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行也不太清楚数院大一究竟学到什么地步了, 想了想，他问道：“你们学到了伯努利数没有？”
“呃……学到了。”伯努利数是什么东西？
季知行招呼祝博坐到他旁边来，这样比较好讲题。
祝博把手机反向盖在桌上, 免得季知行看到直播屏幕。
季知行把题目中的公式圈起来，开始分析题目。
“你看，由洛朗级数的唯一性，且我们有伯努利数定义……”
祝博心里一沉, 他高中毕业就出来闯荡社会了, 自然听不懂。但是看季知行娓娓道来讲得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管他讲的到底对不对吧, 至少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祝博现在不方便看评论, 但也能猜到评论区的走向。
季知行的脸本来就已经很占便宜了，再稍微表现出有点学问的样子，肯定会吸引很多无脑的女人站在他那边。站他的人多了, 他的搭档要引导评论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然而，评论区的女性观众可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无脑。
“我是物理专业的，到目前为止季知行对题目的分析是对的，就是不知道分析完能不能真的解出来。”
“物理我是没学过, 但是只抓他说话的逻辑, 听起来还是合理的。”
“这么看, 多少还是有一点底子的, 不是草包帅哥。”
“这个题目应该很基础吧，他毕竟是物理专业的, 能看得懂题目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就是学物理的，这道题其实就是大一很基础的题目了, 差不多就是一元二次方程之于中学生这么个难度吧。”
“楼上哪个学校的啊？这道题都能拿来考研了吧。”
“这么难的题拿来问一个大二生, 小猪这次做得有点不厚道哦。”
“每个学校的课程安排都不一样吧, 广陵大学好歹也是985，这种难度应该还好吧。”
“那也不可能大一就学伯努利数啊，没学过伯努利数，怎么可能搞得懂那么难的题目。”
“你认为难，不代表别人也认为难啊。”
……
在评论区围绕题目难度吵个不停的时候，季知行已经把题目分析完了。
“题目能理解了吗？”
“啊？哦，理解了。”祝博含糊着点点头。
季知行就开始分析解题思路。
“下面我们要寻找伯努利数便于计算的递推关系， 先构造M（z，n）=（∞）∑（k=0）……=（1-e^zn）/（e^-z-1）
另一方面，伯努利数稍微变化一下形式就有；
（∞）∑（n=0）·B（n）/n！（-x）^n-1=1/（e^-x）-1……
那么……
所以有……
上式中取n等于1，可得……
由此可以算出展开的前几项；
1/e^z-1=1/z-1/2+z/12-z^3/720+z^5/30240+Ο（z^6）”
祝博看着草稿纸上一行又一行的公式与数字，后悔没有事先请一个物理专业的帮他盯直播，好帮他看看哪里能挑出毛病来。
一走神，季知行已经把解题方法讲完了。
“这样能理解了吗？”
“嗯，差不多吧。”
祝博倒是想挑剔个一二三出来，可是看不懂有什么办法呢？不过不要紧，他做了很多手准备，这一关过了不代表季知行就赢了。
他又从书的夹页里拿出来一张草稿纸：“能不能再帮我看看这道题？”
季知行接过一看，题目是；
“在量子场论中，标量场的传播振幅（Propagation amplitude）被定义为D（x-y）=∫d^3p/（2π）^3·2E（p）……
其中p是经典力学中的三分量动量，E（p）满足关系…… 证明上面的传播振幅在围道C（F）上等价于……”
季知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针对题目问了几个问题，这个男生果然还是根本连题目都看不懂。
而且他觉得，他刚才讲第一题的时候，这个男生看着也不像真的听懂了的的样子。
为什么他要那么执着于他看不懂也听不懂的题目呢？
祝博看到了季知行脸上的疑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给自己打个补丁：“学长，我知道我不太聪明，就是想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啊，那挺好的。”季知行想，他可不能打击学弟学习的积极性。
略思考了一会儿，他提笔开始讲题。
“积分测度中有d^4p=dp（0）d^3p 所以，先去掉m…… 再分离出不需要化简的部分…… 留数定理计算围道积分…… 也就有……”
