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尤瑾哭着道了许久的歉，请求原谅，请求再给一次机会，请求不要报警。
见没人松口，她又说，自己可能是被学习折磨得抑郁了。
还是没人说话，她继续说，自己如何如何可怜，自己如果有了污点的话，前程就都毁了，父母家人也会被她所累。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此处，本来看在朋友情谊都打算原谅她的夏矜语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带出哭声：“谁不是呢？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家人，我一个人又怕什么？你现在用道德捆绑我，逼我原谅你，但是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郭主任把办公桌上的纸巾盒递给她，她抽了张纸巾抓在手心，忘记了要去擦眼泪，继续说：“你一点点都没有。就连你所谓的道歉，也只是为了让我原谅你，而不是觉得你有伤害到我。你一遍遍地为自己解释，你在意你的家人，可你的家人只是你的，就像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我的家人，我又凭什么要在意你的家人？”
唐尤瑾依旧是哭，以一种跪伏在地上的姿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郭主任想要扶她起来，没能扶动，她说她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压力大不是理由，都是人，谁身上没有压力？”顾景看了她一眼，“如果每个做错事的人都这么说，那是不是世界上就不应该存在规则和惩罚了？”
很快，沈齐等人重新回到了教导处。他们方才拿着唐尤瑾的手机，根据群发消息的记录挨个找人，把所有相关的学生都带了过来。
这些人无一不是让说话舌头像打了结似的，让交手机手抖得跟抖筛子一样。如此便是最好，知道怕，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们还有个群，群里总共十一个人。”王昱恒指着这些人，又指了指被挤到角落的韩驰竞，“连他，都在这儿了。”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为了掩饰慌张，韩驰竞大声道。
“还用说吗，”沈齐按下手机键，“报警。”
“等一等。”高三那位班主任出声阻止，他看了一圈，十一个人里，一大半都是他班上的学生。
“有什么可等的？”谭必群怼他道，“你不能为了护着自己的学生就是非不分吧？他们当中有很多应该已经成年了，就算有的没成年，关进去教育改造一阵子总是要的吧，不然就这些……将来肯定成为社会的败类。”
那位班主任不跟他说了，转而去向郭主任求情：“主任，这些可都是准高考生，您不能——”
“不是我不能，而是他们自己犯了错。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向别人散播过那些可怜女同学的照片，如果有的话，他们的错更大！”郭主任越说越痛心，他也是有女儿的人，“你光知道为他们求情，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女同学，她们才是受害者，我们没有权利替她们去原谅，更没有权利要求她们原谅。”
沈齐垂下手腕，转向那些人：“我问你们，照片有没有发给过别人？”
“没有！”这会儿一个个嘴皮子利索起来了，争前恐后地回答，“绝对没有！就是自己一个人偷偷看的。”
顾景找漏洞：“那为什么要建群？”
“是、是……为了拉人。”
“谁感兴趣就把谁拉进来，然后等着那个匿名者挨个发……”
“我们不敢在群里共享，怕群被封，也怕自己散播会被抓。”
“还都挺谨慎。”姜羽嘲讽了一句。
江屿找了根数据线，捧着那一筐手机坐在了郭主任的办公桌前。
郭主任有些懵：“你要干什么？”
“光听他们说不可信，查查数据痕迹。”江屿插的是韩驰竞的手机。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江屿的操作就开始了，屏幕上代码弹出极快，时威在一旁看得眼晕：“这……靠这一台破电脑就行了？”
“跟电脑没关系。”江屿说完这句，敲下最后一个键，然后一目十行地扫到最后，看见结果后微微摇头，“还真没有。”
王昱恒松了口气，捧着那筐手机，准备挨个递给他：“你再看看剩下这些。”
“剩下的是网警的工作。”顾景善意地提醒道，他不是不相信江屿的技术，而是怕江屿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没事没事，让他先——”王昱恒停顿了一下，把手缩了回来，看着江屿，“等会儿，你不会假公济私，自己偷看吧？”
江屿朝他翻了个白眼，拔下连接手机和电脑的那根数据线，在手指上慢慢缠绕，打理整齐后揣进口袋。
“你们自己联系网警吧。”江屿本来也就只想查韩驰竞一个人，查完了站起来，问郭主任，“我们三班的能走了吗，这里跟我们没关系了。”
高二三班三个人，班主任，江屿，姜羽。
郭主任一一扫过去，叹了口气，朝他们挥手：“走吧走吧，出去了这事儿别乱说。”
姜羽是不想走的，沈齐让他别在这儿添乱，把人赶走了。
事件已经升级，关注的重点不再是打架。报警之后，郭主任想把无关人员都遣走，最后只有王昱恒赖着，一方面想知道结果，另一方面他要陪着夏矜语。
因为种种原因，其他人临走时都被交代了要闭嘴。可纸包不住火，打架的事儿还是传到了家长的耳朵里。
只不过这次没人找上门算账，倒让秦诗爱疑惑了半天，问沈齐什么他也不说，姜羽是他的狗腿子更问不出来，顾景这孩子现在也都是能瞒就瞒，说出的话可信度不高。
纠结再三，秦诗爱还是给侄女秦玖打了个电话。
