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之行让席景明看到了一点方向, 他按照秘书给的建议,又找了别的娱乐方式和夏言拉近了距离。

  进展虽然缓慢,但好在夏言慢慢的不再这么恐惧他, 只是有时候看向他的眼神还是带着怯意,偶尔怕得很了又会原形毕露的哭着哀求道歉。

  不过总归情况在慢慢变好,他总能让夏言不再这么恐惧他。

  不知不觉, 他们就这么过了几周。

  这一日, 席景明有个聚会,等到穿着齐整打算出门时,就看到夏言微微抬着脸,睁着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殷殷的望着他。

  “你要出去吗?”夏言小心翼翼的问。

  “嗯,有个聚会。”席景明俯下身轻松的亲了下夏言的额头,“晚上我早点回来。”

  夏言却还是殷殷的望着席景明, 等到席景明疑惑的问出了声,夏言才不好意思的开口,“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小心翼翼的,像是唯恐席景明会拒绝一样。

  “我只是太久没出去了, 想跟你……出去看看。”

  席景明眸色深沉,若有所思的定定看着夏言。

  被席景明用这样深沉的目光盯着, 夏言瞬间又忐忑了起来, 害怕的低下了头,“那要不算了……”

  席景明定定的看着面前状若鹌鹑的少年, 对方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好像他做了什么很让少年难过的事情一样,可怜的让人忍不住想把对方揉进怀里哄着宠着。

  于是席景明轻轻的笑了一声, 两指轻轻抬起了夏言的下颚, “好啊。”

  “不过为什么突然想跟我出门?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见我那些熟人。”

  上次和席景明一起打完高尔夫, 夏言说什么都不愿意再陪席景明一起出去参加活动了。

  夏言小声的说,“我就是想看看你平时都玩什么……而且我一个人总在家里,有点无聊。”

  这倒也是,虽然席景明没有限制过夏言的活动,但是除了他偶尔带夏言出去玩,夏言基本每天都待在别墅里等席景明回来,从来不主动出门。

  这跟夏言以前可是截然不同的,夏言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憋不到两天就想出门去玩,哪像现在几乎足不出户的在家等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出门会被席景明惩罚。

  夏言连忙摇头,只不过表情里明显有些心虚,“没、没有没有。”然后又立刻欲盖弥彰的补充,“我就是不知道做什么,待在家挺好的。”

  席景明漫不经心的抚摸着夏言小巧柔软的耳垂,意味深长的说,“好吧,只是我怕你去了会觉得没意思。”

  夏言连忙说,“不会的。”

  然而等到了地方,他才明白席景明话里的意味深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和席景明到得晚,等进了包间,里面的人基本上都坐齐了。

  夏言挽着席景明的手踏进包间,一进门就看到了对面坐着的沈默。

  隔着人群,夏言慌张无措的眼神正好对上了沈默的视线,沈默的视线在席景明和夏言的身上转了一圈,落在两人挽着的臂膀上,脸色瞬间寒到了底。

  “没想到咱们万年清心寡欲的席总居然带着伴儿,这位是——”一众人朝席景明起哄,暗暗瞥向夏言的眼里满是惊艳。

  席景明平时从来不让男女近身,骤然带这么一个美少年来,把这一伙年轻人的八卦之心瞬间给燃了起来。

  不过很快大家就发现席景明带来的这个人并不简单——毕竟上了一下午的热搜,还跟夏兴朝挂了勾,这让大家不想认识都难。

  S市的顶流圈子里,大家几乎都心照不宣的知道夏家的破产是明锐一手促成,现在明锐的老板却把夏氏的小少爷带在身边,当小情人似的对待,谁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为人知的事。

  一时间没人再敢在席景明面前提这档子事,也不敢再暗暗的打量夏言了,全都嘻嘻哈哈的装傻,好像席景明带的这个伴就是个普通的伴侣一样。

  夏言跟着席景明落座,他有些慌张的别过眼,余光瞥见了席景明似笑非笑的唇角。

  夏言的心里瞬间一沉。

  看来席景明早就知道沈默会来,这么轻易的答应他跟着过来的请求,恐怕也存着些看好戏的心思。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沈默,自从那天那一通电话过后,沈默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而夏言更是不好意思去找沈默,两人就这么断了联系。

  今天他跟着席景明过来,主要是想了解席景明平时私底下的交际圈子,这样才能更有把握的对付对方,不过没想到会遇见沈默,这一意外,直接破坏了夏言本来的计划。

  席景明毫不顾忌,一把将夏言搂到了身边,让夏言依偎着他,姿态之亲昵惹得旁边的众人时不时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俩。

  夏言硬着头皮,根本不敢看不远处沈默的脸色,他敢保证席景明绝对是故意的!

