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暂时有封无晔护着, 可舒起云这几日都还是心神不宁。
他知道自己不能躲一辈子,这样提心吊胆活着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沉思了许久后,舒起云决定回医舍看看情况, 虽然不知道汪氏何时会出现, 下次再对他咄咄逼人, 他一定会鼓起勇气面对。
头一天晚上他和严蕴均促膝长谈, 这是这些年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过去。
严蕴均听了后眼眶红润, 没想到这孩子那些年居然受了那么多苦。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舒起云时, 他身上那种怯懦感和小心翼翼讨好的谨慎表情。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活着那样的环境下。
“好, 为师陪你回去。”严蕴均握着舒起云的双手道。
“不用了师父,您在这里好生歇着, 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舒起云深知那汪氏心性歹毒, 搞不好会对严蕴均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若是事情真的发生, 他一定不会饶恕自己。
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舒起云出门了。
严蕴均转头把这事告诉了封无晔。
封无晔悄悄在舒起云身后跟着,虽然已经知道了汪氏的结局,但目前他还是不放心舒起云一个人出门。
医舍几日无人打理,桌面上沾了一层薄灰,舒起云打开大门, 又把屋内清扫了一遍。
师父、珍珠还有小橘都在将军府,现在就他一人,并无后顾之忧。
这一次他要独自一人面对,并把事情结局清楚。
他明白或许过程会很困难,但他一定要脱离这一家魔鬼。
这些日子他已经准备好了状告书, 汪氏再纠缠不休他准备不留情面地把人送入监狱。
打扫完医舍后, 舒起云再次挂牌接诊,很快医舍外又排起了长龙。
这一整日相安无事, 舒起云觉得奇怪,他开始接诊后汪氏肯定会收到消息前来闹事。
今个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人影。
天色已晚,舒起云诊完最后一个病人准备关门。
他看着门外的街道,不知自己是否该回去将军府。
想了想后他把这种想法摇出脑袋。
已经叨扰封无晔多日了,再回去怕是没了礼数。
他决定今后住在医舍,等事情解决后再去拜访并把师父接回来。
在对面茶楼观察了一整天的封无晔,见舒起云没有要回的样子,心里开始着急。
和舒起云相处那么久,他早已习惯两人相伴,现在舒起云看起来就像铁了心不想回去,他怎能不着急?
舒起云正准备关门时,封无晔出现在门口。
“起云,你不回去吗?”
舒起云拱手行礼,“这段时日感谢大哥的照顾。”
“起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还望大哥体谅。”
这明摆着就是不想回去了,封无晔挤进门内,“今个天也晚了,马上就要下雨了,我能进去坐坐吗?”
舒起云看了看天空,确实是要下雨的样子。
“进来吧。”
舒起云在堂屋给封无晔泡了一杯茶。
忙了一天都还没来得及对付一口,饥饿感袭来。
“大哥,我出去买些菜。”
“我和你一起去。”
舒起云拿着伞从后门出去,封无晔与他并肩走着。
医舍里好些天没有住人,已经没有食材可用。
西街的市井在天黑前还有小部分商户卖菜。
封无晔其实很想邀请舒起云一起外出用膳,但舒起云好像不会答应的样子,他只能默默跟着。
眼看着就要下雨,舒起云赶紧买了菜回医舍。
回去的途中雨落下来。
他提着篮子赶紧撑伞,眼看着就要淋雨,两人只有一把伞,他举着伞为封无晔避雨。
封无晔身形高大,舒起云撑伞有些费力。
“我来吧。”封无晔接过伞,并更向舒起云身边靠去。
和舒起云如此亲密,封无晔心情极好。
雨点嘀嗒打在油纸伞上,两人快步走回。
刚回到医舍暴雨倾盆,舒起云庆幸还好回来得早,身上并没有淋湿。
“封大哥,我去厨房。”
“我来帮你。”
舒起云围着围兜在炉罩前忙碌,封无晔在一旁帮忙。
一种幸福的感觉从心底生根发芽。
屋外下着大雨,两人坐在堂屋里用餐。
简单的四菜一汤,说不得什么山珍海味,封无晔却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两人坐在屋内喝茶,舒起云望着窗外。
“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
“嗯。”封无晔巴不得这雨多下一会。
果真到了该就寝的时辰屋外还在下雨。
“起云,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
这种情况确实没法回去,从城西到城东天气好骑马也要半个时辰,舒起云点点头答应下来。
晚上舒起云为封无晔烧好沐浴的热水,又给他准备了干净的睡衣。
“这是我平时穿的,恐怕有些短,今夜委屈大哥了…”
“无碍,谢谢你起云。”封无晔盯着舒起云,他想起这些年一直都是舒起云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他不敢想象对自己这样温柔的起云以后要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估计会疯掉。
藻间门口,封无晔忍不住再次开口,“起云,我们的事你能再考虑考虑吗?我是认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
屋外的大雨打在瓦片上发出噼啪声响,舒起云低着头没有应答。
“大哥,一会水凉了…”
“我去给你铺床。”说完舒起云转身离开。
“起云…”
沐浴后封无晔穿着舒起云的睡袍,衣袖和裤腿都短了一截,好在比较宽松。
收拾好屋子的舒起云看到封无晔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和窘迫,这些天压抑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些许。
“大哥快去歇息吧。”
“好…好的…”封无晔进舒起云的房间,他坐在舒起云的床上。
屋内陈设简单干净,就像舒起云本人一般。
医舍房间不多,除了诊室那边有一张诊床。
堂屋楼上就两间卧室,一间是舒起云的,另一间是严蕴均的。
舒起云把自己的卧室让了出来,他此时就在隔壁严蕴均的房间。
封无晔吹灯躺下,舒起云一直不答应他的求爱,他的心里开始焦虑。
也不知长公主准备多久来与舒起云相认。
*
回到医舍后舒起云开始回归正常生活。
白天去太医院上值,傍晚坐诊一个时辰。
他一直在等着汪氏上门,可时间过去许多天,一直平静如水。
他开始有些疑惑,这完全不像是汪氏一家人的作风。
殊不知汪家人早在地牢里受尽折磨。
“舒大夫在吗?”
