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忧黎眷>第87章 论嫁谈婚

  安无继任掌门之后将分内之事一一捋顺,繁文缛节能免则免,余下时间多伴在镜封榻边,将自己决断与疑难说与他知道。镜封见他处理妥当,甚是欣慰。

  问起广容子近况,安无笑道:“那日师尊重赐她名号后,广容师妹回去静坐了整整一日,翌日便将尚武堂牌匾拆下,一刀劈为两段,言明日后收徒先论德行再考技艺,仗势欺人、重利轻义者绝不收入门下,又翻查了录事册子,对手下弟子过往一一筛查,有劣迹者或罚劳役或施刑杖,颇有几件事办得大快人心。”

  云眷、清萧二人恰好在旁,听到此处,云眷想了想笑道:“安无师父,那日弟子从廊下过,见单文光在清理花坛中落叶,他腿外伤虽已痊愈,但终究损了经络,难掩跛态。那钱强因主动停手便不曾受重罚,单文光虽是正平心腹,但他为救我而伤,又主动交出撕下的那页账册证我清白,弟子求个情,罚他到此为止可好?”云眷虽在人前称呼掌门师尊,私下却仍是旧日称呼。

  安无看了看镜封等人,打趣道:“你如今是掌罚的正主,却来问我?岂不闻县官不如现管?”

  云眷摇了摇头,苦着脸道:“就因为弟子掌罚,才要事事把着分寸而行,有时为求一碗水端平,恨不能尺量秤度,实在难受至极。单文光之事弟子不好随意破例,只好来求掌门师尊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笑,安无笑道:“你这分明是拿我做挡箭牌,却摆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也罢,单文光虽助郑绍平为恶,终究回头不晚,他为你挡剑足可抵其过错,就不难为他了。”

  云眷忙起身道谢,叹道:“其实他本性不坏,只是为人所迫,身不由己。如今他因为救我落下了残缺,弟子终究心中难安。不过幸好没伤到手,他素来心灵手巧,伤了手无异于断了吃饭的本事。”

  清萧忽地拍了拍头顶,道:“有件事情忘了和你们说:之前云眷师妹被诬陷私吞书院财物,佐证就是帐册,其实当日单文光伪造那页时便已偷偷留了后手。”

  眼见众人目露询问之意,清萧道:“郑绍平被制住后,我命弟子搜他住处,找到了一本密帐,上面记着某年某月某日,某项进账几何。我回去翻出当日他用来指证云眷的那本账册核对账目,发现存疑的那页字迹竟然全无。后来单文光承认郑绍平逼他模仿云眷师妹字迹造假,他不敢违抗,便在墨中做了手脚,字迹落于纸上会逐渐浅淡,最多一月便消失全无,如此一来,陷师妹入罪的关键便无迹可寻。他这份心思当真灵巧,但是心机也着实深沉。”

  安无点点头,缓缓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他能被郑绍平收为己用,必有过人之处。不过,郑绍平若只用他这本事诬赖云眷,未免大材小用。”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看云眷,问道:“我还记得当初他要拜你为师?”

  云眷想了想,点点头道:“是,当时他言辞恳切,且事先备好了见面礼,但是我怕误人子弟,便推拒了。”

  “我若猜得不错,单文光要拜你为师恐怕也是郑绍平授意,为着你是掌事师父的缘故。名册、杂物倒也罢了,每日账册、进项从你手中过,他可以借着为你洒扫、随身侍奉的机会改得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一来,时日长了,账簿做得滴水不漏也不是难事。”

  镜封咳了两声,点点头,摇摇手道:“这还不止,若再往深里说,伪造信件、私印甚至掌门手书也不在话下,若是用他得当,足够将忧黎闹个天翻地覆。”

  听镜封此言,清云二人对视一眼,再看看安无,不约而同点头,均觉郑绍平为达目的当真是人尽其用,心思深不可测。

  众人正谈笑间有弟子送来几封书信,云眷拆开自己那封,正是子期亲笔,信中言道婚事已得族长允准,并请了德高望重的长辈赶赴忧黎下聘求娶,商议诸般典仪,不日即返。信虽不长,字里行间却满是归意、尽写相思,云眷看了,喜忧参半,慢慢将信笺折好收起。

  阿薛拎着一只提篮慢悠悠走来,走得近了,众人闻到一股焦甜之气。阿薛取过一只竹编浅盘,将提篮中物事捧出,是烤好的山栗子、地瓜等物。众人眼前一亮,也不客气,纷纷下手。

  清萧一边吃栗子一边问道:“薛师弟,你从哪里寻来这等甘甜的栗子?云锐也好吃,但是从没寻到过这么甜的。”

  阿薛听了这话极为得意,笑道:“你们天天在书院养尊处优,云锐师兄再勤快也不过是在别院附近翻腾翻腾吃的,能找着什么好东西?我可是在这山上住了十多年,知道哪棵树的果子大、哪块地的地瓜甜,出了这别院界墙,谁能比得过我!”

