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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配得上你。”

  南山在中午又下起了雨, Y市的暴雨预警持续升级,时间也不断延长。

  原本已经严重蓄水饱和的山体在雨水的冲刷下发生了第二次山体滑坡,阻碍了救援队的脚步。

  直到第二天下午三点, 救援队终于循着烟先找到了简舒华等人。

  随后在当日傍晚,又陆续找到了另外两辆车的司机, 除了其中一人受伤较重,其他人都无生命危险。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蔡新洋与方林这对「患难」兄弟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短短一天半的时间, 却好像过了一年。

  宇宙100%有舒萍和公关顶着, 蔡新洋反而还好, 只要关注着第一现场的动静时刻发给舒萍就好了,但星云却有许多事等着简舒华线上处理。

  考虑到简舒华与林之谚二人的身份和影响力,官方新闻并未报道详细人员信息。

  星云集团尚还无人知道简舒华发生了什么,方林直接代办了自己能处理的工作,其余的也都找理由圆了过去。

  蔡新洋目瞪口呆:“我之前没发现你工作能力这么强, 你还会分析市场数据?”

  “简总不喜欢让手下的人「替」他干活,所以我没什么展示的机会, 基本都是在帮他做辅助工作。”方林耸耸肩说道。

  蔡新洋:“那你这样岂不是埋没了?”

  “不会,”方林摇摇头,“过一阵子我大概就不做总助了,可能会去业务部门熟悉一下市场的感觉吧。”

  “搞销售?”

  方林想了想:“做规划或者培训吧。”

  蔡新洋「哇」了一声:“你们的职业规划好明确。”

  “大企业差不多都这样,总体趋势偏向年轻化,”方林道,“你们呢,好像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以后干嘛,可能不在这行吧,”蔡新洋看着自己的鞋尖说, 他的鞋都没擦, 鞋头上一片干涸的水渍,“我毕业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干嘛,糊里糊涂就被介绍来了,舒姐和谚哥人都挺好的,不知不觉就这么干下来了,但我要是转做经纪人或者幕后什么的,我也没那个想法。”

  “那你想去哪行?”

  “考公吧,”蔡新洋笑笑,“世界的尽头还是考公,我爸妈也都催我回家,催结婚,他们岁数也大了,我觉得玩够了就回去吧,也挺好的。”

  方林点头:“也挺好的。”

  ——

  简舒华与林之谚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双人病房,他们俩一个脚上打着石膏,一个脖子上绑着固定,谁也不比谁好。

  林之谚头上还额外给剔秃贴了药和纱布。

  “我让蔡新洋给我买个新手机,这兔崽子买哪去了,”林之谚躺着吃书记拿来的火龙果,顺手给简舒华递过去半个,“你手机再借我打个电话呗?”

  他的手机不知道掉在哪,泥里摸了半天都没找着,总之就是没了。

  简舒华的手机充上电后,他还是用他的手机给蔡新洋打的电话。

  简舒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拿着勺子舀了一口火龙果。

  他从前不大爱吃这个,总觉得口感像萝卜或者加了很少量糖的白开水,寡淡无味卖得还贵,但近几年好像口感又变甜了。

  就是又有点太甜了,也不爱吃。

  林之谚熟练地拨出一串号码,对面很快接了,不等林之谚出声,大嗓门已经从听筒里传出来:“谚哥,你是要个水果机还是安卓鸿蒙啊?”

  “当然是支持国产啊,”林之谚道,“我限你一个小时内带着手机和电话卡出现在我病房,听见没有,晚一秒钟你就跟季度奖说再见吧!”

  没给蔡新洋继续说话的机会就直接单方面挂了电话。

  蔡新洋是踩着一个小时的线进的病房,提着大包小包的,身后还跟着方林,也是大包小包的造型。

  简舒华笑道:“你们俩这是逛街去了?”

  “主要都是方林挑的,”蔡新洋拿出新手机递给林之谚,“我就是琢磨着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也挺难的,就跟他一起逛了。”

  他们俩的衣服其实好说,主要是林之谚和简舒华的,衣服都没法穿了。

  来之前谁也没想着要在这住多久,两天的行程去了就回来,换洗的衣服自然是一件也没有,要是不买新的恐怕接下来只能一直穿着病号服了。

  他说话期间方林已经把运动服毛巾内裤袜子等等整齐地放在简舒华的床头柜上了,上边还叠着没拆封的洗漱用品,一看就十分的贤惠持家。

  “市场那个数据的比率还可以再要的详细一点,”简舒华忽然出声道,“那是这两天新出的分析报表,我还没改过,报表里有些比率做的很复杂,你看得懂吗?”

