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72章 小雪2 我原想放过你,可你既教我见着……

  霜澶蓦然听到身后沈肃容初初唤她时, 只觉脑袋轰得一下便教愕住了,已然忘了思考,只余双腿还在木讷得动着, 她不敢回头,不敢应他, 都不知究竟是在慌什么, 就只管往回跑, 跑回屋里去阖上门,随即背贴着门边,喘着气, 神思混沌, 后颈处的热流直往脑袋顶上涌。

  脑中走马观花得浮现出与他相见的辰光, 昨日他醉酒酣睡, 先头他跪在棺木前, 哪怕是他为柳氏守灵那晚冰凉又炽热的吻……

  可这些相见都远不如眼下教人张皇失措的。

  霜澶双腿打着颤,牙关不住得哆嗦,心跳已然在胸腔内乱撞,下一刻便要从口间跳脱而出了的。

  霜澶脑中一片空白,一手捂唇, 一手抚着胸口,只不住得深谙唿吸来教那搏动纷飞的心腔平复……

  外头已然没有什么大响动,只听得那从屋檐下缓而又缓得踏上台阶的脚步声。

  这般轻,却一步步得像踏在了霜澶的心腔之上,敲开了霜澶的心窍, 一声声得告诉她,他来了,他眼下就在门外, 他来寻她了。

  霜澶背脊僵硬,一动都不敢,只魂飞天外得想到,倘或她如今是那庙里的小尼姑该多好,便不用因着要为如何面对那门外之人而魂不守舍坐立难安,她只需阖眼敲着木鱼,口中随意念几句经文便能将他打发了。

  可眼下她不是,她不是庙里的小尼姑,她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小丫鬟,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这男子卑鄙无耻用尽心机,他妄想害她性命还与人朋比为奸……

  可他遭主母戕害至残,生母亦莫名溘然长往,他机关算尽也不过只为一活罢了……

  他为救她险些连性命都丢了,他还说过心悦于她……

  霜澶心慌缭乱已然不知所措,只恨不得眼下抱住佛脚问上一问,可能勘破这进退两难之局?

  佛祖,倘或有灵,眼下该如何解?

  她可能依着她眼下的心,信他一回么?

  ……

  良久,才恍惚听到门后传来沈肃容的暗哑的声音。

  “霜澶,是你么……”

  霜澶鼻尖一酸倏地泪流满面,她心下才刚还期期艾艾筑起的泥墙,怕不是枯草垒的,不稍半刻,已然随着他唤她之时,全然崩塌,继而被碾成尘……

  去他的蝇营狗苟!去他的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眼下就教她从了她的心罢……

  ……

  沈肃容立身于屋前,只堪堪说了一句话便再也开不了口了。

  他那一颗意气用事恣心所欲的心已然随着屋内的静默渐渐冰凉了下来,沈肃容心下已然哀毁骨立,只觉他与霜澶如今是这么近,又那么远。

  近得只堪堪隔了一扇屋门,远得好似离了整条彼岸河……

  不过一扇门罢了,如何拦得住他。

  可眼下他就身处炼狱,却还妄图拉她一道入地狱不成么……

  沈肃容的心已然教凉了个透顶,从未这般不齿于己过,如今他自身难保如临深渊一般,何苦拽着她一道呢……

  沈肃容扶在门框上的手渐渐因着内心的怯懦而蜷缩起来,随即缓缓握拢成拳,继而慢慢垂在了身侧……

  是他妄想了……

  沈肃容低垂了头,敛了眸光,脚步不自觉得缓缓向后退去,正想转身离开。

  正这时,那扇阖住了沈肃容所有欢愉的屋门,“吱呀”一声从内里教人给打开了。

  沈肃容蓦得侧过身,神思仫愕得瞧着门内那眉目如画的人怔然,眼下那门开得猝不及防,一时竟教他忘了应是惊是喜是叹是哀,只呆愣得站着,茫然得瞧着那人。

  那人轻启朱唇,眼眸含泪,一时不知是委屈还是哀怨,戚戚然道。

  “那帕子原就是我的,贼人分明是你,你怎好意思倒打一耙……”

  不过一句话,他甚至都没听清,却教沈肃容只觉犹如仙乐,他都忘记了已然有多久不曾见着她的眉眼,不曾听得她说话,那声调如泉水叮咚,不过是绵言细语,却好似有无穷尽的力量,迈过千山万水至他跟前,淌进他的心腔,继而葱蔚洇润漫至整个身躯……

  沈肃容心下潺热,却不知该说与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说错了话,露了怯,又教她瞧不起。

  不,就算教她瞧不起又如何,眼下她已然站至他跟前,难不成还要放手么!