  清萧咬了一大块地瓜,含含混混地点头笑道:“师弟有心,多谢多谢。”

  阿薛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道:“嘿嘿,不必客气,我想着师父好久不吃,难免惦记这一口,趁着今天天好,刚才和云锐、孩子们一起去山里采摘了些,烤好了分头送来。所以,你们是沾了我师父的光。”

  镜封慢慢吃着地瓜,伸手点了点他,笑骂:“你专会贫嘴。”

  清萧问道:“孩子们是谁?你年纪不大,说话倒老成。”

  阿薛吐出块栗子皮,掰着手指道:“月牙儿、属猪的小子、还有成渊。成渊不用说了,他师父和我师父差着辈分,属猪的和月牙儿差不多大,月牙儿她娘是我师姐,我叫一声孩子们有何不妥?”众人知道他素有些人来疯,埋头大吃,也不理他。

  云眷剥着栗子皮,无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子成姓朱,不是属猪。”

  阿薛不以为然道:“都一样,都一样。对了,听月牙儿说她爹爹要回来了,师姐你知道么?”

  云眷拨弄着手中的栗子,点了点头,淡淡道:“刚收到子期手书,就是这几日了。”

  当日子期离去,众人为他送行时将他不舍之态都看在眼中。清萧打趣道:“恐怕这次回来我要改口叫妹夫了。”

  见镜封颔首,安无笑道:“好啊,恰逢年节将近,算是双喜临门,咱们也好好热闹热闹。”看了看云眷道:“咱们书院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待忙过了这阵,我派人把你那同辉堂翻翻新,迎亲时就从那走。师尊意下如何?”

  阿薛愣了愣,似是想起什么事,又不知如何开口,只看着镜封与安无。

  镜封也不理会阿薛,看着云眷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主意甚好,虽说咱们不如坊间那般繁琐,但是该有的礼数必须周全,如此方配得上咱们的掌事师父。另外,也叫梁垣家得知他们摘了我派一颗明珠,该好好捧在掌心才是。”

  “那我......”阿薛开口道。

  安无打断阿薛,附和道:“不错,到时候这几位师兄弟压阵,排场必然不小。清萧,前些时日你去昌平城赴喜宴可见人家有什么讲究没有?”说罢眨了眨眼。

  清萧看看阿薛当即会意,道:“有,新妇家要有未娶妻的兄弟压轿,用意在告诉夫家善待新妇,娘家是有人撑腰的。这个人选嘛......”

  安无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几点,笑道:“同门手足虽不少,但若压轿须生得体面、在派中身份尊贵,尤其年纪不能太大,最好是个翩翩公子,所以也就只有......”含笑看向阿薛。

  阿薛看了几人一眼,闷闷不乐道:“那就只有我了呗。”

  几人知他心思,见他如此,均是暗暗忍笑。

  镜封实在掌不住,咳了一声,饮下一口茶,望着阿薛笑道:“若是精打细算些,一娶一嫁两件喜事一起办了,繁文缛节少一半,热闹却是加倍的。这样可好?”

  阿薛愣住,看了看镜封,见他双目中满是慈爱,问道:“师父的意思是说......”

  镜封颔首:“为师就你这么一个徒儿,怎么能落下你。”

  阿薛心头一热,见安清等人含笑望着自己,顿时明白刚才被他们作弄,转念一想婚期将有眉目,也不着恼,剥了一颗大大的栗仁放到口中,故作恶行恶状,道:“你们要笑就笑,大不了我‘挟天子以令诸侯’,有这个老头在我手里,我还怕你们有好事不想着我么!”众人见他顽皮之态相顾而笑。

  因云眷掌理别院、清萧曾代为打理,安无同二人商议筹备婚仪采买之事,忽听得那边阿薛正赖在镜封身侧嚷嚷,直道去阿七家下聘时必要体面风光,决不能潦草马虎,云眷听在耳中,忽觉心跳得厉害,手脚也慢慢冰凉,勉强一笑,轻轻道:“云眷是外嫁,本是私事,怎可在书院大张旗鼓?安无师父不必费心了。子期家还有宗族长辈在,想来是要过去筹办的,不如在喜期之前挑个闲暇......请师尊与诸位同门吃一顿酒,就当为我送行了可好?”