  方林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摇头道:“有一两个数据不是很懂。”

  简舒华:“晚上我发文字给你讲,你自己记好。”

  明显是在提点他。

  “好,”方林道,“谢谢简总。”

  简舒华是个相当好的领导,自己以他的名义处理了部分工作,简舒华并未向自己过问不说,还帮自己检查了问题,这样的领导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方林心中感慨万分,在简舒华身边这几年,自己学到的东西恐怕比这一辈子都要多。

  “找一家蛋炒饭,我想吃,就只有蛋和饭的,不要别的,”简舒华接着交代道,“问问他们吃什么,一起定吧。”

  这两天的折腾下来,他胃口好了许多,恶心的劲也过去了,不知怎么就是想吃炒饭。

  记忆中炒饭的味道是在国内某个路边小摊,赶火车之前凑合解决了一下。

  没想到还挺好吃,米饭粒粒分明吃着有嚼劲。大概算得上是至今为止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次实在是赶时间赶得太匆忙,简舒华甚至都没注意那家路边摊叫什么,只记得有着湖北的口音,是一家三口在做。

  后来循着记忆去找过,也没找到。

  今天突然又很想吃。

  最终林之谚点了一样的炒饭,还加了两瓶可乐,美其名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得喝个肥宅快乐水快乐一下,蔡新洋要了个牛肉粒炒饭,方林则是蛋包饭。

  相比之下两位最有钱的吃的最朴素。

  几人吃完饭书记又过来了,他提着保温饭盒,一进屋就面露遗憾:“我还特意装了我们食堂的菜,看来是来晚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心里十分咯噔,尽管天灾不可控,但简舒华可是表明了意思来资助的,结果人还没到地方就出了事,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不然自己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

  书记既愧疚又纠结,这几天别提过得有多难受,愧疚于自己没选好日子,怎么南山一年无事,偏偏就选了个有事的时候,又纠结于简舒华会不会这样一来就不想资助了。

  Y市这几年也接触过一些打着慈善旗号的商人,书记与他们都有过接触,深知商人就是商人。

  没有人是单纯为了慈善而来的,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的,挣钱辛苦,哪会白白给别人家花了去。

  表面上看着是做慈善,其实不过是为了个好名声,或是后续更大的利益促成,哪里是真的为了他们而来的。

  甚至有时候只是举个牌子拍个照,给了一小部分的捐款或物资就再无后续,而对方却借此大肆炒作。

  这样的「合作」,一两次的时候激动,二三次的时候卑微,见得多了,心也就冷了。

  书记有好几次想要在网上揭发这些可恶的商人,但想想又算了,虽然人家也是做戏,好歹还捐了不是,再小也是肉。

  简老板看起来还挺真诚的,书记估摸着他应该跟林之谚差不多,是个好人吧?

  但偏巧赶上天公不作美,若是讲究风水的,恐怕就要觉得晦气了吧?

  做生意的,忌讳最多了。

  书记当然信封科学,21世纪破除迷信,但山区的孩子们确实需要帮助,科学并不能救燃眉之火,钱才能。

  因此他特意在食堂申请做了两个带荤的菜——蒜薹炒肉和红烧肉,特意拎了来,琢磨着大老板要是吃了饭,估计也能给个面子谈谈不是。

  没成想人家自己就先吃了。

  失策失策,书记在心里懊悔极了,自己要是不图省那几块打车钱去挤公交,也能快点到不是。

  但剩下点钱也还能给孩子们买点吃的穿的呢,要是人家已经没了这个意思,还白搭十来块钱。

  蔡新洋和方林很识相地收拾东西离开,留下几位地位相当的人在病房里说话。

  简舒华:“让您费心了,我们自己解决就成。”

  “实在是不好意思,您一来就赶上这样的事。”书记拎着保温饭盒,一时竟还有些手足无措。

  “也不是你们的错,”简舒华摆摆手,“您不用太放在心上,我有一年去B市出差也赶上暴雨,被隔了整整三个小时,其实就是概率问题。”

