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入世>第40章 幼稚

  南灼决定弥补一下,说:“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口味?”

  萧过沉着声音,说:“我不挑,但反正不喜欢吃甜的。”

  “哦,”南灼往回走了两步,到萧过身前,说,“我记住了。”

  萧过看了他几秒,“嗯”了一声,然后迈开步子,说:“走吧。”

  南灼沉默地和他肩并肩地走了两步,说:“萧过。”

  萧过没看他,说:“嗯?”

  南灼问:“你不高兴了吗?”

  萧过说:“没有。”

  他说完没有自己也有点后悔了,因为确实有,但是他又觉得没劲,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南灼这段时间在学校的时候基本上做什么都和他在一起,但两个人之间始终有段距离,南灼不和他其他的朋友说话,对他的事也不上心。

  两个人沉默到出校门,萧过家的汽车已经在等了。南灼要拐去公交车站,萧过拉了他一下,问:“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回家吧。”南灼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转头说:“拜拜。”

  他走得很潇洒,留萧过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半天。可其实南灼已经把这件事踹在了心里,他觉得很奇怪,有点愧疚,更多的是不安,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因为另一个人露出的情绪这样忐忑过。

  公交车行驶在城市里的马路上,南灼把额角抵在玻璃上,看向后划过去的高楼大厦。他刚到逾方市的时候有种被这只钢铁巨怪吞噬的感觉,到处反光的玻璃刺痛他的眼,南宏祖教给了他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法则,让他经历残酷,但没有告诉他如何拥有或者对待真挚的情感。

  南灼到家的时候陈芳一正好要出门,冯阿姨在后面帮她提着几个袋子。母子二人在别墅院门口打了个照面,这是两个人这周第一次见上面。陈芳一嚼着口香糖,随口问:“最近没再打架吧?”

  南灼说:“没有。”

  陈芳一的车就停在路边,她拉开了驾驶座的门。夕阳光很强烈,她抬手戴好太阳镜,对南灼说:“好好学习啊。”

  南灼点了点头,冯阿姨把东西给陈芳一放进车后座。车门开着,南灼听到陈芳一问冯阿姨:“带酒了吗?”

  “带了,”冯阿姨把几样东西放整齐,说,“白酒洋酒都用,洋酒就是上次您说王总喜欢的那种。”

  陈芳一满意地打了个手势,冯阿姨把车门关好,她就把车开走了。这辆车非常贵,最近好多人都买日本车,但陈芳一不喜欢那么窄的轮胎,她买了辆德国的,体积非常大。她也不要司机,都是自己开车,墨镜一戴有种很狂的范儿。

  南灼微微垂着眼,冯阿姨回身往里走,问:“想啥呢?还不进屋?”

  南灼看她,问:“我妈了解她的朋友们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是吗?”

  “是啊,”冯阿姨说,“她有时候记不住我就帮她记着,陈总朋友太多了。”

  他们穿过院子,这时候的草坪已经呈现出枯萎之态,但他们这栋房子的外墙上还有植物。粗壮的绿色藤蔓顺着墙壁拉扯下来,未枯的花朵有红有紫,还有浅蓝色,形状都是倒扣过来的杯盏,成为秋日最后的鲜艳,光影闪烁着透过枝叶,整体有种很意向的美感。

  南灼进屋的时候随手揪了朵花,把花蕊嘬了。

  舌尖上绕着蜜一样的味道,南灼抿了抿嘴,把嘴唇舔干净,然后小声说:“他不吃甜。”

  ***

  第二天萧过到教室的时候没穿校服夹克,就在手里拎着,都快九月底了还是很热,走几步就会滑了汗。正在写卷子的南灼抬起头,两个人一站一坐对视了一眼。

  就一眼南灼就知道萧过依然不是很高兴,早自习的时候教室里都是同学,两个人等到早操的时候才能单独说话。南灼主动转回身过去,他和萧过同时开口,说了一个词后又同时停住。

  南灼抿了下嘴,说:“你说。”

  萧过说:“我想说昨天的事。”

  南灼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昨天放学的时候,”萧过慢慢地说,“我并不是没有不高兴。”

