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最是意外:“这,”他来回看着,“二姑娘,你们认识?”
容丝丝冷着一张脸,侧身道:“二位公子请吧,你们的单子,我不接。”
早料到会是这种场景,谢明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打算说点什么来缓和下气氛,就听寇衡“哦”了一声:“有生意也不做?”
容丝丝颇有骨气,她一扭脖子:“不做。”
寇衡把玩了手里的银锭:“二十两也不做?”
听他提钱,容丝丝这才想起来,向陈掌柜说道:“他那十两的定金退回去。”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做他的生意了。寇衡冷笑:“有钱也不干,何苦跟钱过不去。”
容丝丝本要走,听见他这般嘲讽,回他一句:“因为本姑娘不待见你,不稀罕挣你的钱。”
她本就生得清丽,再这般睥睨于他,更添几分清高,看得寇衡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出不来,憋屈得很。
“真是个疯子。”他气道口不择言,“区区一个商户女,竟也敢跟本……”
“阿衡!”赶在他说出更多的话之前,谢明生截住了他。
就算谢明生不制止他,仅他话里的“商户女”一句,就足以叫容丝丝气道头顶冒烟了。
“是,我只是个小小的商户女,公子既是要与我家做生意,那咱们便做生意。”她往椅子上一坐,架势全开。
“公子不是说了吗,要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刺绣,最好的剪裁,既是如此,那我就先给公子您报个价,您若是觉得合适呢,咱们就再往下谈;若是觉得不行呢,还请公子挪贵步,我们庙小,容不下大佛的。”
她说着挑眉望了寇衡:“您说呢?”
寇衡咬了牙:“那你说,什么价?”
容丝丝伸出了右手掌,五根手指头竖起。
“五十两?”寇衡一挑眉,明显松了口气,“呵,区区五十两……”
容丝丝却笑着摇了头:“不是五十两。”
“不是五十两?”寇衡愣了下,继而拍桌站了起来,“五百两?”
容丝丝继续笑着,点了点头。
寇衡气到不能自已:“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容丝丝掸了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道:“反正就这么个价钱,至于要不要做这笔生意,您说了算。”
“这还做个鬼的生意!”寇衡气得手指了她,“你你你,算你狠!”他说罢一甩胳膊,夺门而出。
容丝丝却还不忘待客之道,她冲门口喊了声:“客人慢走啊,欢迎下次光临。”
寇衡一脚踹在了廊柱上,傻子才会下次光临。
这一场容丝丝大获全胜,这让她觉得十分快活,感觉晚上都能多吃下一碗饭了。
她高高兴兴从铺子里出来,悠悠然回家去。
才进家门,容丝丝就见草木葱郁的院中,只容绒一人在,她不知从哪里将一方石磨推了出来,放置在了院子里,眼下正自己推了石磨,一旁站着她的丫鬟秀儿,秀儿手里拿了柄木勺儿,时不时往石磨里添一回浸了水的糯米。
容丝丝愣了一愣,方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容绒抬头,见她回来,脚下手上却不曾停,依旧边走边推了磨,笑道:“这不很明显吗,磨磨呀。”
真是问也白问。容丝丝只好继续道:“我是说,好端端的,你磨这个干什么呀?”她们家又不缺人,更不缺驴子来干这体力活儿。
“吃啊。”容绒答得一本正经,“做米粑,做米面,做饼子,都行。”
这要不是容丝丝清楚她心性如此,旁人只怕会以为,她这是故意在答非所问呢。
容丝丝走近,看了秀儿一眼,秀儿也只摇头。她只好再问:“那为什么你要亲自来做这些粗活儿呢?”她瞧着容绒的满头大汗,“你不是最怕给那一双手磨粗糙了吗?”
粗糙的手,可就不能像万暮云那样登台唱戏了。
容绒终于停住,抬手就要拿衣袖去擦汗,被容丝丝制止,取了自己的帕子,去给她擦拭。
容绒舒服地眯了眼,享受着容丝丝的服侍,笑:“其实我做这些呀,”她神秘兮兮地瞅了四周一眼,然后凑去了容丝丝耳边,悄声道,“我是要瘦下来呀。”
“什么?”一瞬间,容丝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活了十几年,“瘦”这个字,可从未出现在过容绒的嘴里。
容绒却不以为意,她拿过了容丝丝僵在了半空中的手帕,自己擦了脸,爽快笑道:“你没听错,你姐姐我,要在这半年里,瘦成你这个样子。”她一指容丝丝。
容丝丝抬手就去试容绒的额头温度:“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容绒拿下她的手:“女为悦己者容嘛,如今我好不容易遇见个自己中意的人,如何能不去把握住月老为我牵的这条红线?”