  他说话声音有一点发涩,是有些着了凉,不过症状不严重。

  书记一来,他大概就猜到对方是为了什么了,再看见他手里那个保温饭盒,简舒华心中就更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这些国内经济较为落后的城市,上了年岁的人身上往往还保留着一些过去的品质,淳朴,单纯,善良,谦卑。

  书记应当是怕自己变了心,又没有商人那个伶牙俐齿扭转乾坤,只能亲自送些饭来表达心意。

  于是简舒华紧接着便说:“您放心,等我好一些再与您商量合作的事,星云既然有这个意思,绝不会半途而废。”

  书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鼻头一酸:“大恩人呐!我先替孩子们谢谢您了!”

  简舒华笑笑:“瞧您说的,既然是林先生介绍我来,我若就这么走了,也砸他的招牌不是,天色不早了,您赶紧回家休息吧,就是过两天还得再麻烦您了。”

  书记连忙把保温饭盒往简舒华手里塞:“咱们食堂炒的,保准干净卫生,我这特意要了肉的,给您补补。”

  他心思单纯,但也不傻,没忘了落下林之谚:“菜准备的够多,饭我也打了两份,你们肯定够吃!”

  这次变成了林之谚说话:“您吃过饭了吗?”

  书记一抹头上的汗,「哎哟」一声:“还没吃呐,一会儿回家就吃。”

  林之谚笑眯眯地:“那您带回家吃吧,我们都吃过了,不饿,这也没个冰箱,大热天的吃不了再放坏了不是?”

  他说的十分有道理,眼下还是夏天,虽说过了立秋早晚终于能凉快些,不像暑伏那般热得桑拿房似的。

  但温度仍然在二十度到三十一二度徘徊,也不过是能比先前舒坦地喘几口气罢了。

  书记一时犹豫起来,确实啊,这饭要是不吃,别说明天,放到半夜里就得变了味了。

  简舒华跟着道:“您就带回去吧,我们真不吃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书记捧着保温饭盒,再次确认:“真不吃啊?”

  “不吃,”简舒华说着已经拿起手机拨了电话:“方林,你打辆车吧,提前给一下钱,送书记回家。”

  随即对书记道:“您快回家吧,这都几点了,我们又没事,您就别在这等了,回家还能吃口热乎的呢。”

  这多番劝说,书记这才恋恋不舍挪了脚:“那、那我走了啊。”

  简舒华:“您赶紧回去吧。”

  书记一走,病房内又沉默下来,但明显感觉气氛轻松了不少。

  妈妈,外婆,以及同年代的人都有个特点:我觉得你饿,我觉得你冷,我觉得你瘦了,诚然是从关心的角度出发,但总会让人有些负担。

  林之谚一边躺下来一边说:“我上次跟他见面,他问我怎么还没穿秋裤,第二天还送了我一条秋裤,大红色的,他说那个吉利,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穿过秋裤这个东西。”

  “我也没穿过,”简舒华说,“外国人不兴穿这个。”

  从某个角度来说,秋裤可能也算是国家特色之一了,跟大熊猫和饺子有得一拼。

  至少简舒华没买到过外国的秋裤。

  林之谚忽然又坐起来,没打石膏的那只脚勾了拖鞋。

  他们俩的床很近,不需要拄拐,蹦跶两下转个身就到了,林之谚像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坐到了简舒华的床边。

  简舒华本来在床尾坐着,看见林之谚主动过来,眼神里聚集起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他出声:“怎么,想我了?”

  林之谚不仅在他床边坐下,还躺下了,躺着扭了扭屁股和腰,给简舒华挪出来一块地方,拍了拍床:“美人,快来让大爷疼疼你!”

  简舒华眉梢一扬,眼神里写了清清楚楚两个字「大胆」。

  “你确定?”他问。

  “开个玩笑,我就是觉着你这张床挨着窗户,外边的景色配得上我,”林之谚道,“你累不累,你躺下呗?”

  简舒华「哦」了一声:“那是我配不上窗外的景色?”

  “话不能这么说,窗外的景色配不上你,”说话间林之谚拉住了他的袖口,一点点加重了力气试图把人拽进怀里,“我才配得上你。”

  作者有话说:

  上班好累,日六暂且日不动,就日个四表现一下我的诚意!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