  席景明把夏言搂在怀里还不够,时不时的还让夏言倒个酒,拿个水果之类的,腻歪得让平时见惯了席景明清心寡欲模样的众人瞠目结舌。

  来参加这场私人聚会的几乎要么是S市大家族的继承人,要么就是白手起家现在获得了不菲成就的,虽说是私人聚会,可俗话说商人没有无效社交,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生意上。

  夏言鹌鹑似的缩在席景明的怀里,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瞅一眼不远处的沈默,眼里似有悲伤。

  他以为自己做得小心翼翼,实则全都落在了旁边人的眼里。

  席景明搂在少年纤细腰身上的手紧了紧,吓得怀里的少年顿时一颤,席景明不顾对方的惧怕,强行把夏言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状似亲昵的贴着少年的耳畔,“看什么呢?要不要坐过去凑近点看?”

  夏言立刻慌忙摇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

  少年似乎吓坏了,不自主的声音都大了一些,使得一旁的人纷纷诧异的看了过去。

  席景明微微皱起眉。

  众人又立刻扭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聊天。

  因为席景明和夏言贴得很近,所以大家只听到了夏言那声调高的“对不起”,虽然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

  ——席景明身边的那个漂亮少年像是害怕极了,恐惧的缩着肩膀像是要把自己埋起来一样,然后就意识到不能让旁边的人生气,于是扬起脸来,紧紧闭上眼睛朝席景明的唇角贴了上去。

  然后露出一抹僵硬的,明显是讨好的笑容朝席景明低声说着什么。

  怎么看,都怎么像是席景明在欺负夏言似的。

  众人暗暗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不知道这个破产的夏家少爷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讨好席景明。

  席景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一旁的沈默再也看不下去,砰的放下了酒杯,猛地站起身大步离开。

  连看也没有看夏言一眼。

  众人满脑袋问号,“这是怎么了?”

  席景明淡淡的开口,“刚刚聊到哪儿了?”

  有席景明发话,众人便也顾不得讨论沈默了,嘻嘻哈哈的调整了下氛围,又回到了之前聊着的话题。

  夏言低声朝席景明说,“我想上个洗手间。”

  他低着头,不过即便没有看男人的眼睛,也能感受到对方落下来的,打量的视线。

  席景明眸光沉沉,似乎要看出夏言的内心想法,然后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你记得回来的路吧。”

  席景明的话意味深长,吓得夏言轻轻的抖了一下,连忙说,“我就去上个洗手间,很,很快回来。”

  “去吧。”

  夏言忙不迭的跑出了门。

  这下包厢里的人都感受到了微妙,沈默前脚刚走,夏言后脚就跟了上去,这……突然感觉席总的头顶有些绿。

  就是说没想到只是来参加个聚会就能吃到这么刺激的瓜。

  然而包厢里疑似被绿的当事人却神态自若,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悠然的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像是胸有成竹,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他养得这只金丝雀还是太天真了,看来只有让鸟儿碰了壁,它才会知道哪儿才是它最终的归宿。

  *

  沈默的步子走的很快,好在这家会所很大,夏言终于在沈默离开会所之前追了上去。

  “沈默!你等等!”

