一抽一抽哽咽起来,“混蛋阿昼,你早上才……”

  付玉宵并不说话,沉沉呼吸着。

  终于,他掰过她的脸,吻上她。

  含糊不清的话似压抑着什么,还有难以舒展的燥郁,一字一顿,“秦双翎。”

  她应了一声,“什么?”

  “永远不要离开我。”

  她听见这句话,蓦然一愣,迷蒙的眼挣扎着透出一丝清醒。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那抑制着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纠缠的痛苦,太复杂了,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

  但能确定的是,他似乎因为什么生气了。

  是别人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吗?

  秦如眉有些不舒服,低声道,“夫君,我想抱抱你。”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立刻,他如她所愿,将她转过来。

  她面对面坐在他怀里,和他亲密相依。

  他的脸上有汗,自额头滑下,滴在她身上,深沉的眼紧紧攫取着她,似极力压抑着心中情绪,让他呈现出极矛盾的危险。

  秦如眉被这种眼神看得害怕,也不明白。

  为什么他会痛苦?

  好像怕她会消失一样。

  明明她就这样好好地待在他的身边,他是她的夫君,怎会怕她消失不见?夫妻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她也会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那……他到底在怕什么?

  此刻,秦如眉也和他一样,鬓发尽湿。

  她看了他须臾,抬手轻抚他的脸,道:“夫君,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付玉宵深深盯着她,呼吸如汹涌波澜起伏。

  “记住你说的话。”字字几乎从喉间逼出,喑哑含笑,“如果将来,你食言了呢?”

  秦如眉望着他,被逼问着,稚嫩的眉眼显出一刻的茫然,

  “如果我失言了,那就……”

  就怎么办?

  “那就让我再也见不到你。”

  付玉宵猛地握紧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将她腕骨捏碎。

  他盯着她,声音里携了怒火,“你敢。”

  她没想到这么说夫君竟更生气了,怔了片刻,如同一只做错事情懵懵懂懂的猫儿,讨好地环绕住他的脖颈,把自己埋在他脖颈处,轻声道:“我不敢,夫君,所以你要看好我,保护我,不能让我被别人抢走。”

  其实,她听到方才平妲和他说的话了。

  她知道他为什么害怕——是因为平妲的那句话。

  方才他含怒进来时,她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因此生气。

  可现在她确定了。

  原来他是真的怕她被人抢走。

  平妲一句玩笑话罢了,他居然就这样放在心上。

  这个认知,让她又甜蜜又难过。

  他这样离不开她,万一哪一日她真的离开他身边了,他该怎么办?

  ……不会的,她这么喜爱他,她怎么会离开。

  这些话做不得真。

  秦如眉忍不住唇角带上一丝笑,抬起头,安抚地亲了他一口。

  却换来了他更僵硬的身体。

  察觉他要做什么,她一怔,脸颊滚烫,慌了不少,“夫君,我们到家了。”

  方才他已经拉着她来过一次,隔着偶尔被夜风吹起的车窗帘子,她知道马车绕了远路,才放缓了抵达麟园的时间。

  想到此,她只觉得不好意思。

  衔青还在外面,他就胡来,真是个疯子。

  ……疯子?

  她忽而动作一顿,心中腾起轻淡如雾的茫然。

  疯子?为何她会这样说他?

  她对这个词有熟悉的感觉……她以前说过吗?

  察觉怀中娇躯的害怕与抵触,付玉宵终究没坚持,替她整理好衣裳。没过多久,马车在麟园门口停下,他就这样抱起她,弯腰下去。

  此时夜色已沉,今夜发生了很多事情,耽搁到了很晚。

  付玉宵抱着她回了屋子,吩咐小厮烧了热水,给她沐浴。

  秦如眉今日摘了槐花,晚上出了趟门,回来路上还与他折腾了一番,此刻累得睁不开眼,困倦得厉害,便索性不挣扎了,像只猫儿依赖在他身上,让他伺候她。

  付玉宵也没打扰她,见她疲惫,本想让她泡个热水澡舒缓,再替她揉按,可洗着洗着,他动作一顿,囫囵帮她洗完,然后用布巾把她裹了,把昏睡的她抱回床上。

  紧接着,他才用她洗过的水简单沐浴。

  做完这一切,已是四更。

  他换了一身寝衣,躺到她身边。

  秦如眉睡得一向很浅,此刻感觉到身旁床褥下陷,知道是他躺进来了,便翻了个身,柔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脑袋歪在他身侧,继续沉沉睡去。

  这般自然。

  毫无保留的信任。

  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平常夫妻,夜间妻子先睡着,等丈夫回来了,便熟稔地翻过身,抱住丈夫。