在季知行滔滔不绝地讲题的时候，看直播的观众也在滔滔不绝。
“我觉得季知行水平还可以啊，这不都做出来了吗？”
“是啊，而且也都没思考多久，就算不是学霸也绝对不是学渣。”
“小哥哥什么时候出道啊，期待期待——”
“娱乐圈里的那些九漏鱼我真是受够了，快来股清流吧！”
“不觉得他太虚浮了吗？就专注学问不好吗？非要往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跳。”
“说到底就是为了钱嘛，大家读书都抱着这个目的的话，我们国家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个人的选择罢了，怎么就非要上升到这个高度了，至于吗？”
“学霸不能进娱乐圈赚大钱，学渣才能赚这个钱，不觉得很没道理吗？”
……
当评论区在争论季知行的择业方向时，季知行已经把第二道题讲完了。
“听明白了吗？”
“嗯……差不多吧。”他其实很想揪几个毛病，奈何……
不过不要紧，他还有准备！
“小猪。”祝博的搭档在蓝牙耳机里轻声叫他，“不能再继续问那些普通问题了，评论区现在七八成都站季知行，我已经被骂好几次了！”
其实被骂不是问题，他负责引导评论，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发表一些智障言论引战，被骂是常态了。
只是评论区现在的风向对他们很不利了，虽然大部分观众都听不懂物理题，但同样也听不出来季知行到底讲没讲对，包括他。
总之，大家看季知行讲得一点都不打磕绊，都默认他是真的会。
而且，直播间的观众是来看打假打脸的，不是来上物理课的。很多他们节目的固定粉丝没看到期待的场面，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现在的在线观看人数一直在掉。
现在的评论区两三成在骂节奏慢，七八成站季知行——这还是他开了好几个小号下场引导的结果。
“小猪，把那道题拿出来吧！”
祝博有点犹豫，这样节目效果会不会不好？
这道题其实原本不在计划内，是他从表哥的电脑上拷贝下来的。
他去舅舅家的时候，舅舅打发表哥出去买酒，他闲着没事就看了一下表哥的电脑。表哥在恒泰科技工作，好像是负责什么数字地震波实验室软件系统的，研究的东西他当然看不懂。但是他看到了「NS方程」几个字的时候，就心里一动。广陵大学贴吧里就有提到，季知行最近正在研究这个。
表哥回来后，他刻意套话，得知电脑那份文档是他们实验室最近遇到的麻烦，具体什么麻烦他没听懂，反正知道那是一份归纳整理好的跟「NS方程」相关的难题就是了。
表哥去洗碗的时候，他就随便拷贝了一份，本来想拿来忽悠一下直播间的粉丝，显得他们节目在做前期准备的时候很用心，并不认为真的能派上用场。
只是，他们现在摸不清季知行到底什么水平，要是他们问第三个第四个问题，季知行都解出来了，那他们这期节目就算完蛋了。
而只有这道题，他们能肯定季知行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据说恒泰科技数字地震波实验室里有5个博士1个博士后，这样的团队都弄不明白的问题，季知行一个大二的，就算真的是学霸吧，还能霸得过博士博士后？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道题难度这么大，就算季知行解不出来，也并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没事，看直播的有几个能听懂到底多难。我待会P个图，把这道题P到大一的物理书上，再引导一下评论，就说这道题其实很简单就行了。”
评论区已经开始有人质疑他们挑季知行下手的正义性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虽然过时了，但对于读书好的人，人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会多几分宽容与维护之心。
他们再不能扳回一局，不仅这期节目毁了，他们直播间的口碑也会大受影响。
祝博也在担心这点，维护一个粉丝上百万、每期节目都有数十万观看量的节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之前就遭过一次滑铁卢。
去年，他们有一期节目的打假对象是一个已经退圈的女明星。那个女明星虽然过气很久了，但是年轻时出演的一部电视剧很火，如今的年轻人还能回想起来她出演的角色，所以还算有打假的价值。那个女明星一直以热心慈善的形象示人，但他们发现她一直在雇佣孤儿院的小孩给自己丈夫的手工艺品工厂串珠子。