  沈默脚步不停,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夏言见对方一副不打算搭理自己的样子,只能加快了速度,拦在了沈默的面前。

  “沈默,你……你怎么不理我啊……”

  沈默深深的皱着眉,厌恶道:“让开。”

  然而话刚说完,沈默就顿在了原地。只见面前的少年仰起脸来,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难过,“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蕴满水光,哀伤的望着他,眼里的破碎让人忍不住心头一软。沈默心里的厌恶也随之消了一些,不过沈默还是对眼前漂亮的少年很是失望。

  “我没想到你会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沈默把视线从夏言身上移开,语气冷淡,“你既然选择了捷径,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

  夏言眼里的光芒瞬时熄灭了,他像是难以置信般看着沈默,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惨笑着说,“好吧……我就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配跟你说话……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别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沈默绕开夏言,抬脚和夏言擦肩而过。

  少年还在自顾自的难过,捂着脸崩溃抽泣,“我也不想这样,为什么我总是身不由己啊……”

  走在前面的沈默骤然扭过头,冷淡的眸中多了一丝探究,“你说的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

  夏言惊慌的抖了一下,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羞红,拔腿就跑。然而沈默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了夏言的手腕,沉声问,“什么意思?”

  夏言咬着唇,在沈默的逼问下终于说了出来,“席景明……他以前做过我的秘书……”

  沈默在夏氏见过席景明,当然知道夏言话里的意思——明锐的老板以前去给夏言做秘书这件事少有人知,要不是沈默见过席景明跟在夏言身后的模样,怕也不知道这其中来龙去脉。

  席景明身为明锐老板,隐瞒身份去对家公司入职,更不要说后来夏氏被明锐亲手搞垮,那么席景明在入职期间都做了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我以前脾气不好,得罪了他,所以他搞垮夏氏的第一件事就是欺辱我,你之前问我,夏氏破产那段时间我去了哪儿,我就是在席景明的家里……夏兴朝那个时候为了让夏氏起死回生,就把我卖给了——”

  夏言欲言又止,然而话里的意思却直直的指向了席景明。

  沈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眼中的怒意瞬间升腾,席景明居然敢这么对待夏言!

  “后来我跑出来了,遇见了你……你还记得网上关于我的黑料吗?和夏兴朝的丑事一起放出来的,不是席景明干的又是谁?他就是为了毁掉我。”

  沈默面色变了又变,最后说,“那你为什么又回去找了他?”

  夏言连忙摇头,“我没有想去找他,是……是席景明他威胁我,我妈妈在他手上,我没有办法。”

  少年哭得泪流满面,连声朝沈默道着歉,可怜的像个走投无路的狼狈小动物,“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真的对不起,我太让你失望了……”

  对方这么主动的连连道歉,倒让沈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经过夏言的解释,他已经知道了夏言并不是要自甘堕落,事情到现在的地步并不是夏言的错,只是……

  “你当时就应该告诉我,而不是去找席景明。”沈默说,“我跟你说过,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我当时太害怕了,他用我妈妈的性命威胁我,而且他已经找到我住在哪了,我不敢告诉你,怕这件事会牵连到你,对不起对不起……”

  沈默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夏言被席景明威胁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在为他着想。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默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

  夏言的下一句话又在沈默的心里加了一丝分量。

  “其实你当时说的那个提议,我后来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夏言的声音很低很低,像有一丝懊悔,“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不过现在,恐怕我已经不配学长对我这么好了吧。”

  夏言说着惨笑了一声。

  “你当然值得。”沈默忽然开口。

  “啊?”夏言抬起头,诧异的望着沈默。

  “跟我走吧。”沈默朝夏言伸出了手,这一回他的眼里再没有厌恶,他愿意再给这个迷途的玫瑰一次机会。

  然而夏言却摇了摇头。

  沈默倏然沉下了脸。

  夏言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想和你走,是……我妈妈现在被席景明转到了别的医院里,我怕我贸然离开,席景明会……你不知道他平时很凶的,我不敢用我妈的生命去赌。”

  沈默说,“没有关系,你先跟我走,我会让人把伯母救出来的。”

  夏言心说哪有这么容易,沈默所在的庆辉与明锐旗鼓相当,但沈默却并不是庆辉的话事人,只是一个准继承人而已,哪能这么轻易就把陈曼给救出来,恐怕沈默这么说,只是想先把自己骗过来而已。

  夏言仓惶的摇了摇头,“可是我不知道席景明把我妈妈关进了哪家医院,如果现在离开,要救的话很难吧。”

  沈默表情一顿,夏言说的确实在理,要是连陈曼在哪家医院都不知道的话,恐怕营救起来就很困难了。

  还没等沈默说什么,夏言紧接着又说,“其实……我有个主意。”

