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89章 大寒3 有一桩事,你要帮一帮我。

  离年下愈来愈近, 霜澶已然不大出门了的,无事便在床榻之上躺着,只她已许久不曾见到沈肃容了。霜澶心下愈发不宁, 云季芙的话,从前不信, 慢慢却好似自己长了脚一般往霜澶的脑中钻去, 不知何时已悄么儿在霜澶的心室内埋了一颗种子, 时不时便要露个芽尖儿。

  沈肃容究竟在忙什么事,为何这般久不来寻她,她还怀着身孕, 他竟也不担心她么。

  有什么事, 出这样久的远门竟也不事先说与她, 竟连封书信都不曾有, 她是他的累赘, 半点帮不上他的忙,可至少得说与她归期,也好过入眼下这般如没了脑袋的苍蝇一般胡乱猜测心神不宁罢。

  这些话,霜澶只在夜深人静独守空房之时想一想,那黑夜里仿佛有凶厄, 饶是日间霜澶再撮科打哄,可但凡夜幕降临,云季芙的声音便不着痕迹得钻入她的脑海,扼住她的心腔,好似如汤沃雪般便能将她掣肘, 继而反抗无能,任由那些课语讹言在心内发芽,生长出藤蔓, 渐渐将心房整个包裹住,教人喘不上气来,逃脱无门。

  霜澶心里装着事,却无人可说,这一天天过来下,竟比那栉风沐雨百舍重茧还要难熬。

  *

  这日一早,霜澶起身去寻沈远,那沈远好似从不要睡觉一般,倘或霜澶在屋内歇息,沈远就在屋外的庭院里头。

  霜澶至沈远跟前时,又见沈远俯首帖耳,最是恭敬不过了,霜澶原想问一问沈肃容究竟何时归,可不知怎的,霜澶却忽然说不出口来。

  她如何说,就因为云季芙那几句疯言疯语,眼下她便要让沈远传话质问沈肃容扰乱他的心绪不成?王氏时时刻刻都想要他性命,饶是眼下他在太子殿下跟前得脸,可各中艰难,又岂是她一个后宅妇人能知晓的?他已然活得那样不易,而更教人难过的是,她是最无用之人,这许多的不易沈肃容从未与她说过半点。

  话到嘴边,霜澶竟兀自泄了气,没了先头那破竹的气势,只轻声道。

  “戕害二夫人的真凶,你们可有寻到?”

  沈远抬了面看向霜澶,半晌,才轻启唇,只道还未曾寻到。

  霜澶心下一紧,“前几日,我听闻燕归已然遇害了的,你们可知?”

  沈远闻言竟是一愣,随即追问,“主子从何处听来的?”

  霜澶细细瞧着沈远的神色,他面上倒不像惊诧,反倒是一门得追问,霜澶心下一时狐疑,随即沉了眉,“你早就知道?”

  “燕归已然遇了害,却不告诉我?”

  沈远一时抿了唇不言。

  “沈远,你骗不了我。”

  沈远闻言,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主子与燕归情谊深厚,不将实情告知,是怕主子伤心。”

  “燕归可是与二夫人的死有关?教灭了口?是王夫人么?”

  沈远不曾应,只道横竖公子那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坑害过夫人的人。

  霜澶垂了眸,诺大一个沈府,敢这般下手的人却屈指可数,可她能想到的,沈肃容自然亦能想到,心下陡然气馁,“是了,你们自然有你们的主意,左右我也帮不上什么,罢了。”

  霜澶回转过身,回了屋子,阖上门,自于那床榻之上躺着,心绪难平。

  不止为燕归,还为那点子抟沙嚼蜡的无力之感。

  *

  这天日间,霜澶早早得起了身,却连屋子都不曾出,只拿了本《尔雅》,去一旁的榻上躺着,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

  待至午膳时,也是随意用了几口便作罢,青徊劝了几句,只道哪怕害喜也该吃一些,没得将肚子里的小公子给饿着。

  霜澶闻言,只道眼下还未成型,如何就知道是小公子的。话虽如此,却还是多用了几口,只是当敛秋端了药盏前来时,霜澶竟又泛起恶心来,那腥苦的味道一瞬间便弥漫在了整个屋子,霜澶推脱着不想喝,敛秋亦无法,只得将药端回了小厨房温着,后头再想喝热上一热便成。