节目播出后，社会反响很大，可是他们直播间却遭到了排山倒海的批评，说因为他们的节目，那个手工艺品工厂被查封了，而原本可以自食其力的孤儿们也不得不重回靠人救济的困境。
他们大出血给孤儿院捐了很多钱和东西，又直播在孤儿院做了好几天的义工，才勉强挽回他们直播间的声誉。这次要是再折戟沉沙，之前的事肯定又要被挖出来鞭尸。到时候，他们不知道又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混过去了。
权衡利弊之后，祝博不再犹豫，他故作为难地看向季知行：
“学长，我能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你问吧。”
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吧，向学的心总是好的。
他之前几次向阎教授请教，阎教授从来都是不厌其烦地讲解。有时候觉得自己没讲清楚，过后还会发一大段一大段的补充说明给他，好叫他理解得更透彻一些。
季知行一直很尊敬阎教授，在面对有心向学的学弟时，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要耐心一些。
况且，再讲一道题顶多就十几分钟。午饭前他还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再加上下午，他差不多能把「背景技术」的部分写完，进度不算慢了。
不过，在看到祝博从包里拿出一叠纸后，季知行就觉得上午恐怕写不了论文了。
“学弟，你这……”题目未免也太长了吧。
“拜托了，学长！这其实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在课外给自己加了很多阅读任务，就是为了拓展自己。这道题我真的是日思夜想，能解出来的话，我请学长吃饭好不好？”
“那倒是不用。”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季知行只好接过那一叠纸。
可是，在看到「NS方程」几个字的时候，他觉得有点纠结了，学弟问的题目跳跃性未免太大了吧。
NS方程涉及到场论、欧拉法、随体导数、流体力学连续性方程等许多物理方面的知识，对于数院大一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太「超纲」了。尤其是他刚才发现，学弟连大一的级数求和、三角函数复数形式等基础都没有掌握好，就要叩问NS方程，即使是笨鸟先飞，步子未免也迈得太大了些。
季知行犹豫着，要不要劝劝学弟先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打好基础呢？
嗯……交浅言深，还是算了。
季知行于是没有多说什么，翻开那叠纸，仔细看了起来。
果然，跟NS方程相关的问题就没有容易的。
不过，他正好最近因为竞赛的事一直都在钻研NS方程的应用，还委托系统把近几年比较有价值的应用NS方程的相关论文都打印出来看，虽然还没有全部看完，但也看了十之七八。
再加上在向阎教授请教的时候，阎教授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开始延伸延伸延伸，从定常不可压缩NS方程开始讲，能拓展到多段翼型NS方程去。
所以，可以说季知行在NS方程的应用方面还是有颇有造诣的，虽然尚还没有自己的创新，但单纯的解析与应用已经难不倒他了。
看了开头，季知行大概了解到这是一个对层流流体过程的模拟计算，这样的话就必须充分考虑该层流流体的初值条件、环境条件和边界条件，也许可以在进行分段或分区域简化后得到不同情形下的解析解通式……
如同祝博所预料的，对于这道题评论区已经开始有了质疑之声。
“再怎么样也不该拿NS方程来问一个大二的学生吧？”
“感觉主播有点故意刁难了。”
“千度了一下，这是悬赏100万美元的千禧年大奖难题啊！ “拿这种问题问季知行有什么意义呢？他做不出来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是这样的，那个千禧年大奖难题是证明NS方程的存在性与光滑性，这道题只是涉及到NS方程的应用罢了。”
“对于一个大二的学生来说，NS方程也完全超纲了啊。”
“可能每个学校的课程安排不一样吧，我们学校大一就有这方面的理论了。（图片）（图片）”
“楼上的图片是从哪本书拍的啊？怎么跟我手里的不太一样。（图片）（图片）”
“这是我们学校的自编教材，没有在市面上流通的。（图片）”
“那你们自编教材还挺夸张的，大一就上这种难度的东西。”
“广陵大学好歹也是个985，物院课程难度应该不会低吧。”
