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97章 番外(一) 何况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你……

  三月春雨微寒, 抱月阁内灯火阑珊软香玉枕,阁楼上头回廊深处,却有一间房阖着门, 听不见莺莺燕燕的调笑,竟也无人敢去扰。

  里头正是都御史府的沈二公子与通正使司家的顾公子。

  沈肃容端起那酒水便又要替顾长安满上, 顾长安眼波流转, 不动声色得张开手掌将面前的酒盏盖住。

  “瑾怀兄究竟有何事, 不妨直说。”

  沈肃容勾了唇角,只道是有一桩事要顾兄相帮。

  顾长安闻言,随即双手抱了胸, 退开桌面, 瞧着是沈肃容不将话说清楚, 这酒他自然不会再喝。

  “不日便是会试, 还望顾兄高抬贵手, 让出那头名来。”沈肃容亦不卖关子,直言不讳道。

  “这头名怕不是为你自己求的罢。”

  顾长安笃定道,又见沈肃容一时不作声响,复道,“倒也不是不行, 可我有什么好处?”

  沈肃容抬起酒盏,向顾长安敬了一杯,“自然不会让顾兄吃亏,殿试的头名,顾兄只管拿去便是。”

  顾长安唇角一扬, 朝沈肃容睥了一眼,“论真才实学,我未必输你, 莫说让不让这样的话,我听了心下便不舒坦。”

  “不过,倒也不是不行,只有一事我不明,还望瑾怀兄解惑于我。”

  “从前那跟你秤不离砣的小厮,今日怎的不见?”

  沈肃容唇边的笑意渐隐,遂站起身,行至那窗边默不作声。

  这处厢房原就在阁楼之上,又在回廊深处,竟是别样的静默,沈肃容抬手推开窗棂,外头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迎着春风微微挥洒入内,不多会儿,便将那窗柩打湿了一层。

  沈肃容轻捻指节,下意识得去摩挲那层湿潋,半晌,才轻启薄唇道。

  “我让他去送了一封信。”

  “给谁人的信。”

  “张太傅。”

  顾长安闻言,唇边的笑意渐长,却不多话,遂起了身,只道去许若昀的房间瞧一瞧可完事了不曾。

  说罢,打开那屋门,扬长而去。

  沈肃容顺着那打开的窗棂向外瞧去,夜已深,外头不曾有月亮,那雨水落得好似没有尽头一般,他有腿疾,原最不喜便是落雨,可今日瞧那雨水叮咚如悦泉,心下倒是别样的畅快。

  ***

  这日春和景明,城郊戊虚观。

  只见一柳亸花娇美目盼兮之绝色女子正于一禅房内坐定,时不时朝那院内探眸瞧去,倒似是在等谁人,一旁立身站着一位老嬷嬷。

  不久,那内院的檐下正跨步走来一姿容清冷芝兰玉树的男子,是沈肃容。

  沈肃容入内,那云季芙的眼波含春只当瞧不见,从袖襟中拿出一本书册来,这上头是他押的会试题,又另寻了太学与内阁的大学士们旁敲侧击,不说全然能中,但已然是八九不离十,这样的大费周章,皆是为了那脓包的沈霂容。

  “你将这一份书题寻着机会给沈霂容瞧上一瞧,你父亲原是鸿胪寺卿,想来他不会有疑。”

  云季芙闻言,抬手便要来接那书册,不想沈肃容反手将那书册按在了桌案之上,冷了声线,“你可想清楚了,如今这般走下去可便再无回头之路。”

  云季芙垂了眼眸,那眉如山黛,只稍轻蹙凭谁人瞧了都会不忍心,“瑾怀,为了你……”

  不想,那云季芙连话头都不曾开,便被沈肃容一声嗤笑打断,“云季芙,我不是沈霂容,你用在他身上的那一套自不必用在我这处,何况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你亦不是为了我,往后莫再说这般谬言。”

  沈肃容说罢,头亦不回得出了禅房,兀自去了。

  徒留禅房内云季芙一人搅着帕子,只那面上沉沉,哪里有半点方才的靡靡之态。

  一旁的齐嬷嬷见沈肃容已然走远,遂上前来,“入沈府的法子有千万,可倘或姑娘依着那沈二公子之言去做,日后那沈大公子真的挣得头名,怕姑娘于沈家难有立足之地啊。”