舒起云抬头,这是最近经常来抓药的病人家属。
“孙姨,您家夫人最近好些了吗?”
“是好些了。”孙姨正是长公主的贴身侍从。
“我家夫人想设宴感谢一下舒大夫,请问您有空吗?”
“夫人身体好些就好,这就不必破费了…”
“舒大夫请一定要赏脸,我家夫人多年病痛不见好,只有您的药让她好转了…”
“舒大夫不去的吧,我家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
经过孙姨的软磨硬泡,舒起云还是答应了。
日子就定在几天后他休沐时。
长公主府中。
为了与舒起云相认这天,苏泠准备了许久。
并特意让老国师算好了日子。
她知道突如其来的相认或许会吓到舒起云,于是邀请封无晔和严蕴均。
严蕴均得知消息后并没有大吃一惊,他从一开始就发现舒起云不管是心性与能力都异于常人,这种人中龙凤恐怕并非普通人所出。
之所以流落到汪家村实属有人陷害。
纵观之下,皇家人各个都是人中翘楚,舒起云真是皇室血脉也不以为怪。
能够与亲生母亲相认他打从心里为自己的好徒弟开心,很快便答应前来见证。
休沐当天苏泠一早就派人前来接舒起云。
要去别人家做客,舒起云特地换了一身全新长衫,还准备了礼物。
医舍门前停着华丽的马车,舒起云先与孙姨颔首后上。
马车一路行驶到城东某处大宅。
等舒起云回神过来,马车已经停在院前。
在孙姨的带路下,他走进会客花厅。
当他进入后发现在场的竟都是熟人。
不光封无晔在,就连严蕴均也在,此时他脑袋里有些懵。
而主位上的那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是在苍洲见过的那位。
舒起云一时不知什么情况,他先行行礼,“起云见过夫人。”
“起云不必多礼…”苏泠眼中遮盖不住的热切。
“今日请你过来其实…”话到嘴边苏泠眼眶红润不知该怎么开口,几十年的辛酸就像一根刺一样堵在喉咙。
在苍洲时她对舒起云第一眼就觉得亲切,可以说是第一眼就认定舒起云是自己的孩儿。
“夫人,您这是?”
苏泠用云帕抹着眼泪。
眼看着主子失态孙姨赶紧帮忙解释。
舒起云听了来龙去脉后,脑内仿佛有一根弦猛地炸开。
“世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与我去验身。”
当时舒起云一出生苏泠就命人给他做了记号,就是以防孩子出什么事。
没想到之后真的被掉了包。
“您的手臂处有一个莲花印记。”
“我没有…”舒起云还在恍惚中,他觉得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需要特殊的药水涂抹才会显现。”
“这…”舒起云很清楚自己身上什么印记都没有,他有些踌躇。
封无晔和严蕴均都对他示意点头,意思着让他确认。
舒起云还是不敢相信,他将信将疑地答应了。
在众人的见证下,舒起云挽起长袖。
侍从立马拿来了药膏,这药膏涂抹后才短短须臾间,舒起云的手臂上果然显现出一半个巴掌大的红色莲花。
这无疑证实了舒起云的身份,苏泠看见过后止不住泪水。
在场的人几乎当舒起云走进来第一眼就能认定他就是长公主的亲生骨肉。
那精致的眉眼,光是站在那里,看起来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孩儿,娘亲让你受苦了…”苏泠再也忍不住啜泣出声,她冲过来抱紧舒起云。
突然的认亲让舒起云感到恍惚。
但与苏泠相拥的那一刻,他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只有家人间血脉相连的归属感。
从刚开始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苏泠到底是什么人。
一旁的人全都退下。
封无晔和严蕴均也离开花厅,把空间留给两人。
苏泠抱着舒起云哭了许久,舒起云心疼地为他擦拭泪水。
直到苏泠情绪稳定下来,她才一点一点为舒起云解释。
舒起云才知道原来苏泠之前嫁去北疆发生了那么多事,而他也是长公主苏泠唯一的孩子。
“若是你还不能习惯,娘亲不逼你…”苏泠说得小心翼翼。
“云儿,都是娘亲不好,这么多年都没能把你寻回。”
“现在欺辱你的恶人已经伏法,今后你不在会收到任何伤害…”想到舒起云受的苦,苏泠再次声泪俱下。
原来苏泠一直在努力寻找自己,亲生母亲带来的这种亲切感包裹着舒起云。
他的眼眶也跟着一红随即跪下对着苏泠郑重磕头,“娘亲…”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母子相认,母子连心两人都泪如雨下。
一切都说明白后苏泠擦干眼泪,“看看我就知道哭,云儿快起来,娘亲马上安排人准备些好吃的。”
当晚公主府设宴,封无晔在,严蕴均在,娘亲也在,舒起云第一次体会到有家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也是有家的人。
十年前是封无晔让他体会到灰暗的生命中还能有一束光照进来。
之后严蕴均对他耐心温柔教导,把他当亲生孩子教育并养大。
这么多年过去,不幸的童年虽然无法治愈,但现在的他不光有师父还有了娘亲…
这种家里人的亲切感从一些细节就看得出。
手中捧着装满食物的瓷碗,他的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