  ……

  今日的日头是这般的好,从院外照进来,沈肃容背着光,整个身子都教笼在了阴影之下,霜澶瞧不见他的神情,可霜澶却教那日头偏爱,眉眼唇瓣皆在阳光里头,教那日头于她面上身上皆覆了一层金沙一般,恍惚间竟觉霜澶在隐隐发着光……

  只这点点光亮虽瞧着微不足道,却已然让沈肃容如拨云见日一般暖了心神……

  二人四目相对,好似有千言万语,却无语凝焉。

  正这时,沈肃容一个跨步上前,隔了一个门槛,一把将霜拥住,初初只是轻轻搂着,渐渐红了眼眶,继而紧紧得抱住,将霜澶埋在他的胸口,呢喃道。

  “我原想放过你,可你既教我见着了,便再由不得你了……”

  ……

  霜澶猝不及防被沈肃容抱了个满怀,瞬然僵住,随即心下柔软起来。那沈肃容的胸膛竟是这般暖和诱人,从前只道他身量高,眼下才真正知晓他的臂膀有力,胸脊宽厚,莫名教人安心……

  蓦得听到沈肃容那话,霜澶心下一怔,遂又往沈肃容的怀里扭了扭头,继而又抱屈衔冤得潸然泪下,不过半晌,便又吃吃得笑了起来,抬起手搂着他的背脊,吸了鼻子,闷声道。

  “是,只公子你莫再将我弄丢了……”

  沈肃容无言,只紧了手臂,将头颅轻轻抵在霜澶的额上,复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记下了,再不会弄丢你。”

  ……

  二人就这般相拥无言,小院内,早已空无一人,顾长安已然不知什么时候便悄然退了身,只留一院漪涟,谷水潺潺,木落翩翩①。

  良久,霜澶只觉沈肃容手上半点轻重都没有,将她捂得那般瓷实,已然连唿吸都觉艰难了,遂抬了手,扶上沈肃容的手臂,略将他推开些。

  沈肃容却茫然不解,只又要将手臂紧上,霜澶忙道。

  “且松一松罢,气要喘不上了——”

  沈肃容闻言,陡然松了手臂,面上抱赫,一双手一时手足无措般不知该往何处放才妥当。

  霜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即竟大着胆子抬起手搂住沈肃容的腰际。

  沈肃容面上怔然,背脊蓦得一僵,从前谁人提起他沈二,皆道是见惯了风月之人,眼下不过教一双柔荑轻抚了腰际,便已然如愣头青一般不知如何应对,说出去,当真是要教人笑的。

  霜澶想来也颇觉腼颜人世,不禁面红耳赤,随即将手放了下去。

  随着霜澶的一双手放下,沈肃容的后腰骤然失了温度,教后头的凉风浸着更为明显,心下竟不免有些失落,面上却半点不露,遂勾了唇角,又是那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沈二公子,哪里还有半点前头那失魂落魄之态。

  “我站了这样久,你竟也不叫我进去坐上一坐的么。”沈肃容轻声说罢,低下头,想去瞧霜澶的神情,他已然许久不曾见到她了,故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都不想错过,他还有好些话想问,这段时间她过得可好,为何会在顾长安的宅院……

  霜澶垂了眼眸一瞧,沈肃容竟还在门槛之外站着,遂掩了笑意有意揶揄道,“女子闺房,岂是随便就能入得的……”

  沈肃容闻言,竟不置可否,随即便要拉着霜澶的手出屋来,霜澶面上愕然,居然就这般教沈肃容牵上了手。

  原先只在他用膳时有悄么儿瞧过他的手,眼下竟这般轻易得便能将她的手置于他的掌中,霜澶心下微动,明明还不到晌午,可脑中已然是暮霭纷繁,连带着手指都在不住得颤动……

  霜澶不着痕迹得用食指与中指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沈肃容的手掌,原他的手掌不似眼瞧着那般光洁,他手掌中有薄茧,虎口处也有微微的一层,想来是骑马握缰绳留下的,继而往下,霜澶竟用中指与小拇指捻到了他的手指,他无名指的指节上还有些茧子,想来是写字留下的……

  霜澶正又想往下摸去,不想那沈肃容想来是有所察觉,竟在手上稍稍使了力,将她的手一把握紧,她便再也动弹不得,连想将手抽回都不能,面上已然是面红耳赤,却不知哪来的胆子遂嘴硬道,“公子你作甚呢。”

  “这话原该我问你才是,你怎的恶人先告状?”沈肃容勾了勾唇角调侃道。

  霜澶静默无言,面上讪讪,哪里还有强词夺理的心气,只任凭沈肃容拉着她的手往院内的凉亭去了。

  待至凉亭,沈肃容又拉着她一道坐了下来,可手上却未松,只见沈肃容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无,他的手原就比她的大上许多,手教他这般握着,已然能全然包裹了的,遂就这般肆无忌惮地捻弄起她的手指来,从手掌至指节至指尖,直教霜澶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遂瞬间抽了手跳了起来。

  “公子怎可作这番浪荡子的行径!”

  那沈肃容教霜澶这般反应佯装吓了一跳,“我不过将你先头做的复做给你瞧一遍罢了,怎的就成了浪荡子?”

  霜澶骤然被噎,张口结舌,面上悻悻然,无言以对。

  那沈肃容却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将霜澶拉着坐下,待她坐定,沈肃容悄然敛了笑意,轻声道,“先头你出了沈府,我教沈远瞒住了至第二日才知晓,再去寻你已然寻不到,亦不敢报官,没得你在外头东躲西藏的反倒教你日子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