  丁点儿大的事情,他的话都是绕着弯说的,不是没有不高兴,那就是不高兴了。其实昨天南灼一走萧过就后悔了,干嘛要说没不高兴,他以前说话做事从来没有藏着掖着过,说反话那是小姑娘闹脾气的时候才做的事。

  而且他说什么南灼就信什么,他说没不高兴就再没问什么了,好像根本不在乎他似的。萧过昨天一晚上脑子里都是南灼离开时候的背影,少年薄情得可以,还有心情和他说“拜拜”。

  萧过意识到,再不坦诚,受罪的也只会是自己。他说:“我就是觉得没有真的把我当朋友,我什么都告诉你,你看我平时喜欢干什么吃什么你都知道,还有我爸妈是做什么的我家住哪儿,我都和你说了。但是你什么也不和我说,你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他的嗓音很低,说这番话的时候自认为挺凶的,其实表情是闹别扭的意思,让南灼觉得他有点委屈。平时高高大大的男生忽然这样,南灼有点不忍心。

  他犹豫着开口,说:“你不是知道喜欢我喜欢吃甜的吗?”

  “那是我自己观察出来的,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总跟防着我似的,比如说,我、我连你爸叫什么都不知道。”萧过有点狠声狠气的,“而且就算是我把我的事儿都告诉你,你也不记。”

  萧过说完了,等着南灼的回答。南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阳光从窗户跃进来,南灼半边脸浸着光,看起来绮丽又美好。他笑起来的时候弯了眉眼,尽管这个笑容转瞬即逝,也如同春天般迷人。

  萧过问:“你笑什么?”

  南灼的脸恢复平静,他舔了一下嘴唇,反问他:“你怎么变得话这么多了?”

  萧过有些发怔,但南灼没有等他的回答,继续说:“我爸叫南宏祖,他已经死了。”

  然后南灼稍微偏了一下头,浅淡的破碎阴影藏进了他的眼里。他所说的话令人震惊,但他面无表情,用最波澜不惊而又熠熠生光的眼神望着萧过,然后他微阖起长而卷的浓密睫毛,再次笑了一下。

  “对不起,”萧过胸膛里充满悸动,他已经后悔了,对南灼低声说,“我不知道,我不是非得让你告诉我,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没事。”南灼耸耸肩,然后递了东西过去,说:“今天好热,这是我给你买的,瓶子不用还回去......味道是不甜的。”

  萧过木纳地伸出手去接,南灼无意识地玩着他的铅笔盒,说:“咱们还做朋友。”

  这是来自南灼的第一步,他在告诉萧过,他会学习。汽水玻璃瓶上还带着冰凉的水雾,湿润都沾在萧过的掌心,萧过在衣摆上蹭了蹭手,说:“当然。”

  汽水打开了,萧过喝了几口,没尝出味道,就知道里面的气很烈,灼得他喉咙有点发痛。南灼要转回去,他碰了下南灼的肩膀,问:“你喝吗?”

  “我......”南灼刚要摇头,又看了看萧过明亮的眼,说:“喝。”

  南灼仰头的时候颈部延出了脆弱又漂亮的线条,喉结滚动的时候在轻薄的肌肤下非常明显。他喝了一口就把瓶子还给了萧过,回头继续写卷子。

  男生之间用一个瓶子喝水喝饮料是很平常的事情,但萧过也不知道想哪儿了,盯着沾过南灼嘴唇的瓶口看了好久。

  这件事以南灼用一瓶汽水哄好了萧过作为结束,而他也的确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萧过,对朋友的事变得上心。萧过不爱吃甜的,话少,个高,喜欢运动,平时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年龄挺大。这个人长得不细腻,但心里的想法很多,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问过有关南灼家庭的问题,但南灼知道,他还是好奇的。

  萧过不问,南灼也不会说。他的过去被深埋心底,没有人能将它们挖掘出来,包括萧过,他能允许自己和萧过做朋友就已经是在内心斗争里取得了胜利。

  这一年的中秋节很晚,放假前年级里考了一次试,南灼排名前三,而萧过从前五十跻身前二十,做实了共同进步的名号。

  放学的时候收拾东西,萧过给南灼撑着书包。他的手臂前几天已经拆了石膏,南灼的手还没好,至少要三个月。

  萧过无意间摸到了南灼的书包侧面,脸色变了变,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带着......”