  付玉宵感受着身旁的柔软身体,没有动。

  他不想吵醒她。

  从前他和她在一起时,一惯总是被她无意识的动作撩动欲/念,像初尝情意的毛头小子,每每总是情不自禁,迫她和他一起沉沦。

  可仔细想想,像此刻安安静静和她一起躺着的温情时候,竟少得可怜。

  ——他们好像从未像这样,如同一对寻常夫妻,安静地依偎而眠。

  记忆里一切都很匆忙。

  一转眼已过两年,却又居然才过两年。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他遇见她。

  他们的初遇、情动、相守,每个阶段似乎都不长。

  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几乎是被洪流推着往前,从初遇的相看两相厌,到相恋,再到最后痛彻心扉的背叛。

  这么多波折,聚集在短短的时间里,让人措手不及。

  他曾以为他们会相守到老,可之后他却差点死在她手里。

  他曾以为这次回来,他必定会将所有恨怒报复在她的身上,要她尝尽他所受的痛苦,可她不过对他哭了几回,而后失去记忆,对他哄了几句,他竟就想这样放弃对她的报复。

  他竟设身处地,给自己找理由——算了,她失去付容愿,已经很难过了。

  ……

  曾以为幼时亲身见证过感情的不忠,此生不会轻易对任何女子动情,所以他一直把男女相处的度掌握得很好。他从未碰过江听音,年轻时即便心烦意乱,他也只是靠练武发泄。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女人只是权力的附庸,无需动感情,他会娶一个名号上的妻子,然后这样度过一生。

  可是这一切,在遇见她之后,被通通打破。

  她实在是个奇怪的女子。他初见她时,实在厌恶她,可厌恶的同时,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忍不住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她冲他发怒,拳打脚踢时,他紧皱着眉,心中却竟有隐隐的欢喜。

  ——她对他生气,证明她心中有他。

  她横眉怒目,转头不理他时,他面上毫不在乎,心中却涌起一波胜过一波的不安。

  ——她不搭理他,是不是从此便厌恶他了?

  ……

  昏了头了。

  付玉宵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

  许是他的动静吵醒了身边的女子,她的眉心蹙了蹙,迷茫地睁开眼,仰头看了他一眼,又倒头睡下,不满地嘀咕一句。

  “快点睡觉,你明日还要早起……”

  他沉默片刻,微微侧身,克制着自己的力道,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微凉的唇,带着此生从未有过的虔诚,印上她的额头。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只喜欢她了。

  铭川打趣过他,说他整日念着她,这辈子是不是和她分不开了。

  那时他没有回应。

  但现在,他有了答案。

  *

  第二日清晨,秦如眉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朦胧着眼爬起来,长发铺了一肩,被子滑下,竟感觉寒意覆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可是身上的衣裳穿得很妥帖。

  她不禁向窗外看去。

  是天气变凉了吗?

  禾谷正巧端着盆水进来,看见她醒了,惊喜笑道:“姑娘,快起来,今日七夕呢。”

  原来七月初七了,难怪觉得风有些凉。

  秋天了啊。

  秦如眉在床上发呆,坐了会儿,问道:“阿昼呢?”

  禾谷一边拧干湿润的布巾,一边笑道:“侯爷很早就出去了,说傍晚的时候回来,带姑娘出门玩去呢。”

  她心中有淡淡的甜蜜,唇边抿了一丝笑,“他不是很忙吗?”

  “姑娘是侯爷的娘子,侯爷再忙,也得抽时间陪伴姑娘啊,再说了,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可重要了。”

  秦如眉想起什么,赤足跳到地上,飞快往外跑去。

  禾谷一愣,叫道:“姑娘,你做什么去?”

  “我要给阿昼做槐花饭。”

  “哎……”眼看着女子披头散发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后,禾谷忙追过去,拦住她,“姑娘使不得,还没洗漱梳妆呢,就这样跑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秦如眉一怔,顺着禾谷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在地上白皙的足,不自觉缩了缩脚。

  好吧。

  她不太好意思,抿唇,小声道:“那要快一点。”

  禾谷见她满溢着欢喜的模样,愣住。

  有多久没见过姑娘这般模样了……这样全心全意,好像即便在付二公子身边也从未有过。

  禾谷重重点头,“姑娘放心。”

  给她挽发时,禾谷看着妆奁满满当当的簪钗犯难,“这么多首饰,就偏生没有适合姑娘的。”

  秦如眉搬进麟园之后,有一日,付玉宵曾让麟园唯一一个女护卫杜黎去给秦如眉置办这些身外之物。

  原以为同是女子,会懂得些,没想到杜黎也丝毫不通此间门道,见什么买什么,不懂得挑选,便直接把人家整个铺子的首饰包了大半回来。

  这就算了,重要的是,人家老板看杜黎人傻钱多,给的都是些品相一般的。

  秦如眉不在乎这些,“那就不戴了。”

  反正她也觉得戴这些累赘得很,还不如只用木簪挽发呢。

  禾谷心疼道:“哪有哪家姑娘一点首饰都没有的,我得和衔青说去,今晚侯爷带姑娘出门,让侯爷给姑娘挑。”

