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主母难为>第17章

  一大早扯着檀玉颠鸾倒凤了半晌,谢谦神清气爽从房里出来时已近中午,两个人连早膳午膳都是破例在床上用的,檀玉这般缓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披了衣裳由着丫头们替他收拾。原本谢谦还想同檀玉再待一会儿,只是外头小厮递话进来,说是庄子上来了两封信。

  谢谦想着一封应当是京城督查司总司的,另一封却没琢磨出来该是谁家的。少顷两封信递到他手上,谢谦低头一看,一封的确是督查司,另一封却是湖阳李氏寄给檀玉的。

  谢谦没什么看人信件的癖好,他捏着督查司那封信,先去了书房拆开看看都督说了什么。那张纸片开门见山免了他的客套,而后便说湖阳分舵的督查司早已行动,情况尚在掌控之中,教谢谦不必操之过急。他如今退下来后并未挂个正经官职,唐突前往湖阳必然打草惊蛇,都督教他寻个明面上合理的由头再去更加名正言顺。

  搁下书信,谢谦少见地犯了难。他真是成也光杆败也光杆,湖阳那头又没有谢家旧部,他哪儿来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去?思来想去谢谦想到了檀玉的出身。其实这事儿过于凶险,一开始他本不想牵扯到檀玉,奈何都督这般命令,他这狐还是得假一假檀玉的威风了。

  烧掉了督查司那封信,谢谦拿起湖阳李氏那封转头进了内院儿。院儿里檀玉正支着下巴看账本,白玉珠子车出来的算盘被他拨得啪啪响,半缕发丝落在他额角晃来晃去,甚个灵动。谢谦站在轩窗旁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檀玉抬头见了他才回过神来。

  隔着一扇窗子,檀玉望过去时给外头的天光微微晃眯了眼睛:“爷怎么过来了?”

  谢谦将檀玉娘家那封顺手递给了他:“给你捎东西呗!喏,你家的信,看章子是七日前发出来的,没走快马官道,应当不是急事。”

  他支在窗棂旁看檀玉拆蜡封,嘴欠道:“好像往日里除了年节帖子,你家好像不怎么同你有书信往来。”

  檀玉嗯了一声,一手展开了信件垂眼查看,语气全无在意:“湖阳锦梁往来不易,没什么大事便不使书信。”看到最后,檀玉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谢谦欲言又止。

  谢谦少见他这般表情,忙道:“你这信我不好奇,同不同我说都行,不方便不同我说也行的。”

  见他这般表示,檀玉哭笑不得,他递了信给谢谦,将手头的算盘账本推倒一旁:“哪就不方便了。是家里我兄长寄来的信,说下个月初六是父亲五十的整寿,问我能不能回去省亲一趟。”

  檀玉见谢谦读信,声音不由得轻些:“上头还说……希望爷能同我一道儿回去,不知爷准不准……”

  谢谦面色如常,心中却十分狂喜。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檀玉他爹这寿辰过得实在是太是时候了!他握拳轻咳一声,依旧无比镇定地将家书还给檀玉,而后抿起嘴角递给檀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小玉,求人要拿出求人的诚意才行。”

  檀玉同他同床共枕了这般时日,自然知道这厮口中的“诚意”是甚个东西,袖下的手细微攥紧,檀玉小声道:“……尽凭爷的心意。”

  昨夜下过一场雨,第二日天晴了不过一会儿,临到下午又落下一场倾盆大雨来。

  谢谦原本捡了些温泉庄子的野味,快马亲自送去锦梁大长公主府讨公主欢心,不想回来时恰好逢上这场雨,兜头就给淋成了落汤鸡。檀玉知他出去时没带蓑衣,忙点了下人备干净衣裳、熬姜汤、烧热水,待谢谦湿淋淋回了庄子,檀玉定睛一瞧,好端端的郎君那叫一个狼狈。

  谢谦瞧见干净衣裳,也不急着换,只脱了身上湿透的丢在屏风上。檀玉拿干布替他擦拭头发的雨水,视野里是谢谦赤裸精壮的脊背与上头斑驳的伤痕,其中有一道深色长疤斜斜贯过他肩腰一线,好似狠厉地要将人劈成两截儿。

  他今年不过二十几岁,身上沉疴便已堆积如此数量,檀玉指尖一颤,忽然明白了谢荣妃为何舍下脸面去向皇帝哭求。谢谦这般在战场上不要命的打法,如若不退下军营前线,迟早有一天得折在上头!

  知觉到身后人没了动作,谢谦问道:“小玉,怎了?”言罢想起自己那堪称没一块好皮的身子,顿时温声说道:“小玉,可是把你吓着了?”

  看着看着檀玉叹出一口气:“哪儿就给你吓着了,左不过是没想到你身上竟是这般多的伤。你可瞧过大夫问仔细了,别趁着年轻看不出来,到老了一身的病。”

  谢谦将头发盘成髻,漫不经心道:“无事,左右还死不了,小玉别怕。”

  檀玉最烦他不拿性命当回事儿的吊儿郎当的模样,手里搁下干布就催谢谦喝一碗热姜汤,然后去浴房洗一洗,说是里头热水早已备好了。

  谢谦囫囵应着,也听出檀玉生气,转头搂着他强硬地贴脸香了一口才拿着干净衣裳钻进了浴房。这场大雨下得算他倒霉,只是回来看见檀玉围着他忙东忙西,把一屋子下人使唤得团团转,谢谦就品出那么一点儿细微的舒畅来。他泡在水里,那一点儿舒畅就给放大了好几倍。从前在军里时别说淋雨了,埋伏久了在泥坑里卧到大腿里子起满湿疹也是有的,回去别说干净衣裳了,有一碗热汤都算灶头是个良善人。

  品着品着,谢谦觉得有檀玉这么个妥帖老婆是真好。一想到白日里窗下檀玉喃呢细语的一句“尽凭心意”,谢谦更觉着这水没有泡得必要,还是早些去抱小玉安置好些!

  看谢谦进了浴房,檀玉转回桌案前,眼神落在镇纸下那封书信上。

  因着他是远嫁,自他入谢府后连三日的回门儿都不曾有。算来他到锦梁近一年还未曾回过家。檀玉轻轻拂过上头那个“李”字,却也知谢谦瞧不出这信中的疏离客气。

  他虽是李氏嫡出,生母却不是原配。他父亲的原配夫人早逝,留下一对儿女,没几年檀玉的生母镇北侯府家的次女嫁过来做了填房,生下檀玉没几年后也病逝了。

  坊间传闻李氏的家主克妻,檀玉他爹便也没再续弦,只将膝下这二子一女抚养长大。只是檀玉与那前头夫人所留的一对兄姐多少隔了些亲缘,往来之间客气稍多,余的亲情便再没剩几分了。

  檀玉抬眼看看亮着光的浴房,不曾想,如今的谢谦竟是他唯一的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