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主母难为>第41章

  寿安郡王端阳设宴,众世家赴宴途中遭了山匪。这事儿成了湖阳五月以来最新鲜的一件传闻,还有的人说郊外是见了血的,因为那些世家车辇里有一架是武安侯谢谦的,那位谢小侯爷提了根棍子当枪使,一个人揍了一串的匪徒,然后自己也挨了一刀。

  结果传言越传越离奇,从最开始谢谦揍了一串人到现在已经变成了谢家小侯爷七进七出,把劫道的山匪杀得片甲不留……总之,湖阳城里风风雨雨,谢府却闭门谢客,那点子离谱传闻半点没进檀玉的耳朵,无因其他,谢谦正躺在床上发着高热,让檀玉分不出神来操心别的。

  那天路上突然生事,寿安郡王的宴也没能设成,谢谦带着自家车驾打道回府,临进了院子檀玉叫住了人他才看见谢谦的伤势。从小臂到上臂一道狭长刀口,衣裳袖子破成两个口子,已经让血浸透了,檀玉伸手一摸就摸了满指头湿漉漉的红,他也顾不得说别的,忙使了吹雨凝露两个去找大夫,连自己给谢谦脱衣裳时发抖的手都没注意。

  察觉到檀玉手指肚都在哆嗦,谢谦用没伤那只手握了檀玉手腕,宽慰道:“别怕,没事,刀伤罢了,我以前在战场上受过比这个重的,差点把我劈成两截儿,我不还是好了?你回去歇着,让下头人来就好,别弄脏了你的手。”

  檀玉没出声,依旧替他脱衣裳,从外袍到内衬再到亵衣,最后露出那条伤口狰狞的手臂。那刀初初瞧见时便觉得极快极利,如今拆下血淋淋的衣服来,谢谦手臂皮开肉绽的样子让檀玉都觉得自己跟着疼。

  这下谢谦自己先受不了了,他拉拉檀玉的手,听着那头大夫来了便柔声道:“回里面去罢,你怀着孩子呢,见了血不吉利。小玉,快去。”

  听了谢谦这么说,檀玉才转了身回内室。只是回去了也坐不下喝不了,檀玉只好立在门口隔着屏风听外头大夫给谢谦上药。隔着道大屏,那老大夫先是让人打了热水来给谢谦洗伤口,挑干净上头沾的灰和细小的碎布料,再上药缠了细麻布裹紧。谢谦半点声没出,只皱了眉头,临到收拾干净,老大夫边洗手边问:“我观小郎君身上沉伤虽多,却存了一副好底子,可是行伍出身,军中有杏林高手坐镇?”

  谢谦点点头:“军中出来的,已经惯了。”

  老大夫摇摇头:“这哪里能惯。手臂的伤虽比不得小郎君背上那道凶险,却也得注意保养。没伤了骨头是大幸,皮肉伤也得慢慢长。这几日辛辣都要忌,再用些补血补气的膳食,莫抻了坠了,养好才是要紧事。”

  谢谦谢过老大夫,叫丫头看赏送人出去,心里全然没当回事儿。那一条胳膊上下都用布裹了,回内室时檀玉也不敢伸手碰,隔着一步看了包扎,叹一口气:“还好天头没热起来,不然可有得罪受。爷饿不饿,我叫灶上下碗面来。”

  折腾了一个上午,又是出行又是遇匪,再挨了一刀,就算是谢谦自己掐点算计的肚子也早空了,好在伤的是左臂,免了让人喂他吃饭,二十多的人了,传出去怪丢人的。

  越是受伤的人越不能饿着,檀玉见谢谦点头,忙叫灶上人下面。好在前几天大水缸里就养了两条黑鱼,如今灶上娘子逮了一条开膛破肚刮了鳞,密刀剁成鱼茸拌进面粉里擀成面条,下了一碗热腾腾鱼肉面来。

  拢共两条鱼,中午一碗晚上一碗都进了谢谦的肚子,檀玉还叫人出去采买,再带几只乌鸡回来和红枣党参一起熬养气归元汤。见谢谦脸色不好却还生龙活虎的,檀玉的心也放了一半,本以为就这样安安稳稳养伤就能好,哪想着半夜谢谦烧了起来,躺在床上还叫不醒。

  檀玉叫人点了灯,他摸一摸谢谦额头腋下,都烫得要命,嘴唇都干了还闭着眼。他披着衣裳一面使人找郎中抓药一面使人烧热水备冰袋,自己在床边守了。见谢谦嘴干,也不叫茶水,拿了凉白开来润他的唇,再用小勺子一点点喂进去。

  凝露看不过,忙劝了檀玉,急得连家里称呼都带了出来:“公子,您这身上还有一个呢,哪里禁得住这么熬。快去偏房歇了,这里咱们守着就行。”

  檀玉披着衣裳叹出一口气:“不急,等大夫来了我再去,必累不着自己。”

  说得这一句,凝露吹雨也都是老人,知道檀玉虽然看着性子柔和却是个犟脾气,谁也劝不走他。没一会儿郎中终于上了门,大半夜的城里灯都熄了,这还是清风拍了人家门,拿银稞子忽悠出来的。

  那郎中看过谢谦,又开方子,吩咐人去抓药,每天两帖,三四碗水炖成一碗,先喝个三天看看退不退热。若能退就没事,退不了就凶险。檀玉谢过一声,让小子们带着方子抓药熬药,自己在房里盯着谢谦发呆。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谢谦了。

  上次还是除夕节里,谢谦不知为何着了一场风寒,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烧得直喊娘。清风拿不了主意,只好去泊心院请他这个和自己夫君不怎么熟的主母主持事务。那时他也是这般叫人抓药熬药,守了谢谦十天。那十天檀玉只想了一件事,就是谢谦死了他怎么办。家大业大的一个谢府,他们两个又没子嗣,后院里还放了一窝妖精,檀玉头一次遇见大事,就是这么个烂摊子。

  好在谢谦那次没死,渐渐地也好了起来,然后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开始往他这里跑。他知道谢谦绝不是为了报他衣不解带照料他的恩,武安侯这个锦梁城知名的纨绔,就没有人能拿捏他办任何事的。他往自己那里跑,只能是他愿意。

  现在这个男人又半死不活躺在自己面前,檀玉盯着他的脸,依旧觉得迷茫。

  圣人训:发乎情,止乎礼。他是个从礼中被教养长大的人,因而才吃不住谢谦那样急切的索求和欢喜。回想起相处的这几个月里,谢谦就是个没有规矩的人。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那样随心所欲,让他看了也跟着羡慕。直到谢谦也拉着他这样做,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也没什么九叩三拜,在庄子里那样酣畅的情事,檀玉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一些边框外的东西。

  ——他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可是现在这个纵容他随心所欲的人就躺在这儿,檀玉唤他一声却没有回应,这让檀玉少见地感觉到一种心悸,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

  他慢慢将额头抵在谢谦胸口,手指轻轻放在谢谦掌心上,闭上了眼。

  黑暗里只剩下耳边那颗心的跳动。

  咚咚。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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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急!下章蟹钳就醒了!还有肉吃!

  感染发烧这个事儿不在他的计划里,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

  谢礼之啊,你可不是小伙子那么耐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