  青徊那头拾掇完,便在屋内陪着霜澶,霜澶仍旧在榻上看书,说是看书,不过是发呆罢了,大半个时辰都没见翻去一页的,青徊却不留心那头,手上还有针线不曾做完的。

  屋内一阵静谧,只听得更漏滴答,霜澶于榻上翻了个身,侧眸瞧着青徊穿针引线,忍不住开了口。

  “竟还没绣完么,我瞧你都绣了小半月了,莫不是里三层外三层全教绣上了么。”

  青徊闻言,头也不抬,“我自然不能与姐姐比,从前在泸山院,姐姐半刻功夫便能绣上好几只王八的。”

  霜澶闻言,面上一臊,暗道眼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哪壶不开提哪壶,与青徊聊女红算什么本事,聊读书写字才好!

  青徊瞧着霜澶面上讪讪,遂扬了唇角,“姐姐放心,等我手上这个做完了,就着手帮咱们的小公子做衣裳。”

  霜澶面上一热,只道月份还小,眼下做,不知何时才能穿的。

  又见着青徊将手里的丝线在手指上绕了几圈,遂打了个结,便收了起来。

  “这便好了?今日送么,不若眼下就去送吧,我瞧沈远如今好似就在外头呢。”

  青徊正将那荷包往袖口里塞,冷不防教霜澶问了一句,已然羞得无地自容,“谁人要送给他,我自己绣了拿来装碎银子的。”

  霜澶笑开了花,愈发想要逗弄青徊,“每月的月钱你竟还能有余?我还当都被你拿去买好吃的去了。”

  正说着,霜澶蓦得想起来上回出门给青徊买的玉佩,遂起了身,去那妆匣里头翻找了会儿将那玉佩拿了出来,递至青徊面前。

  “原不知送你什么好,我瞧着这个玉佩很是称你。”

  青徊喜出望外,也不推辞,道了谢便收下了。

  不曾想霜澶不依不饶道,“这玉佩你可不能白收我的,待你与沈远有了消息,得说与我才是。”

  青徊面红耳赤,“姐姐莫要说了,今日是要羞死我才罢休么,我去拿丝线来,给咱们小公子绣肚兜!”

  说罢,提了裙子便出门去了。

  霜澶眉眼弯弯,日间与青徊说说话,好似便能将那闷在胸口的雾霾微微驱散些。霜澶垂了头,抬手抚着小腹,心下想着,待沈肃容回来,便都能好起来的。

  至晚膳辰光,外头已然擦黑,敛秋入屋点了烛火,不多会儿,便见青徊端了吃食进来。

  霜澶起身,“说好绣肚兜的,下午瞧你出去了便人影都不见了的,果然都是框我。”

  霜澶说罢,不见青徊应,倒也不曾多想,行至桌边正要坐下,不想一抬眼,便瞧见青徊红着眼眶。

  “青徊,你哭了?”

  青徊闻言,随即眨巴了眼睛,只道不曾。

  可那一双眼分明就是才刚哭过了的,霜澶敛了眉,随即按住青徊布膳的手,将一旁的敛秋遣了出去。

  屋内只余霜澶与青徊二人,霜澶压低了声音,“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如今这样,教我如何安心。”

  霜澶说罢,抬起头,仰面瞧着青徊的眼眸,好似要瞧到青徊的心里去。

  青徊初初面上还强忍着,不过半晌,便已然绷不住得落下泪来,随即蹲下身子,抱住霜澶呜呜得哭了起来。

  那一声声催人心肝,只将霜澶惹得焦急不已,霜澶沉眉,继而抬起青徊的面,拿帕子替她拭了泪,宽慰道。

  “可是谁人欺负你了?”

  青徊却只管泪如雨下,摇了摇头仍旧不吭声。

  霜澶眼波回转,猜测道,“是沈远?沈远欺负你了?”

