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太子殿下和他的少庄主>第25章 24 入夜

  

  顾辰麒几乎忙得不可开交。

  前些时日虽有中书令协理,但他终究权能有限,积压待办的事务仍然不少。

  皇后病了一场,终日恹恹不乐,旁人只知是劳累过度。

  顾辰麒每日除摄政理事之外,总要分别看望皇帝皇后。

  他本想与皇后多说些话,但见她病中不大愿意理人,大约心中还有闷气未消,只好暂且作罢,寻着法子让她舒心。

  先前太子为了闻倾越与皇后闹了不和,又坚决将闻倾越留在东宫,让皇后下不来台面。一时胡乱编排者有之,袖手看戏者有之,别有用心者亦有之。

  然而皇后终究是皇后,太子终究是太子。顾辰麒亲身证明,他与皇后关系如旧,并未恶化。

  在他连续探望了十来天后,皇后的伤病渐渐好转,也终于愿意与他相谈。

  “父皇并非有意伤害母后,您不要为此难过。”

  “陛下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宫难过这个做什么?”皇后笑得有些苦涩,因在病中,神态也不如平时盛气凌人。

  “关于闻叔……也就是老庄主的事,事关重大,连儿臣也不能知其全貌,您也别怪父皇隐瞒。”

  皇后阖目不语,顾辰麒便不再提。

  “母后多年辛劳,儿臣一直记在心中。这次处事有失分寸,母后却在父皇面前替我遮掩,一力承下父皇盛怒……”

  皇后抬眼看他:“你倒是越来越会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反而替别人摘个干净。”

  顾辰麒辩道:“母后不是别人。”

  皇后默了一阵,神色莫名,而后悠悠问道:“你也觉得,本宫要杀他?”

  顾辰麒愕然抬首。

  “所以,你认为本宫错了?”

  皇后见他说不出话,不禁笑出声来:“这些年本宫手上确实有几条人命,可都是他们先要害你的性命。”

  顾辰麒悟出了言外之意:“儿臣知道母后并非真正心狠之人,否则也不会继续看护东宫。只是儿臣不明白,母后将阿越送到西苑,又送去有毒的饭食,到底为何?”

  “那是假死药。本宫原想留他一命,送往别处,让你再也找不到他,好断了你的念想。”皇后顿生恼意,“谁知道你竟然将墨霄放到他身边去?”

  顾辰麒敛眉正色:“母后,阿越遭逢家难,偌大山庄压在他一人身上,他几近绝望,将仁奚山庄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母后此举是让他舍下山庄,无异于杀他。再者,儿臣对他并非一时念想,无论他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儿臣的心意都不会变。”

  皇后惊愣半晌,隐忍着问:“你想清楚了,当真不是一时兴趣?”

  顾辰麒神情端肃:“儿臣对阿越是真心实意,儿臣爱他。”

  “荒唐!”皇后的面色白了几分,“你是太子!本宫多少次告诫过你,身在东宫,便要无情,因为你的情会害人,更会害了自己。你在渠关这几年,本宫看不住你,你舅父也纵着你,没想到你竟然……”

  “真情可贵,儿臣做不到无情。若是连所爱之人都护不了,何以护家国?”

  “你这是执迷不悟!”皇后转而一叹:“本宫何尝不知道真情可贵?那人若是女子,你纳进来当个侧妃,本宫也并非不能答应。可你是要继承大统的,你必须娶妻,而不是留他在侧,成为你被人诟病的把柄。这个事实,你逃避不得。”

  “儿臣……不会娶妻。”

  “你!你说什么?”

  “儿臣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儿臣可以保证今后勤勉为政,不负江山社稷。宗室子嗣绵延,故在儿臣之后,江山也不会后继无人。”

  皇后又惊又怒,扶着桌案站了起来:“你盘算得倒是周全啊!那宗室之中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可还清楚?”

  顾辰麒跟着站起:“为保阿越无虞,儿臣不会输!”

  “可这次,若不是闻倾越保的你……往后这样的凶险不会少,你远在渠关尚且吃过亏。”

  顾辰麒垂首默认。

  “你真就为他做到如此地步?”皇后气急,“你啊!你可还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有想过今后怎么办?”

  顾辰麒也困扰多时,深知今后仍有危机四伏,倘若再有不慎,他又怎能再连累闻倾越?

  “儿臣想过……”

  顾辰麒向她郑重一跪:“母后,阿越与儿臣真心相爱,他还舍身救过我的命,所以他绝不会害儿臣。儿臣此生只认定他一人,也下定决心要保护他,无论前路有多难,儿臣都不会放弃他。”

  “你……”

  从当日的大闹、今日的剖白,顾辰麒对他有多看重,皇后已经了然。

  她缓缓坐下,不禁深思。

  她一心为太子前途着想,也是警惕得太久了,草木皆兵,只顾排除障碍,做下决绝之事。

  太子应当无情,可太子是她唯一的孩子,若真做到无情无义……那是她十月怀胎、养育多年的孩子,不是谋权的工具。

  皇后身在后位多年,为了自保与保护太子,她张扬跋扈,立下人人不敢冒犯的威严,因而未得一个知心人。

  病时才觉亲情重。她近来想了很多,恍然想到,倘若她不惜一切,一心只扶持太子上位,将来母子离心,她病中怕是连个真心关怀的人都没了。

  到那时,位高权重、荣极一世又有何用?

