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玉慢慢睁开眼，瞳仁儿映着一块帘子上尚朦胧的天光，光影并不浓烈——看起来外头依旧不是个艳阳天。身旁的被褥早已冷掉，显然是谢谦已然晨起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檀玉总觉着庄子上这几日谢谦一向起得比寻常早些，白日里也不大来缠他，只在书房一呆便是一个晌午。
看起来是朝廷有事。
檀玉收回目光，心里也乐得这份自在。谢谦不来缠他最好，不然一来就狗皮膏药一样粘着，白日里还动手动脚，实在可恶。除去这个，檀玉更觉着谢谦在一点点撬开他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那扇门，这种感觉过于飘忽不定，让他觉得惶恐。
小小地恼了一会儿谢谦，檀玉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腿根处连带着小腹隐隐传来一阵阵的酸痛。昨夜他实在是禁不住谢谦孟浪索求，尚在他怀里时就累得晕睡过去了，只是腰腹这般酸痛，可见他晕过去后谢谦也没少折腾。
檀玉咬了咬下唇，一手轻轻搭在小腹上。也不知那厮泄了多少精水进去，涨得他那儿泛酸。想到这儿檀玉霎时脸颊微红，他抬手扶了扶额，觉着自己也给谢谦带得不正经，白日里想起那种事来了。
听到里头屋响，凝露和吹雨便知是檀玉起身了。两个丫头带着小丫头们打了帘子进来，服侍檀玉洗漱穿衣。檀玉由着丫头们动作，只微微偏了头问道：“爷甚时候起的？”
吹雨答道：“爷辰时一刻起的，没让叫夫人，说是总归在庄子上，教您自己醒。”
檀玉哦了一声，吹雨又道：“爷还留了一句话，说是夫人起来后记得用膳，晌午再多歇会儿，晚点儿爷带夫人去庄子上的汤泉，晚膳也摆在那头。”
“那倒新鲜，来这庄子上几日了，还不曾去过，亏得他有心。”
檀玉细细吐出一口气，穿戴整齐了去堂厅里用膳。庄子菜品虽比不得府上齐全，但胜在一个新鲜。豆腐皮包子里藏了猪肉虾仁剁成的茸馅儿，桃花虾子熬成的秋油最衬翠绿小菜，鲜灵灵的菜色让檀玉这几日都吃得十分顺心，连带看谢谦都顺眼许多。
用过午膳，檀玉回了厢房教两个丫头拿库房册子。下个月得回湖阳给父亲贺寿，礼还没备，连带着与自己不大亲近的一对兄姐并族里人都要见礼。听闻年前大哥哥房里添了个哥儿，他送了洗三满月的礼过去，这次回门儿也是和这个侄儿头次见面，免不得也要备个有心思的礼。
谢谦从前院儿回来时便瞧见檀玉在窗子底下理单子，两个丫头抱着册子在另一张小几坐着。偶尔檀玉抬头问些什么，那两个丫头翻翻册子答些什么，袅袅烟气里主仆三个正忙得聚精会神。
谢小侯爷起了逗弄人的心思，他在院子里随意折了一根枝条，立在窗子边把手探进去在檀玉面上轻轻一扫，直把人吓了一跳。檀玉手中笔管啪地一扣，抬了眼睛看向谢谦：“爷又得闲了是不是。”
见美人要恼，谢小侯爷颇狗腿地凑到窗子旁讨饶，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捧出一个竹编的小筐，里头盛着一小捧红艳欲滴的樱桃：“小玉别气，我这不是得了好东西，给你送来尝尝味儿嘛！”
樱桃色浓，还带着新洗的水泽，檀玉捻了一枚放到口里，瞪了谢谦一眼算是放他一马。见檀玉好哄，谢谦捧着那巴掌大的小筐从正门进来，搁在了檀玉案上：“写什么呢这么认真，爷来了都没注意。”
吃了狗东西卖的好，檀玉也不拿乔，拿了单子递给谢谦道：“爷看看这礼行不行，下个月回湖阳，总得备点什么。”
谢谦随意扫了一眼，他知道檀玉管家是好手，人情往来挑不出错，便道：“我看样样都好，老爷子是整寿，礼重些是孝心。”他沉吟片刻，拿了檀玉的笔又填了几笔，“我库里还有一樽贴金挂玉的红珊瑚，那个喜庆贵气，把它添上。”视线落到最后，看到还有个小娃娃，谢谦大笔一挥又加了一只臂镯一把长命锁，写完他还和檀玉用手指画了个圈比划，“那镯子特大一个，上头还嵌了拇指这么大的一块红宝。爷当年从百夷王庭抄出来的，送你侄儿以后留着给他娶媳妇儿用。”
说罢他还得意洋洋地看着檀玉，仿佛在等他夸他做得漂亮。
檀玉见他眉飞色舞，哭笑不得道：“敏哥儿还不足周岁，长命锁也就罢了，恁大一只镯子给他留二十年？”
谢谦以为檀玉肉疼，伸手搂了他低声道：“那算什么，爷给你添礼那就是给你做脸！别心疼。比那镯子好的爷库还有的是，全给你肚里那个！”说着他把手搭在檀玉小腹上摸了摸，“要是你看不上库里的，到时候我就抱着儿子去朝堂上找圣人要，圣人的库指定有好东西！”
檀玉脑仁更疼，他推了谢谦的手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爷这话里话外都是儿子，若是姐儿呢，爷就不疼了？”
谢谦瞪了一双眼睛答：“疼啊！那更得疼了！姑娘那是千金啊，我们老谢家往上数儿子成串儿生，就是缺姑娘！你要给爷生个姑娘，别说去讨圣人的库房了，我去给她讨封，要个县主当当！反正她老子已经封无可封，赚下来的不还是得给崽子。”
他嘻嘻一笑，握了檀玉的手在手里：“小玉放心，只管生，哥儿姐儿都无妨！宫里娘娘膝下还有位公主。若是个女儿，咱们只有跟宫里更亲近的。”
听了这话，檀玉怔了怔，好似谢谦早有准备一般，他试探性地问道：“……爷早想好了？”
谢谦握着他的手一滞，漫不经心道：“平日里没事儿瞎想呗！”然后就不给檀玉追问的机会，拉着他便往出走，“不说这个了，那樱桃看你爱吃，汤泉那边的库里还有呢。鲁地前几日贡来的，只有十筐，圣人赏了一筐下来，我直接教人送到这边养着了。”
檀玉没再出声，他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慢慢垂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