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伴君如伴猫>第5章 还是豌豆黄吧。

  陆沉舟跟别的官不一样,别的官出门动辄坐轿子或者马车,不想被人看到。而陆沉舟则隔三差五就要上街上巡视,一路上还能跟人聊得有来有回。从街头到街尾,每个摊贩的名号他都叫得上来。

  每次上街,沈云稚都会跟着他一起,跟个小尾巴似的。因为到了街上,他可以让陆沉舟给他买零食吃。

  “陆沉舟,我想吃鱼呢。”沈云稚咬着糖人说。

  “嗯。”陆沉舟应了一声。

  前面就是卖鱼的摊子,陆沉舟上前说要买一条草鱼。摊主挑了一尾极鲜活的,用草绳串了递给他,说:“陆县令,您拿好。”

  “多少钱?”陆沉舟接过鱼问他。

  “唉不用不用,请您吃了。”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摆摆手笑道。

  “不行,多少钱?”陆沉舟坚持给了钱。

  两人接着往前走,路过点心铺。

  “陆沉舟,我还想吃豌豆黄。”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已经吃了糖人,说好了,一天只能吃一种零食。”

  “那我明天不吃了,你现在给我买豌豆黄。”

  “不行。”

  “为什么?”

  “你该吃不下晚饭了。”

  沈云稚还欲再讲,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和喧哗。

  小县城主街的街尾连着一条河,此时喧闹的地方正是河边,呼呼嚷嚷得让人听着不安。

  陆沉舟一手持扇,一手拎鱼,疾步往河边走去。沈云稚不明所以,跟着他。

  刚一走近,就听见一个妇人呼天抢地的哭嚎。

  陆沉舟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只见一具湿淋淋的男尸躺在地上,旁边一个妇人伏地痛哭,嘴里喊着当家的。

  小县城虽然穷,但是人还算淳朴良善,有相熟的人都在旁边劝解她,喊她张娘子。

  这时有人看见陆沉舟,便推了推那个张娘子,说:“张娘子,县令大人在这儿呢,你有什么冤情快跟他说啊。”

  张娘子闻言,转身向陆沉舟跪拜起来,一边拜一边哭喊:“县令大老爷,你给我做主啊,我家当家的,是被人给害死的啊。。。”

  沈云稚看那女人哭得可怜,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可是听她喊陆沉舟“县令大老爷”又觉得有趣,感觉这个称呼放在陆沉舟身上有点滑稽。

  陆沉舟面色肃然,蹲下身去查看那具男尸,耳边听着张娘子诉说。

  这死去的男子是她的丈夫,名叫陶六,是个猎户。

  陆沉舟问张娘子:“你为何说你丈夫是被人害的?”

  张娘子哭道:“我男人他熟知水性,不可能被淹死,而且他昨天午后出门,说去街口酒馆喝酒。回家也不经过水边,怎么好端端的就死在水里了,肯定是被人害了。”

  陆沉舟挑开陶六尸体上的衣服,见心口处赫然有一个极深的刀伤,应该就是致命伤。

  这时,雾城唯一的一名捕头兼捕快邢思也闻讯赶来。

  陆沉舟起身,对邢思吩咐道:“找人把尸体抬回衙内,请仵作验尸。再去街口酒馆把掌柜的,以及昨天陶六在那里喝酒的时候在场的人全部带回来。”

  邢思听令即可就去办了。

  搬运尸体的人好找,陶六生前结了不少善缘,此时都愿意帮把手,于是邢思便直接去了酒馆提人去了。

  陶六家不算富裕,他平时进山打猎,张娘子则在家替人浆洗。两口子过得清贫,但还算安定。

  而且陶六为人仗义,是乡邻们口中争相称赞的善人,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

  这样一个人突然横死本来就让人唏嘘,而且现在看来还是被谋害的。一时之间,人群涌动着都跟到县衙去了。

  回到县衙,仵作几乎是同时提着工具来了,在县衙后堂验尸。沈云稚没见过验尸,想跟过去看。

  这时陆沉舟叫住他,把手里的鱼提给他说:“把鱼拿到后院给哑婆。”

  沈云稚只好拎着鱼去了后院,把鱼交给哑婆,跟她说晚上烧来吃。等他跑回来,仵作已经验完尸了,他什么都没看着。

  尸体一目了然,就是心口的那个刀伤,一刀致命。

  邢思带着酒馆掌柜的,以及另外三个人过来了。

  陆沉舟坐堂审问,把昨天的情形问得一清二楚,沈云稚坐在旁边的小案前帮他做记录。

  昨天陶六饮酒到入夜时分便离开了,期间也没发生什么事。

  陆沉舟:“他可有与人争吵?”

  掌柜的摇头,说:“没有,陶六兄弟为人和善豁达,几乎不与人争吵。”

  这时酒馆掌柜突然看到衙门口的人群里的一个人,指着那人说:“我想起来了,昨天在我那,陶六兄弟好像说到了朱二,说前几天和他吵过架。”

  陆沉舟看了邢思一眼,邢思便出去把那个叫朱二的男人逮了进来。

  陆沉舟问:“陶六可有说为什么争吵?”