  青徊闻言,一时止了哭声,只呆愣得瞧着霜澶。

  霜澶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当是沈远那厮做下了错事,随即起身,这便要去讨说法去了!

  “这天杀的!你莫怕,我去寻他!他竟敢欺负你!”

  青徊忙将人拉住,抽噎道,“姐姐,没有,他不曾欺负我。”

  霜澶回转过身,委实不解,已然心急如焚,“究竟是何事!你要急死我么!”

  青徊哭的梨花带雨悲不自胜。

  霜澶瞧着青徊哀哀欲绝的样子,一时不忍再追问,只抬了手慢慢搂住青徊,轻抚了她的背脊,一下一下得拍着,“无事了,有我在,你莫怕。”

  良久,青徊渐渐止了眼泪,喃喃道。

  “姐姐,今日我去寻沈远,原想将荷包给了他……我绣了那样久……”

  “他不曾收……”

  霜澶闻言,暗道原是一腔情意付诸东流,心下稍安,随即宽慰道,“竟是为了这个?我还当是什么事,你莫急,想来沈远那一根筋的眼下还未开窍,你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给他些时日待他想通了,想必梦里头都要教笑醒的。”

  不曾想青徊竟又抽噎起来,胡乱抹了泪摆头道。

  “姐姐,不是这样的……”

  “他开不了窍了的……”

  霜澶敛了眉,茫然不解,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青徊的唇瓣一张一合。

  “我前头才知晓……”

  “他竟与那许公子是一样的了……”

  青徊说的每一个字,明明霜澶都听明白,可凑到一块儿,竟勘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霜澶低声呢喃,“与哪个许公子?又如何一样?”

  青徊抬起头,与霜澶对视着,青徊眸中是止不尽的氤氲,眼里好似有千言万语,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姐姐,沈远他……跟那许若昀……姐姐,怎么会这样……”

  青徊已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霜澶的一颗心,蓦得咯噔了一下,随即在胸腔内狂跳,脑中已然是一片空白。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霜澶想起当初沈远背着沈肃容将她从沈府放了出去,后来得知沈远领罚,虽说也上心下难安,可总觉得沈远到底是他沈肃容亲近的人,原以为至多便是打板子的皮肉上头的事情,委实想不到沈肃容竟下得了这般狠手!

  霜澶尤记得从沈府出来后,第一回 见沈远便是在顾长安宅院的大门口,当时便瞧着沈远面色惨白,想来是还不曾好全吧。

  她竟还拿讨媳妇这上头的事与他虚以委蛇过,她这是将沈远的皮肉刮开,再往上头撒盐!

  前几日她问沈肃容青徊与沈远如何,沈肃容那张面皮之下,究竟是如何做到半点不露的!竟还说得空问一问沈远!他要问什么!他又要如何问?

  沈远忠心耿耿,从小陪着沈肃容一齐长大的,他如何下得了手!他怎么会下得了手!

  霜澶的胸膛内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那喉间好似被堵住了一般,连唿吸都异常艰难,那裸露的脖颈倏地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不知是从何来的寒意,将霜澶激得只不住得战栗。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从未了解过沈肃容,这样的认知使得她的心好似蓦得被扼住,内里已然教掏空,连一滴血液都不曾留下。

  往日种种细枝末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中晃过。

  霜澶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只当是魔怔了,明知云氏没安好心,难不成还要将她的话当真么。

  “姐姐,怎的了,你可要紧?”青徊见霜澶面色煞白,陡然被骇住了。

  霜澶慢慢回转过视线,看向青徊,抬手扶住她的双臂,强自敛了心绪,颤巍着声线。

  “青徊,有一桩事,你要帮一帮我。”

  “我近来喝过三个方子的药,你可记得?”

  青徊眨巴着眼睛,眸中泪还不曾擦干,她自然知晓,“是,姐姐先喝的补气血的,后头喝过健脾胃的,眼下又喝的坐胎药。”

  “你去小厨房,想办法三份药各弄些出来,莫要教人知晓。”

  霜澶说罢,遂加了一句,“连沈远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