“所以，这道题其实不算太难咯？”
“可是题目未免也太长了吧？那么多页。”
“你以为是中学数学题呢，在大学这样很正常啦。”
“能不能问一下楼上到底是哪个学校的？”
“你很奇怪啊，为什么一直问我是哪个学校的？”
“楼上的千万别说，这人说不定是季知行经纪公司的人，可能想到你学校去找麻烦。”
“就因为我说的话不利于季知行的学霸人设吗？拜托！我只是照实说而已啊！怕了怕了。”
“经纪公司未免太过分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啊，怎么就变成经纪公司的人了！”
“不要狡辩了，从头到尾你就是一直在帮季知行说话。”
“那是因为我是一个能自己思考的正常人！”
“所以你是在骂大家都没有脑子咯？”
……
看着评论区开始混战，大家不再聚焦于那道题的难度上，祝博的搭档松了口气，继续用几个小号阴阳怪气煽风点火。
趁季知行专心致志地看题，祝博掀开盖在桌上的手机，侧着角度瞄了一眼评论区，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波稳了！
放松之后，他闲着无聊，开始打量季知行。
MD小白脸，他要是有这样的颜值，哪里还用得着费劲巴拉地打假，就是坐在那里随便聊聊天都有无数的富婆打赏。
想到自己做节目吃的苦受的累，祝博越发地不平。就因为有这张脸，季知行才会被经纪公司看中。
他在直播平台做主播，从头到尾都只能靠自己。而季知行什么都不用干，经纪公司就都帮他打点好了。还没出道就这么费心地铺垫，出道之后待遇肯定更了不得。
到时候季知行随便拍一支广告就有几千万入账，自己累死累活地拉赞助，一只软广最多也就20万，打广告还不能太频繁太明显，不然粉丝就要骂。明星呢！广告越多，粉丝就只有高兴的。
这个世界太TMD不公平了！
看到季知行身上的衣服鞋子，祝博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这一身加起来得将近一万了，而且从季知行的偷拍照来看，他日常穿着都是这个水准。
可恶！他凭什么啊！一个穷学生而已，就这么穷奢极欲！待会他一定要好好抓这个点，一个在校学生这么奢侈地打扮，对青少年的价值观会有不良导向的！
祝博在心里狂想，设计待会要怎么在言语上引导季知行说出招人恨的话来。
季知行的脑子也在疯狂运转，他阅读的速度很快，注意力也很集中，很快就把几十页的题目看完了。
他真的挺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书会收录这样的题目，还挺有意思的，待会儿一定记得找学弟要一下书目。
把题目看完，季知行就开始思考了。
微分几何之父陈省身院士曾经说过，数学就像炒菜，只有做多了，才能够精才能够创新。
自从有了学习系统之后，季知行可以说没有一天是虚度的。即使在忙于竞赛项目的日子里，他也保证自己每天至少能完成「创造力」的题目。
系统出的题真的只能用刁钻古怪来形容。
比如，昨天给的题就是证明1+2+3+4+5+6……（累计数字为无穷大）=-1/12！
等式左边每一个数字都大于1，累计无穷大的数字之和难道不是肯定为正无穷大吗？怎么可能是一个小于1的数字，而且竟然还是一个负数！
不过最后季知行还是证出来了，过程竟然还很简单！虽然是自己亲手证出来的，他还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既往的认知被颠覆的感觉。
而且这道题还是系统看他为了竞赛忙得焦头烂额，特地从二级题库里挑出难度比较低的那一拨来给他做。
但这样的宽容也不是天天有的，一星期就这么一回吧，其他大部分题目都是季知行要薅掉好几根头发才能做出来的。
天天做题，天天绞尽脑汁，季知行的思维能力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开发与提升。
以做菜来比喻的话，他现在差不多可以上五星级酒店当个主厨什么的了。也足以开个私人菜馆，就是那种不许食客点菜，主厨爱做啥就做啥，食客还趋之若鹜的那种。
所以，季知行把这几十页纸当做单纯的题目，也没有想太多，就按自己做题的习惯开始一部分一部分地解析。
首先，必须对流体作几个假设。第一个是流体是连续的。这强调它不包含形成内部的空隙，而且它不包含雾状粒子的聚合。另一个必要的假设是所有涉及到的场，全部是可微的，例如压强，速度，密度，温度……
因为季知行和祝博长时间地沉默，评论区在又吵完一架后开始萧条了。
“这一期好没意思啊，太漫长了。”
“我是来放松的，为什么要来看人做题，累觉不爱！”
“有结果了敲我一下，先下了。”
“先去吃午饭咯，小哥哥的颜值足以佐餐——”