  酒馆掌柜叹了口气,说:“其实也说不上争吵,是陶六训斥了朱二几句。”

  原来这朱二是街上的流氓混混,而且十分好赌博,家里老爹生病了,他不给治,还是一味的拿钱去赌。

  去年夏天,朱二去山上晃荡,不小心掉进了坑里,被掉下来的石头砸了腿。陶六路过时把他给救了,还把人背下山来,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后来朱二的老爹没钱看病,陶六也帮过他几回。朱二对陶六可以说是感恩戴德,整天陶大哥陶大哥的叫。

  酒馆掌柜说:“陶六说朱二好赌成性,说了他好几次都不听,昨天就跟我发了几句牢骚。”

  陆沉舟看向朱二,问:“有这回事吗?”

  朱二倒是承认得痛快,讲到陶六这个好大哥,还难过得掉了泪。

  然而陆沉舟只是目光沉沉得看着他,一言不发,毫不动容。

  这时张娘子在一旁说:“县令大人,凶手肯定不是朱二。”

  “为何?”陆沉舟将视线转向她。

  张娘子道:“我男人有时候虽然说他几句,但是该帮忙的时候从不含糊。朱二兄弟对我男人也是十分尊敬,每次我男人说他,他都不回嘴。”

  又说:“昨天夜里,他还上门来找我男人,说惹了大哥生气,来跟他赔罪。”

  接着陆沉舟细细得问了张娘子,昨天朱二上门的时间和情形。张娘子如实说了,旁边朱二也都承认了。

  “朱二,我问你,你去找陶六之前,知道他在家吗?”

  “小民不知。。。”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到他家里找他?”

  “这。。。小民只能去他家里找啊。”

  “所以,你并不确定他到底在不在家,只是去碰碰运气是吗?”陆沉舟顺着他的思路说。

  “对对对,就是去碰碰运气。”朱二忙不迭点头。

  “大胆!还敢撒谎!”陆沉舟突然拿起惊堂木一拍,将朱二吓得浑身一颤。

  这惊堂木的作用就是为了震慑,沈云稚在一旁也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哆嗦,笔都歪了。

  他忍不住偷偷瞧了陆沉舟一眼,这人断案的时候,不假辞色的威严模样跟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比用戒尺打自己时还凶。

  朱二吓得肝胆俱裂,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升斗小民,又有对官员天生的畏惧之心,顿时慌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喊冤:“小民没有撒谎啊,大人明查。”

  陆沉舟接着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你昨晚上去找陶六,在门口喊张娘子给你开门,张娘子告诉你朱六还没回来,你就直接离开了。是不是?”

  朱二点头说:“是。”

  陆沉舟又转向张娘子,问:“你再说一遍,朱二昨晚是如何叫门的。”

  张娘子微微想了一下,说:“朱二兄弟站在门外,喊了我两声,我就给他开门问他什么事。他说来找我家当家的,我说当家的还没回来,他就走了。”

  陆沉舟点头,对朱二说道:“如你所说,你不知道陶六在不在家。可你叫门的时候,为什么直接叫张娘子给你开门?”

  朱二闻言一怔,接着冷汗就下来了。

  “因为你知道,陶六根本不在家。所以叫门的时候直接叫了张娘子,而不是叫陶六。”

  这时旁听的人也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管是谁,去找这户人家的男人,没有道理直接喊人家的娘子来开门,除非他知道这家男人不在家。

  朱二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意识到自己的纰漏,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陆沉舟又道:“那我再问你,你为什么知道陶六不在家?他不在家,又在哪?”

  “我,我我我。。。”朱二在他的接连逼问之下,已经慌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陶六已经被你杀了!你杀了人之后将其抛尸河中,想来想去仍觉得不妥。便上门去找张娘子,说来赔罪是为了让人觉得你知恩图报,对他尊敬有加,不让人怀疑到你身上。”

  陆沉舟怒喝:“事已至此,还不认罪!”

  朱二哇得一声哭起来,当场认了自己杀人的事。

  接着根据朱二的招认,邢思在他家后院的井里找到了行凶所用的匕首。经仵作验证,和陶六身上的伤完全可以对得上。

  这案子结得容易,不到半天就水落石出,全因陆沉舟的心思敏锐和明察秋毫。

  “陆沉舟,你好厉害啊。”沈云稚小跑跟着他,说:“你怎么会怀疑到朱二呢?陶六对他有恩,要是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是他杀了陶六。”

  陆沉舟没说话。

  沈云稚捏着笔,又问:“不过朱二为什么要杀陶六呀?”

  陆沉舟说:“大恩难报,不如杀之。”

  沈云稚低头思索。

  陆沉舟道:“走快点,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

  晚霞满天,县衙的院子被照成一种古旧的金黄。透过屋顶能看到后院升起的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烧着的味道。

  燕子回巢,在黄昏中的屋檐下响起几声碎叫。

  “陆沉舟,我明天要吃云片糕。”

  “不是想吃豌豆黄吗?”

  “我可以两种都吃吗?”

  “不行。”

  “。。。。。。”

  过了一会儿。

  “陆沉舟,我想好了,我还是吃豌豆黄吧。”

  “嗯。”

  平淡的交谈声散在黄昏的风里,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