  清萧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撇撇嘴道:“是你私事不假,可我们怎么也算你半个家人吧?想想你来忧黎多少年了?你今年贵庚啊?”

  云眷侧头沉思,慢慢道:“算到今年八月十九,我拜入忧黎整整二十年,在别院也有十六年了。”无奈一笑,叹道:“日子过得好快。”

  阿薛抢白道:“待了二十年的地方还不是你家!看我,在这山上住了十年就比谁都理直气壮。成亲那天我一定要一路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地把阿七迎进别院来。咱们在同一天成亲,就在一处办喜宴多好,咱们这些同门、山脚下喜欢你的许大叔田二婶都能看着你出阁,想想就热闹。”见云眷目光飘忽,笑得勉强,用手肘碰碰她,问道:“你非要从家里出嫁么?你家远不远?若是远在百里之外,你忍心看师父他老人家为了杯喜酒来回奔波?师父这把老骨头,可不能那么折腾了。”

  镜封本默默旁观,听了这话面露无奈之色,指着阿薛笑骂:“口无遮拦,拿师父取笑,只盼着阿七厉害些,管管你这性子才好。”

  “子期双亲俱去,宗族长辈大可成亲后再去拜见。你是内门弟子,不但授剑,还掌事多年,在别院举行婚仪自是顺理成章,待礼成后你想去拜会哪位亲朋长辈自然由得你。此事不必再纠结,就如此定下吧。”安无一锤定音。

  云眷虽觉他所言有失偏颇,但也暗暗松了口气,见几人望着自己,有慈爱、有和善、有期盼,俱是诚意满满,略一沉吟,轻声笑道:“那就有劳诸位同门费心。”收到子期书信后心中那莫名的惴惴之意忽地烟消云散,只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安无看她眼中的笑意直达心底,心中沉了一沉,温声笑道:“我还有事要向师尊请示,你们散了吧,该做事的做事,该练功的练功,该准备婚嫁的去准备婚嫁。”云薛二人相视一笑,同清萧一起向两位掌门行礼退下。

  待三人离去,商议过派中的份例发放、派外的节礼及红白二事往来,镜封缓缓道:“你是不是还有私事同我说?”

  安无抿了抿嘴唇,道:“弟子想求您一个恩典。”

  镜封颇为意外,笑叹道:“你难得有所求。求什么?”

  安无道:“求您一封手书。”坦然一笑,无奈地摊摊手,续道:“弟子不是为自己,是为那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笨丫头。”

  云眷正信步慢行,听到阿薛呼唤便停住了脚步。阿薛小跑着赶上,与她并肩而行,看了看她,忽地一笑,道:“师姐你定婚期可得快着些。”

  云眷转头看他,见他嘴边与双手黑漆漆的,从怀中掏出手帕递过。阿薛老实不客气地接了,擦了擦嘴,神神秘秘地笑道:“等你做完新娘子说不定就要赶着做丈母娘了。”

  云眷先是一愣,侧头想了想,皱眉问道:“难道......月牙儿有意中人了么?”

  阿薛挠了挠头,想了想,道:“月牙儿活泼可爱,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我倒没看出来有什么差别,不过我能看出来那俩小子都喜欢月牙儿。”

  云眷停住脚步,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子成和成渊?”

  “对啊对啊,今天我上山找吃的,想着天气好,就叫上了月牙儿,碰巧遇上那属猪的,就一道走。云锐师兄看见了说一道去,又带上了成渊那小子。开始我没察觉,后来看月牙儿上山爬树的时候那俩一个劲地献殷勤就觉得不对头,刚才烤地瓜山栗又挑着好的给那小丫头,摇头摆尾的,活像猴子献宝。云锐师兄可能没看出来,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那副模样,就像我对阿七一样。”

  云眷知道他所言不虚,错愕不已,喃喃道:“月牙儿还小,怎么会......”

  阿薛白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当天底下的姑娘都是你这个年纪才谈婚论嫁?我和你说我肯定没看错,若是真的,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