容丝丝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这人果然是着了魔了,连月老红线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
“那以前,也没见着你为了其他人要瘦下来的呀?”容丝丝艰难道。
容绒不屑一顾:“那些人,我一个都瞧不上。”说着面上又带了笑,“可这回不一样,这一次,我喜欢呀。”
容丝丝可是再也瞧不下去了:“行吧,你高兴就好。”
说罢她走开两步,又折身回来,取走容绒手中帕子,看了她认真道:“只一件事。”
“嗯。”容绒点头,虚心听讲。
“不许不吃饭,不许过度劳累,不许做伤害身体的事情。”她眼睛望了天,思索着,还有什么来着?
容绒却伸了手指头到她眼前来:“这是三件事啦。”
容丝丝拍掉她的手,瞪眼道:“反正第一要紧的,是自己的身子。”
容绒见她急了,也就不敢再逗她了,只连连答应了。
这也就罢了,容丝丝再度走开。离得远了些,她再回头,看见容绒正十分起劲地推着磨,她轻轻叹了口气,想起那温文尔雅的谢明生,他可真是容绒命里的劫数啊。
寇衡从容家铺子里冲出去后,谢明生很是费了番功夫,才堪堪追上了他。
“不过一个小小商户女,如何劳动你小侯爷生这么大的气呢?”谢明生故意逗他道。
寇衡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他想要辩驳,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踟躇半晌,他方佯装恶狠狠:“你懂什么?”说罢又大踏步离去。
谢明生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寇衡身体恢复了,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去书院上学了,免得他老子在京城里还要追书信来骂他。
好在这锦州的青云书院虽规模不大,能进来读书的都非富即贵,这些富贵子弟与京城里的没什么两样,寇衡没用多久,就跟他们混熟了。
唯一叫他不爽的,就是那个叫宁清河的,每每遇见,他总横眉冷对,这让寇衡很是不悦。
尤其宁清河还是那容丝丝的表弟,见着他,寇衡总想起那漫天要价的小女子,偏自己还落荒而逃了,这叫他更是生气了。
有好几次,寇衡瞧见宁清河在他面前仰着头颅走过,仿佛没看见他这个大活人,他都想挽起袖子冲上去给他揍一顿。
还是谢明生拦住了他,劝慰道,何苦与他过不去呢?
寇衡气得要吐血,谁与他过不去?分明是那小子与他过不去!
除此之外,寇衡过得还是很开心的。锦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了他老子,便是上学,也不能阻碍他放飞。
这不,这一日书院放假,他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反正他母亲也不讲究晨昏定省,能见到他过来用早饭,她就已经很欣慰了。
饭后他带了阿全出门。谢明生今日约了同窗去作诗,他最不喜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是以没跟了去。
阿全知他性情,给他出着主意:“爷,要不去游湖?今儿个日头好,湖面也清亮,咱租一条船,再叫个弹琵琶的,岂不悠哉?”
“爷要嫌船晃悠,那就去宴喜楼,听说最近又上了几样新菜式,不如去尝尝?”
“或者去梨园?小的昨儿就打听清楚了,今儿有万姑娘的戏呢。”
阿全掰着手指头,逐一给寇衡数着,半天没听见他这位爷的声音,抬头一看,好家伙,他正鬼鬼祟祟躲在一株柳树后头,还给他招着手,口型示意他也躲过去。
阿全心想您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细一棵树,哪藏得住人啊。可寇衡是主子,他的话自己还能不听,只好小跑过去,跟他一起此地无银三百两。
“爷,怎么啦?”阿全自觉压低了声音问。
寇衡朝前方努了努嘴:“你瞧,那是容家的姑娘不是?”
阿全顺着一看,那清清丽丽的小模样,可不就是容家的二姑娘?
“爷,”阿全艰难道,“不过就是个姑娘,您也犯不着这么躲着吧?”他不是很能明白,这位爷现在唱的是哪一出。
寇衡没好气道:“谁躲着了?我不过就是想看看,她这是要去哪儿。”
阿全瞅了眼还趴在树后的这位爷,再看看快要走到街道尽头的容姑娘,他嘴角抽了抽,的确不是躲,这是在跟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