  “更何况那沈大公子如今对姑娘情深似海,难保哪日姑娘色衰而爱迟。”

  云季芙闻言,心下好一阵不耐,这些道理,她如何不知,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四品小官家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如今沈霂容对她正是浓情蜜语之时,入沈府算不得难事,可入了沈府要如何立足,才是正经,“倘或我不按着沈肃容说的去做,于他来说我便是一枚弃子,日后又怎会再帮我一分一毫。”

  云季芙顿了顿,复转了声线,“且看吧,他如何说我照做便是,只我自有旁的法子教那沈霂容去不成那会试。”

  云季芙说罢,随即起了身,行至那禅房外头的院子,瞧着院内栽着的一颗老树,才刚初春,枯枝上头不过冒了几片叶芽儿,连是什么树都勘不出个究竟。云季芙心下微叹,遂唤上齐嬷嬷便要走了。

  今日原就还约了那沈霂容,但凡想起晚些时候还要费心力去应付那人,不免烦乱。

  从前不识他,只当他盛名在外,如今才知他便是内里一包草的绣花枕头,只一张面皮生得好罢了,明明肚里头无三分墨水,却最是爱在诗书上头卖弄,每每还要拉着她一道吟诗作对,当真教人难熬。

  可脓包亦有脓包的好处,倘或真如沈肃容那般,反倒不好拿捏。

  蓦然想起沈肃容,云季芙心下又是好一阵的喟叹,她二人皆不曾有个好出生,故而沈肃容寻上来只道可助她时,云季芙想都不想便应下了,原以为他与旁的男子不无不同,可他却好似全然瞧不见她一般,回回与她相见,皆只说事体,倒让云季芙心下好一阵不平,可她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教沈肃容多瞧她一眼,明明这些路数于旁人身上头百试不爽,那沈霂容更是沉迷于此。

  只沈肃容愈是这般,便教云氏愈是不甘。

  ***

  这日春闱,惠风和畅,碧空如洗,沈肃容早早得到了顺天府衙门口,不多时沈霂容的马车亦到了。

  沈肃容下意识抬眼去瞧,继而便见到那霜澶与沈霂容一道下了车,沈肃容心下嗤笑,遂微叩了牙关,扭转过身去,再不去瞧。

  未曾想,那齐嬷嬷竟亦来了此处,沈肃容眼瞧着她神色慌张得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继而拽了沈禄说着什么,虽说离得远,可她今日为何而来,沈肃容如何猜不到,一时心下微沉。

  再瞧那沈禄,正要去寻沈霂容的样子,不想却被霜澶一把拽住,二人耳语了一番,霜澶随即正颜厉色得训斥了几句,便拉着齐嬷嬷走了。

  沈肃容视线随着霜澶的一举一动而转动,面色渐凝,心道这小丫鬟果然是忠心耿耿,一心只为他那兄长。云季芙今日这般作态姑且先放置一边,这小丫鬟这般忠心嘴硬又机敏,还将他送去的金疮药转手送与了旁人,分明是软硬不吃一心只为沈霂容,只怕日后要坏他事的。

  沈肃容想罢,无视心底莫名泛起的难言之感,眉眼间皆是隐不去的狠厉,随手招来了沈远。继而行至无人处,沈远俯首帖耳听吩咐,不想等了半晌,却不见沈肃容开口,一时不解,遂悄么儿抬了眉眼去瞧,看着自家公子那沉眉难言的模样,倒似是现下要吩咐的差遣是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一般的艰难。

  沈远亦跟着一道严肃了起来,继而垂下头,一颗心教提着,毕恭毕敬得等差遣,再不敢乱瞧,良久,才听得沈肃容一句“寻着机会便下手罢。”

  沈远心下皆是茫然,自家公子是何样的性子他最是清楚,虽说阴晴不定不好相与,可今日怎的就要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开刀,瞧着亦无甚特别的,左不过是大公子贴身的女使罢了。

  沈远暗道,莫不是怕云氏入府后,这叫霜澶的女使会分宠不成么,先头确是听过大夫人原想抬她作通房的,这般想着,沈远不免为自家公子的深谋远虑急人之所不及而赞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