“女人就只会看脸吗？能不能关注点有意义的东西。”
“食色性也，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算老几。”
“我记得你，上一期，主播镜头里路过一个美女，你还说什么波涛汹涌的，哦，你那关注点就叫有意义啊！”
“就是，猥琐得要命，人家只是路过而已，眼睛就粘上去了。”
……
看到评论区又开始热闹起来，祝博的搭档才停下打字的手，这期好累啊。季知行不知道要思考多久才肯放弃这道题，总不能任他这么拉长他们节目的尿点吧。他决定，如果再过一个小时，季知行还没有任何动静，他就呼叫祝博离开图书馆，他们直接下结论得了。虽然可能有点虎头蛇尾，但好歹算把这期《伪装学霸》做完了。
在混乱的评论区中，一个白板新号突然冒了出来。
“请问一下，这题目是从哪里来的啊？”
没人理他。
这个新号又执着地问了好几次，才终于有人回他。
“好像是主播从一本书上看到的。”
“是哪本书，能否告知？”
“那得问主播了。”
“好的，谢谢你。”
敲下这几个字，施言世给主播留了私信，不过，主播肯定没那么快回消息，他就继续看直播。
施言世本来正在实验室矫正数据偏差，听手下的实验员说他们实验室的资料泄露了，被一个主播拿着当噱头，他就赶紧来看看。
说实话，看到是这份资料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但是在看到主播一闪而过的脸后，他就冒出来一肚子火。
他原本以为是竞争对手搞的鬼，没想到是自己表弟干的好事，回想起那天表弟在他家鬼鬼祟祟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幸而这份资料并不包含他们实验室的核心数据，不然他罪过可就大了。
对于祝博一直在做的直播内容是什么，施言世一直都不太了解也不感兴趣，这会儿因为被盗用的这份资料，他也只好盯着直播看了起来，看祝博到底打算搞什么鬼。
他点开节目简介，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心里对祝博的做法极不赞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就强行认为季知行伪装学霸立人设准备出道。
节目简介里列的那三条理由简直太牵强了，大多出自主观臆测与判断。
比如，帅哥就一定要被娱乐公司发掘才行吗？他们实验室有一个当了十二年校草的实验员，如今不也深居简出地在实验室搞研究吗？
所以，对于镜头中心那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心里是有些同情的，尤其是当他对着他们头痛了一个月的东西冥思苦想的时候。
这份材料是他们设计数字地震波预测软件最近遇到的问题，他们做了一个模型来模拟地震发生前发生地上空的电子密度变化，可是模型越复杂模拟失真度越高，实验数据和实际测试的区别越大。
他们总结，主要是对NS方程的处理与应用有问题，但是又弄不清楚到底哪里有问题。
一群物理博士瞎忙活了一个月之后，也意识到了术业有专攻，数学的问题还是应该让研究数学的人来解决。他们上周已经发布招聘启事，也委托了知名猎头去寻找适合他们实验室的数学人才，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
希望能够尽快吧，施言世为他们停滞了一个月的实验进度叹了口气。
他脑子里从来只有各种理论与数据，对评论区的那份热闹欣赏不来，在看了一个小时约等于静止的直播画面后，耐心耗尽。就在他准备叫一个实验员来盯直播的时候，画面动了。
季知行在脑中跑完所有的思路，把资料翻回第一页。
他的脑子现在处于一种亢奋的思维状态，就像每次他解出系统给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题目一样。
这道题目确实很复杂，但也很有趣。
层流流体不可压缩的本身就和真实情况存在微妙的偏差，是在理论上做了各种假定和简化的。这就导致基于NS方程的数学模型并不能绝对精确地呈现真实情况。所以，在求解NS方程的解析解时，必须紧密围绕每一个变量和参数的物理意义来进行，否则就是脱离物理实际，会造成较大的拟合度偏差。
也就是说关键还是在NS方程的多区域叠加与应用上，其实本来作为物院学生的他对于NS方程的应用应该是觉得比较棘手的。
不过，从零开始设计出零重力座椅的过程让他对NS方程的理解与运用相当地拿手。因此在找到隐蔽的症结之后，要把这一团乱麻梳理清楚就不算难了。
季知行把草稿纸翻到新的一页，说道：“先引入一个流矢量函数，由它来定义流体微元的整体属性和流体的变形属性……”
施言世坐在电脑前，眼神渐渐严肃。
