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铩羽>第十六章

  再度抬头,赵瑾眼中已然一片清明,问道:“秦攻楚时,为何不出兵?”

  萧怀低眉,道:“楚人自知力不可抗燕秦,对秦大军压境并不多加抵抗。却在看到燕军有出兵之势时,聚于燕楚交界,作拼死一战之态。”

  “若只是此不足为惧,”赵瑾推测出了后续:“怕是秦人看准了燕军不会在孤生死不明之时与秦开战,也在其中推波助澜吧?”

  “是,再有楚国民众对燕的仇视太甚,”萧怀沉声道:“是我的错,或许此计真的不该用。”

  萧怀总是对自己所提出的计策胸有成竹,何时说过这样否定自己的话,这一月也不知道他想了多少,才会有如此说法,赵瑾摇头道:“若不是孤的疏忽,未必是这种局势,大争之世,不说对错。”

  “如今燕国势单,”赵瑾不想再纠结于已成定局之事,道:“若想与秦抗衡,还是得取不寻常道。”

  正如萧怀所想,这才不出一个时辰,赵瑾就有化身烛芯之态了,他也正是拿他无法,恰好

  有人敲门,想来是用药时间到了,于是转移话题道:“何道我们再议,现在先顾好身体。”

  赵瑾没有拒绝,实则也是自己没有想到不寻常道为何道,否则非得拉上萧怀说个忘我。

  进门的是李纪,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赵瑾怎么说也是与他一同长大,看他如此,再加上杨兆孙诀在宫外之人都比他先来看他,就知道是他听得自己醒来,定是太过激动以至忍不住涕泪,又好面子,不愿以那等姿态见他,这才拖到现在,借着送药来看望,调侃道:“怎么?谁敢欺负孤的近侍?”

  说完觉得此话太过亲昵,惹得身旁萧怀都看了过来,赵瑾心虚改口,道:“咳,何必如此感怀?”

  李纪见他还有心思如此玩笑,并不答话,没好气把药放到他面前,道:“此药甚苦,君上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喝药之后会不会如此感怀吧。”

  “……”

  赵瑾上次喝药,还是幼时沾染上风寒,太医嘱咐按时用药,可他稍稍好些后便不愿这喝苦死人的药,经常偷偷将药都倒在后花园,直到害死一颗树苗后,被父王抓包,得了一顿好打,此事被赵渊和李纪笑了好多年,旧事重提,是故意呛他呢。

  萧怀并不知道其中故事,见赵瑾一脸牙疼样,好奇他们打什么哑谜,可赵瑾好像是怕他问一样,拿过药一饮而尽,即使苦得险些龇牙咧嘴,还是逞强道:“喝药能有什么感怀?”

  当年赵瑾也是这般逞强的语气,道一句这药有什么好喝的,我自己就能好,气得一生都在追求风雅的先王全然顾不得什么仪态,硬是追着赵瑾满园跑,好不容易逮到了,跟提溜只兔子一样好一顿教训。

  李纪看他硬要争一口气,知道他不愿让萧怀知道这段年少无赖的往事,还非要拆他的台,将这事一字不落,添油加醋地好一番说,萧怀听得乐在其中,赵瑾则是不知道脸搁哪放,直想把李纪的嘴给缝上就地扔出去。

  “君上幼时,”萧怀一月多来首次发自内心的露出笑颜,带着笑腔道:“真是好生可爱。”

  自赵瑾醒来,就见他一副苦相,此时终于放松下来,赵瑾也觉得脸面丢的值了,柔声道:“不及你当初。”

  这次轮到李纪惊诧了:“君上如何见过上卿幼时?”

  李纪并不知道萧怀是当初那孩子,赵瑾于是卖了个关子:“不止孤见过,你也见过。”李纪更糊涂了:“君上当真不是说笑?”

  萧怀在一旁借赵瑾对他的评说,道:“可还记得那山中狼?”