  他站在南灼座位边上,书包放在南灼腿上,别的同学看不到。南灼露出了有恃无恐的表情,把折叠刀拿出来,没打开,就这么慢条斯理地拿在手里转了个圈儿。刀柄是木质的,轻敲在束着南灼两指的石膏和钢板上,闷响几乎像是每一下都打在萧过身上。

  可南灼看向他的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说:“防身啊。”

  萧过有点无力感觉,他无奈地说:“收起来吧。”

  南灼就照他说的做了,周围有同学在商量着趁着长周末出去玩,萧过听到了,低头问南灼:“你中秋节怎么过?”

  南灼没抬眼,冷声迅速回答:“我不过中秋。”

  萧过想问什么,又怕不合适。这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南灼看到了,而他今天莫名地有些烦躁,为萧过做出了解答,说:“中秋不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吗?我是孤儿,我没家。”

  萧过呆住了,问:“那,陈阿姨呢?”

  南灼噌地拉上书包,看了萧过一眼,说:“她是我养母。”

  这似乎可以解释陈芳一对南灼的态度,但还有更多的事萧过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纳纳地说:“抱歉......”

  “没事,”南灼站起来,打断他说,“我先走啦。”

  萧过伸了手但没能拦住人离开,他的一声“南灼”已经说出来了,但那个人没有回答。萧过跟着走到了班门口,身形单薄的少年很快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背影瘦削而硬挺,带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或者破解的屏障。

  ***

  圆满的皎月投下朦莹的绉纱,酒席散的时候下了小雨。几家人除了饭店,分别找着各自的汽车,萧过跟在父母身后,和那些他吃了顿三小时的饭也没全记住名字的叔叔阿姨们道别。

  “记、记着啊,小过!”有位留着络腮胡的叔叔用力地拉着萧过的手,说话的时候不断地往外喷着酒气。他笑得很大声:“你到时候和你爸妈来了首都,一定、一定找我!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爸妈来我不招待的啊!”

  周围一阵笑声,萧过于是也跟着笑,侧身让叔叔上车。今天晚上出来吃饭的都是萧思业和杨璇生意上要结交的人,饭桌上每一句寒暄每一次敬酒都是带着潜台词,萧过全程眼花缭乱,果断闭嘴保平安。

  就比如这一位,他当然不是在诚邀萧过到首都去,而是因为萧家想和首都的一家投资公司攀上关系,摆脱他做中间人。成年人之间说话好像都不流行直接,一定要客套,还要风趣,他是答应了办事,但非要把萧过扯到中间当铺垫。

  饭局完了萧过的爸妈并不回家,要直奔机场飞缅甸,接着赚他们赚不完的钱。萧过已经习惯了,和爸妈说了再见,上车让汪叔叔带他回家。

  萧过把车窗打开了一些,茸茸细雨拂在脸上,有种和他的气质性格都不搭的浪漫感。汪师傅已经在他们家做了很多年事,这会儿从后视镜里看着萧过,问:“小过还是想爸妈留下陪你过节吧?”

  萧过想了想,摇了摇头。汪师傅在前面笑了声,说:“要么说我们小过懂事呢!你爸妈真的不容易,成天到处飞,非常辛苦,你是好孩子,多理解他们。”

  雨下得大了起来,两边的树在风里摇晃出枯影,路灯下全是雨滴划出的白线。路上只有一个行人,没打伞,走得很慢。萧过想关上车窗,但他忽然眯着眼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就让汪师傅靠边停车。

  车一停他就扔下一句“您就在车里等我”,汪师傅还没来得及够过副驾驶车门上的伞,萧过已经开门下了车。

  他冲上人行道,喊前面的人:“南灼!”

  作者有话要说:

  《论把朋友当男朋友处的危险性:透过小学生级别的矛盾看萧过与南灼以智力退化为开端的恋爱历程》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