“在设计环境质量模型中的SP模型时，可以运用有限单元法的数值解方法进行分段计算……
施言世重重的一拍桌子，没错，只要分段足够多足够细！
他拿起内线电话想呼叫同僚快来看直播，可又担心错过了后续讲解的细节，于是按捺急切的心情继续听下去。
“这里应该至少引入一组关于流动整体属性的动力学方程……”
季知行接着用数值解方法进行分段计算，写了十几张草稿纸。
“好了，到这一步为止，这道题就解决了。”
季知行满意地看了看草稿纸，又看了一眼学弟，发现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好像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哪里没听懂呢？”季知行问道。
祝博沉默着纠结着，他哪里都没听懂。在季知行滔滔不绝地讲题的时候，他就有点慌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了！
五个博士加一个博士后花了一个月都没搞定的东西，季知行一个小时就想出解决的方法了，这有可能吗？！他合理怀疑季知行是通过前两道题试探出他其实懂得不多，所以对这道复杂难度突破天际的题目瞎编一通，好保住自己的脸面。
可即使他的猜测是对的，当下的局面该怎么破？祝博再一次后悔没有事先请一个物理专业的人来给他打辅助，此刻极力想挑毛病，却说不出什么有针对性的话来。
季知行看他一直不说话，于是把那十几张草稿纸撕下来递过去。
“你可以带回去再仔细看看。”
祝博看着递过来的那十几张纸，看来季知行对此相当有信心。
打脸季知行变成被季知行打脸，祝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图书馆的，他此刻只想赶快找个比较没人的地方，说点什么挽回局面。
耳机里是搭档焦急的声音：
“小猪，快点想办法，评论区已经完全逆反了！”现在九成九都站季知行，剩下的那0.1成基本还是因为季知行长得太帅而看他不爽的。再不想办法，他们这一期节目可以说彻底翻车了！
祝博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不行！不能就真的这么灰溜溜地结束节目！
他离开图书馆后乱走乱撞，终于找到了一个偏僻没有人经过的角落，打开直播画面，一扫评论区，果然要么就是挺季知行的，要么就是骂他的。
祝博赶紧开腔：“哈喽，大家好，我是小猪。从刚才的画面我们可以看到季知行这个人是非常能言善辩的，比较擅长通过一些话术来掩饰自己不能解决的难点。”
“什么鬼？我怎么没听出来季知行有哪里不能解决。”
“主播这是强行挽尊啊。”
“这期节目算是彻底翻车了吧。”
“做错事就认我还高看他一眼，没想到到现在还要狡辩！”
……
“大家也知道，小猪高中毕业就出来闯荡社会了，因此文化水平不高，也非常羡慕像季知行那样能够无忧无虑的地在大学学习生活的人……”
搭档明白祝博卖惨的用意，赶紧切到小号输出辅助：
“主播那么早就出来自食其力啦，唉，人跟人境遇真是差太多了。 “是啊，有的人一辈子都只能靠自己，有的人会投胎，生来一张好脸就什么都有了。”
祝博看到这两条评论，在心里给搭档点了个赞，继续说下去：
“季知行在解说那三道题的时候，其实小猪已经听出来不对劲了，但是因为文化水平不高，说不出什么太有针对性的话来。出于对节目的负责，小猪不敢随意开口。过后我们会请物理方面的专家来解析季知行解题时刻意回避和解析错误的地方……”
听到这里，施言世忍不下去了，他投了几个「宇宙飞船」好把自己的留言置顶。
“我是恒泰科技的施言世，物理学博士，以下是我的□□和学位证书，（图片），对于季知行的解法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漏之处，甚至觉得深受启发。
还有祝博，你私自盗取我实验室的研究资料用于公开直播，我会让律师联系你的。”
搭档还想继续挽尊，说这个人并没有通过个人认证什么的，祝博却认出了自己的表哥，心一慌赶紧关闭了直播。
季知行看到学弟匆匆忙忙地离开，也没多想，去食堂吃了个午饭又回图书馆继续搞论文。不过，当天晚上，他就知道直播的事了。
他们宿舍三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没人有功夫关注网络，还是张标看到学校论坛里有人提起这件事，特地来告诉他的。
季知行这才醒悟自己上午的怪异感从何而来，循着网址找到祝博的直播间，却发现今天的这期节目已经被主播自己删除了。
这就怂了？不至于吧，就因为他三道题都做出来了？
季知行还以为得打一场口水仗呢，如今不用浪费时间，也就没打算继续深究，毕竟搞论文要紧。