  李纪这才恍然,看了看萧怀,又看赵瑾:“你是,你……君上早就知道?”

  赵瑾回忆起知道这事的场景,耳根不禁有些烧,含糊道:“也是无意得知。”

  萧怀却不放过他,故意道:“哪是无意,是我与君上坦白,不想君上责怪,还骂我混蛋。”

  “啊?”李纪信以为真,道:“君上此举可不厚道。”

  赵瑾都快冤死了,可那时那景哪是能说的,只能生生吃下这亏,萧怀这小狼扮小白兔倒是有一手,自己被他骗到不说,还能博得别人同情,实在可恨!

  可不等他想出法子扳回一局,忽而胸口骤疼,被箭贯穿的感觉重现,赵瑾捂住伤处,汗一瞬就下来了,此举吓得萧怀李纪脸色骤变,方才的轻松气氛一瞬被打破,浮于表面的平静水面碎裂,面对他们的又是这冰冷的事实。

  两人纷纷上前来,扶着赵瑾在榻上卧下,萧怀急道:“怎么好好的,会忽然如此?”

  说完端起药碗闻起来,李纪见他此举,赶紧道:“抓药熬药时我盯着全程,三遍试毒,不可能有问题。”

  两人如今简直草木皆兵,赵瑾稍稍缓过来,安抚道:“或许是药起作用,不必如此惊慌。”

  说是如此,疼痛虽不如方才般彻骨,却也一直钝痛,赵瑾说完此句便蜷作一团,消化着这如蚁噬般的痛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等煎熬的才逐渐远去,此时赵瑾全身都被汗浸湿,人近乎虚脱,但好歹是不再疼了,有点力气去看周遭。

  李纪不知何时走了,萧怀应是一直守在塌边,见他看过来,拿过方帕擦着他额上薄汗,哑声问道:“可好些了?”

  好不容易松下来,这下又开始愁眉苦脸了,赵瑾无奈的想,道:“好些了。”

  “李纪方去唤太医了,”萧怀放下方帕,为他掖好被子,赵瑾疼得如受伤小兽般的神态刺进了他的心里,他无不心疼道:“若是我替允祗受这一箭就好了。”

  “什么话,”赵瑾任他将自己像包粽子一般裹起来,逗他道:“受这一箭只是身上疼,若是失了你,那孤的心,都会像那水上映月,一触就要碎。”

  萧怀轻笑一声,道:“允祗倒是会哄人。”

  “只哄子深一人。”赵瑾嘴角微翘。

  “什么哄不哄的?”李纪带着太医回来,刚踏入门,听得赵瑾说话,又没听太清,心直口快便问了出来,又见赵瑾能说话了,惊道:“君上无碍了?”

  两人话头止住,纷纷看向李纪,赵瑾不由发现,他二人对话总能被忽然出现的李纪打断,改天得算算这人是不是和他们犯冲,李纪丝毫不察赵瑾心中所想,将太医带到他面前,道:“老太医快看看,方才君上是如何?”

  来者为王老太医,是先王时为多病的王后寻来的神医,当年医好王后久治不愈的体寒后被赐医馆,后一直坐镇医馆,最近才被重新召回宫内,赵瑾小时见过他几面,对这个看着仙风道骨的医者伸出手去让他把脉,道:“好久不见了,王老。”

  王太医一手轻搭赵瑾手腕,苍老的声音缓缓道:“若是可以,老夫倒是宁愿不见君上。”

  赵瑾苦笑,萧怀见他如此,还以为此话伤了他心,刚想插话,赵瑾却忽然转了话锋,道:“孤身上毒到底如何?”

  王太医看他,又看萧怀,最终还是没回答这个问题,道:“方才余毒与服进的药相抗,君上才会那等难受,无需太过担心,之后每次用药完及时歇息便好。”

  “嗯,余毒未消,”在三人躲闪的目光下,赵瑾平静道:“若要消,是需要时间,还是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