  ……

  等说完主意后,沈默的表情仍有些不赞同,他现在只想带夏言离开,然而夏言心里牵挂着母亲,沈默又一时找不到阻拦的理由,最后只能说,“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夏言忙不迭的点点头,能得到沈默的支持,他比先前开心了很多,朝沈默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期待的笑容,“你一定会帮我的吧。”

  “嗯。”沈默说。

  夏言上前,忽然一把抱住了沈默的腰,声音可怜中又带着点期待,好像一个走投无路期待主人救援的小动物,“只有你能救我了,你一定不能食言哦……学长。”

  沈默怔了一秒,而后郑重的说,“好。”

  夏言露出了一抹获救般的笑容,而后朝沈默快速的告别了一声,转身就快步离开了,只剩下沈默一个人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的站在原地。

  ——拯救我吧,学长,我只有你了。

  ——这不就是你最爱做的事么?

  *

  夏言在离开沈默的公寓之前,曾偷偷打开过沈默的书房。

  沈默身上怪异总令夏言觉得不安,他被席景明骗怕了,所以不自觉的就对什么都多了一分戒心。

  他找到沈默藏在柜子里的钥匙,拧开了书房的门。

  里面满墙花花绿绿——全都是他的照片。

  从高一入学开始,在学校里独自行走的、被欺负的、和别人打架的、吃饭时候的、回家的……还有周末出去打工的……

  沈默的摄像机入侵了他所有的生活,甚至连回到家和陈曼同桌吃饭的都不放过。

  琳琅满目,只令人遍体生寒。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沈默藏在书堆里的日记,又或者说不能叫日记,叫做驯养计划更为合适。

  而他,则是沈默的第一个实验品。

  *

  夏言回到包厢后,席景明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了一句,“时间还挺久?”

  夏言缩了缩脖子,完全不敢说话,只是脸上的泪痕说明了一切。

  这里是不能再待了,席景明站起身和众人告别,揽着夏言就离开了包厢。

  一走出包厢到了没人的地方,夏言就立刻忍不住抽泣了起来,脸上的难过止都止不住。

  席景明却有些漫不经心,揉捏着怀里少年的耳垂,“不是见老情人去了,怎么还受委屈了?”

  下一瞬夏言就浑身一抖,抬起头惊恐的看着席景明,好像被席景明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

  看着眼前的少年又是一副被吓破了胆的兔子相,席景明的心里莫名有些不悦,忍不住想,有胆子跑去见沈默,被揭穿了又怕成这样,真是……

  席景明只得叹了口气,安抚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年,“没事,我又不怪你,不然怎么会放你出去,嗯?”

  夏言这才像是放下了心,低低的说,“对不起……”

  “说说,怎么回事?”席景明抚摸着少年漂亮的侧脸,柔声安慰,“他欺负你了?”

  男人低沉的语声藏着无限柔情,好像能抚平夏言心里所有的委屈一样,夏言再也忍不住了,呜咽的说,“他骂我,说、说对我太失望了……”

  席景明的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沈默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那么放心的让夏言出门,放任夏言去找沈默。

  怀里的少年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主动抱紧了席景明呜咽了起来,难过悲伤得像立刻要死掉一样,“我好蠢啊,我真的好差劲啊,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啊,根本没有人会喜欢我……”

  夏言呜咽的说着自暴自弃的话,像是要把以前积攒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沈默的抛弃对于夏言来说简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块巨石,彻底让夏言陷入了绝望。

  席景明静静的听着,等到怀中的少年哭得再也哭不动时,才慢慢的抬起了夏言的头。

  琥珀色的眼中蕴满了温柔,深情的望着夏言,“不是还有我吗?”

  席景明单指拭去夏言眼角的泪水,轻柔的在少年的眼皮上印上一吻,“他们怎么想你根本不值得你往心里去,你还有我,言言。”

  少年眼角微红,蕴着水光的眸子怔怔的望着席景明,呆呆的问,“真……真的吗?”

  脆弱的金丝雀只是在外面淋了一场暴风雨,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委屈巴巴的扑回了家,湿淋淋的扑进了主人的怀里,好像忘记了最初明明是主人折掉了他的羽翼,让他变成了这副脆弱的模样。

  绝望的、慌不择路的落入了加害者编织的温柔陷阱。

  作者有话要说:

  嗯……怎么不是陷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