刚关掉直播间，手机就收到了一条信息。他打开一看，是阎教授发来的。
“我已经联系保卫处，把那个主播录入学校门岗人脸识别系统的黑名单了。你专心学习，如果对NS方程有兴趣，我这里有几本相关的著作，有空的时候过来拿。”
季知行看了心里一阵感动，阎教授是非常老派严肃的人，对直播什么的没有任何兴趣，应该是听他手下的研究生说的。他把这条信息看了好几遍，被维护的感觉真好啊！
……
恒泰科技数字地震波实验室。
“成功啦！成功啦！”
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惊醒了在实验室小睡的施言世，他晃了晃脑袋，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什么成功了？
该不会？！
施言世赶紧摸出眼镜戴上，还没等他冲到电脑前，就被同事史岩一把揽住。
“我们成功啦！实验数据和真实记录匹配率高达99.8%！”史岩激动得都有些破音了。
“真的吗！”施言世瞬间狂喜。
他昨天急呼同事们一起看了直播回放后，大家都觉得季知行的思路可行，于是着手开始调试。半个月过去已经到了验证阶段，他连着盯了48个小时，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在躺椅上眯了一会儿，没想到一觉醒来就收到这么好的消息！
施言世和史岩一起站在电脑前，看着打印机一页一页地输出记录，红色的实验数据曲线与绿色的历史真实记录呈现完美的吻合，偏差率仅有0.2%，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打印机输出一张，施言世等人就看一张，直到打印机停止工作，他们软件都没有出现高于0.2%的偏差。
“所以，”施言世喃喃道，“这意味着……”
没有人接话，像是怕打破易碎的美梦一般，此刻竟没有人敢开口把他们悬悬而望梦寐以求的目标宣之于口。
大家沉默着行动起来，分头下载全国各地的实时卫星观测资料，从中提取他们需要的数据，然后以市为单位，一组一组地输入软件。
实验室所有人都沉默着，软件也沉默地运行着。
施言世心里有些复杂，软件没有发出警报，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是真的无事发生呢？还是软件运行效果其实并不真切呢？
华夏六百多个城市，已经测试了一大半了。软件分析一组数据用时1分钟，如今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了。实验室所有人就这么一直盯着电脑，先前因实验成功而高高跃起的心渐渐渐地沉了下去，被不自信的氛围包裹着。
他们真的成功了吗？软件是验证了过去，可是……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所有人的心瞬间高高提起。
作者有话说：
注1：此处题目与解法来着网络，公式从略哈——
注2：怕被说水字数，所以证明过程放在这里，大家可以看看，虽然等式很奇葩，但是过程真的很简单——
证明1+2+3+4+5+6……（累计数字为无穷大）= -1/12；
设X=1+2+3+4+5+6……
设Y=1-2+3-4+5-6……
X-Y；
=（1+2+3+4+5+6……）-（1-2+3-4+5-6……）
=【1-1】+【2-（-2）】+【3-3】+【4-（-4）】+【5-5】+【6-（-6）】……
=0+4+0+8+0+12……
=4+8+12……
=4（1+2+3+……）
=4X；
以上等式归纳得；
X-Y=4X；
4X-X=-Y；
3X=-Y；
X=-1/3Y（划重点，这时候只要求出Y等于多少，就可以知道X等于多少。）
接下来再拿出一个Y=1-2+3-4+5-6……两组Y错位相加；
Y=1-2+3-4+5-6……
Y= 1-2+3-4+5-6……
Y+Y=1+【-2+1】+【3+（-2）】+【-4+3】+【5+（-4）】+【-6+5】……
2Y=1+（-1）+1+（-1）+1+（-1）……
2Y=1-1+1-1+1-1……
将2Y再做一次错位相加；
2Y=1-1+1-1+1-1……
2Y= 1-1+1-1+1-1……
4Y=1+【-1+1】+【1+（-1）】+【-1+1】+【1+（-1）】+【-1+1】……
4Y=1+0+0+0+0+0……
Y=1/4（划重点，Y已求出）；
总结：
X=-1/3Y；
Y=1/4；
所以；
X=-1/12；
即1+2+3+4+5+6……=-1/12！
注3：此处对流体的两个假设参考《空气动力学及ansys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