  以己度人,顾辰麒同样需要一个能时时陪伴他,真心关怀他的人。

  “母后……”顾辰麒见她良久无话,近前唤了一声。

  这些时日里,皇后虽假意冷落太子,但一直暗中留意着东宫,也留意着闻倾越。

  闻倾越不像是贪慕名利虚荣之人,平日性子清冷,对顾辰麒却格外用心。这在他救治顾辰麒时也得以印证。

  皇后想到此处,伸出涂着蔻丹的手,轻抚顾辰麒的头顶,忽然发现已经多年不曾与他这样亲近,顿时起了几分愧疚。

  顾辰麒也有些惊讶,对上了皇后恍惚的神情。

  “麒儿,真的非他不可吗?”

  “是。”顾辰麒毫不犹豫。

  “那他的想法,你可知道?”

  “儿臣……”他忽然想起来,他不曾问过,只以为彼此有意,而自己非他不可便够了。

  显然,还不够的。

  皇后叹了一声,缓缓说道:“若真想保护他,你需暂时狠下心来。”

  “母后……”

  “麒儿,没有海晏河清,你给得起他什么?”

  ————

  入夜。

  顾辰麒回到东宫,没有急着入殿,而是将大氅扔给侍从,独自待在园中。

  他眉间深锁,透着凝重,神思恍惚,偶尔无意识地踱一踱步。

  一阵寒风过,几瓣梅花零落无声。

  有一双皓白修长的手环过他的腰间,一副温热的身体自他身后贴近。

  顾辰麒怔然,眉间随之舒展了许多。

  闻倾越在榻上将养了大半个月,日渐恢复,终于奉御也断定他可以下地出门了,顾辰麒又不忍他整日烦闷,才半不放心地允许他出门。

  那时外头正好飘了雪,顾辰麒将他裹得严实了,才放他出去。

  那时顾辰麒看着他——

  一身素白底子泼墨浅染的衣袍,外拢一件雪蓝色软裘衣,一步一步,不缓不急,走到梅花树下。

  那时,闻倾越望着雪景,面上仍见苍白,但已多了些灵气,别是一番丰采。忽而眼神交汇,他怔了一息,慌忙错开。顾辰麒回过神来,发现已走到他面前……

  而此时,顾辰麒轻抚着腰间那双手,为他阻挡外界寒气,柔声说:“外边冷,回去吧。”

  正要转身揽他,闻倾越却收紧了双臂,不让他转过去。

  “皇后还生你的气?”

  “没有。”

  “辰麒,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知道。”

  “我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说。”

  顾辰麒心里钝痛得有些发堵。

  “我去看望母后,你可会不高兴?”

  闻倾越微微摇头:“皇后是你的母亲,她一心为你,我明白……”

  “阿越,”顾辰麒转身拥住他,“对不起。”

  闻倾越贴在他胸前,静了片刻。

  “辰麒,你是太子,身负社稷大业,我不能成为你的负累。”

  “你怎么会是负累呢?”

  “你不想我成为负累,便要有所抉择,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接受。”

  顾辰麒抱紧他:“阿越,我不会放弃你的,你相信我。”

  须臾,闻倾越才道:“我相信你。”

  “阿越,你一定要相信我。”

  闻倾越被拥得几近窒息,又听他这话说得压抑,不免多想,但最终什么也没问。

  ————

  “阿越,先前我对你坦诚不足,我其实……并非善人。”

  顾辰麒望着幽暗的虚空良久,忽然道出这一句。

  他察觉到闻倾越侧过头来,怯于面对,慌忙掀被坐起。

  “即便除去渠关那些不计,也还有不少人,或死于我手,或因我而死。”

  “我是个狠毒之人,手段凌厉,谋害算计,甚至对手足兄弟,也能无情无义。”

  “辰麒你……”

  “大皇子、四皇子被处置,”顾辰麒好不容易说出来,只想一鼓作气,不容他截断,“皆是由我促成。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数不清了。”

  闻倾越将他的肩扶转过来,平静得让顾辰麒感到意外。

  “大皇子当年在渠关投毒害你,四皇子欺民滋事闯下祸端,这些你怎么不说?”

  “你……你怎么知道?”顾辰麒稍作猜想便了然:“阿母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该知道?”

  “不是,我……”顾辰麒语塞半晌,又道:“你听了这些,总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不怕……就不怕我也这般对你?”

  周遭静了三息,闻倾越反问:“你会吗?”

  顾辰麒哑口无言,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闻倾越似是笑了:“既然你与我坦言了,我便知道你不会。”

  顾辰麒愣神之际,感受到一只微温的手抚在他脸侧,又听他说:“你让我相信你,如今却说这些,到底怎么了?”

  顾辰麒唯恐他收回一般,抓住了那只手。

  “你早晚要知道的,我怕你嫌恶于我,所以……不如趁早说了。”

  闻倾越端看着暗夜中的人影,倾身一吻。

  他相信顾辰麒,同时也知道以他的处境必定面临的许多身不由己。

  苏夏曾说:“东宫之主,向来不似外人眼中如意自在的。”

  皇帝是近年才对太子有所转圜,皇后对太子寄予厚望,打小就严厉,不容他有丝毫懈怠,而宫闱之内又处处是勾心斗角,不得不时时刻刻谨小慎微。

  她还说,这些年,太子所遇明枪暗箭不知几何。

  闻倾越无法想象,当时渠关一身银甲光辉耀眼意气风发的少将军,曾经竟是如此艰难。

  甚至不久之前,他还险些被害致死。

  相较之下,早些年的自己过得舒心安适,何其幸运?

  闻倾越每每想起,都止不住地心疼,这人竟还怕遭他嫌恶。

  如果先前他还有顾虑,那如今,他却想任性一回,暂不去想那未知的将来,只抓住当下,有一天算一天,他只为了眼前这个人。

  暗夜里情深意浓,顾辰麒带着他缓缓倒在榻上,着意缠绵。

  闻倾越微颤着手,摸寻那人的衣带。

  不料,顾辰麒忽地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