  秦如眉没说什么,抓了个木簪把头发挽起,也没等禾谷,身影翩跹,眨眼间便跑出了屋子。

  “哎……姑娘……”

  禾谷愣得叫了一声,飞快追出去。

  秦如眉径直去了厨房。

  早上的时候正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厨娘们看见她来,很是诧异,但不敢说什么,自动给她让出一个小小的灶台。

  厨娘们一边干活,时不时偷偷瞧她。

  原以为这里热气蒸腾,又是水又是火的,她肯定受不了,却没想到她完全不在意,穿梭在锅炉和灶台间,麻利的身手,竟比她们还要熟练轻巧。

  厨娘们不由看愣了,一时间面面相觑,差点误了自己手上的事情。

  终于,过了一个时辰,当那高高的蒸笼被揭开盖子,滚滚烟雾腾起,厨娘们都闻到了浓浓的槐花味,香甜诱人。

  大家惊叹起来,禾谷也呆了,跑到她身边,踮起脚尖张望。

  秦如眉很大方,给厨房每个人都分了点,最后留下一份,仔细装进食盒里。

  走出厨房,她看着晴好的天,低声问:“阿昼回来了吗?”

  禾谷也有些纳闷,“按理说该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衔青早上说了,侯爷中午回来用膳呢。”

  秦如眉点点头,没说什么,抱着食盒走回院子。

  她也不回屋子,在门外台阶上坐下,抱着膝盖等。

  禾谷劝道:“姑娘,现在天冷,别在这儿坐着,进屋去吧。”

  她执拗地摇头,“我要在这里等着阿昼。”

  于是禾谷明白了。

  坐在这儿,若是侯爷回来,她便能最快发现。

  不知为何,禾谷心中竟揪了一瞬,看着那道安安静静坐在门槛外的身影,眼眶酸涩。

  被付玉宵说蠢的猫儿,从角落的一棵树后探出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秦如眉,犹豫很久,脚步轻巧地跑到了她的身边。

  听见奶声奶气的一声喵呜,秦如眉展颜而笑,摸了摸它的头。

  猫儿舔舔爪子,在她脚边趴下,和她一起等。

  可是秦如眉等了很久,看着头顶天空的云被吹散,再次聚集,最后再被吹散。

  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终于,她蹙眉嘀咕,“阿昼怎么还不回来。”

  禾谷纠结道:“可能侯爷事情忙,被什么耽误了吧。”

  秦如眉神色黯然,看了眼旁边的食盒,“槐花饭都要凉了。”

  禾谷不忍,叫来杜黎询问付玉宵的下落。

  杜黎自从上次被罚过后,对秦如眉的态度好了不少,闻言,却只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们只行护卫之职,不可能掌握侯爷的行踪。

  见秦如眉垂着眼,杜黎终究心软了,叫来其他护卫暂时守着,道:“我出去探探。”

  说完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没多久,杜黎带回消息,“侯爷去了付家。”

  禾谷一愣,深深皱眉,“付家?侯爷去付家做什么?”

  杜黎摇头。

  秦如眉站起身,“我要去找他。”

  禾谷想阻拦,可对上她眼底隐约的执拗,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

  杜黎是付玉宵派来保护秦如眉的暗卫,见她要出门,跟着一起去。

  临出门前,禾谷问:“姑娘,这槐花饭要带上吗?”

  秦如眉看了眼食盒,摇摇头,“等阿昼回来,得热一热再吃,不然就不好吃了。”

  禾谷觉得有道理,便没再说什么。

  几人乘上马车,一路来到付家。

  付家的管家袁叔认得秦如眉,见她回来,愣住,“秦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秦如眉眼中泛起茫然,“回来?”

  为什么用这个词,难道她从前住在付家吗?

  袁叔不知她失忆之事,踌躇地看了眼里面,又看看她,不知该不该让她进去。

  秦如眉低声道:“我是来找阿昼的,可以让我进去吗?”

  袁叔见她竟是一副陌生模样,惊得魂不附体,“秦姑娘,您怎么……”

  禾谷察觉不对,立即打断道:“袁叔,姑娘是来找侯爷的。”

  袁叔虽心中疑惑,却终究没说什么,放了她们进去。

  秦如眉迈过门槛,走进付家大门,看着周遭景象,竟觉出一丝熟悉感,就好似……从前在这里待过很久。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阿昼。

  她藏起心中疑惑,在小厮的带引下,前去厅堂。

  可越走,越是看清付家中的景象,头竟隐隐疼了起来。

  禾谷担心地搀扶住她,“姑娘,没事吧?”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一心要找付玉宵。

  终于,来到厅堂院子的廊庑外。

  转进月门时,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落叶,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登时朝她看来。

  她看清露天厅堂里的景象,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