两人才说了几句，秦玖的父亲就把电话接了过去，说：“这事儿不赖沈齐。”
“哥，这事儿连你都知道了？”秦诗爱突然慌乱起来，“这么严重？我听人说下午公安局的车都来了，是真的？”
“警车去了是真的，但跟沈齐没关系。诗爱，我不会因为他是我外甥就包庇他，我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
“可是哥哥，沈齐这孩子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这次他还带着他弟弟，我担心他们——”
“你怎么连你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他是会做蠢事的人吗？这次情况特殊，我不能透露太多。但我可以告诉你，沈齐没有错，你不必为他担心，最好也不要多问，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答案。”
挂了电话，秦诗爱就被丈夫揽进怀里安慰：“都告诉你了，肯定没事，哥他怎么说的？是不是告诉你沈齐没事？”
“这个沈齐，我真是……”秦诗爱捶了把大腿，眼睛都急红了，“好一阵子坏一阵子，乖了几个月，冷不防给你一个大惊吓。从小到大，乖起来是他，嘴硬起来也是他，怪我不信他吗？我是怕我没教好他，我总觉得对不起他，害得他早熟，逼得他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害怕他将来……”
“好了，不怕不怕啊。”沈如海擦掉她的眼泪，轻笑道，“怎么还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沈齐被抓进去了呢。”
话音刚落，胸口就遭到了妻子的捶打，他再次笑了起来：“打吧打吧，只要你能好受点儿，随你怎么打。不过咱儿子也没你刚才说的那么严重吧，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只是会做人，处事圆滑也不是错啊。不然跟小羽似的，一开口净得罪人了，要没沈齐给他兜着，他在学校指不定受多少欺负呢。”
“胡说八道！谁会欺负我们家小羽？谁舍得欺负那么可爱的孩子？”秦诗爱从他怀里离开，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沈如海跟过去，帮她拆了盒卸妆巾：“是是是，我们家小羽最可爱，但你是不是忘了，沈齐才是咱们的亲儿子。”
秦诗爱将卸妆巾摁在脱了妆的眼皮上：“这儿子不要才好，整天让我提心吊胆。”
“诶？你刚才还觉得对不起他的。”
“刚才是刚才，经过你的开导，我后悔了。”
沈如海笑着拍了拍嘴巴：“行，这锅我背，回头我帮你去跟儿子说说。横竖他不会真生你的气，可是你不许他吃饭，我就算把饭端了去，他也不敢动筷子呀。”
半小时后，沈如海端着一盘意面敲响了沈齐的房门，沈齐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转身往屋内走。
沈如海“嘿”了声，把餐盘放下：“跟你老爸我还摆谱，看不出我是代表谁来的？”
“知道，”沈齐垂眸往盘中看了看，“我又没怪她。”
“那你这……”
“午餐吃的就是这个，现在又吃这个，我吃不下。”
“真把自己当大少爷了？你妈一年下几回厨？哪一次不是为了你？你爸我都没这待遇。”沈如海把叉子塞他手里，“赶紧吃，吃完把盘子送下去，路过我和你妈房间的时候动静大点儿，让她知道你吃完不生气了。”
“知道了。”沈齐本来也没生气，他是真的没胃口，沈如海出去后，他冲浴室的方向喊了声，“出来帮我把面吃了。”
姜羽出来的时候捧着一堆零食，他低头看看怀里，又看看桌上的餐盘：“我拿来的你不吃，舅舅端来的你也不吃，你要成仙啊？”
沈齐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无力地说：“没胃口。”
“什么都没吃就没胃口？”姜羽把怀里的零食一股脑丢在床上，掀起被子的一角钻进去，抱着沈齐的胳膊，“哥，你是不是还生气呢。”
“真没有，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的脾气，至于生气吗。”沈齐抽走胳膊，抬起手将姜羽推开，“我烦的是你那个同桌。”
“我同桌？”姜羽眨了眨眼，“你烦他干嘛？他人挺好的呀。”
想起回家路上顾景聊到他的那几句，沈齐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就是烦他！”
姜羽问：“理由呢？”
“你不觉得他很装逼吗？”沈齐嘴角一撇，不屑道，“就他会用电脑，就他会写代码，人家网警干的事，他抢什么抢？”
姜羽挠着头皮：“可他后来不是没继续吗，就查了一部手机。”
“查一部是查，查所有也是查，他怎么不干脆都查了？”沈齐哼道，“查完一部显摆完自己的本事了，能让顾景记住了，他就停手了，他多厉害啊。”
“啊这……”姜羽越来越搞不懂他哥想表达的意思了，“就算他装逼吧，哥你生什么气？还气到不吃饭？”
“对啊，我生什么气？我就生气了怎么样！”沈齐掀开被子，下床走来走去，“我就不爽他了，你以后也不许跟他说话。”
姜羽觉得他哥可能是饿到精神失常了，撕了包薯片递过去：“先吃点儿吧。”
结果沈齐话锋一转：“对了，你生日礼物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我实在是头疼不高兴想了。”
姜羽：“……你这话题跳得是不是有点儿快？”
“话题跳得快？”沈齐微笑，“那今年我就不送东西了，正好省钱。”
“别别别！”姜羽迅速从床上跳下来，“别呀哥，我要礼物的。”
“要什么？”
“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嘛，那款星空腕表，我特别喜欢。”
沈齐想起来了，姜羽之前是给他展示过，他点了点头，姜羽立刻问：“真的给我买？”
“你想得美。”沈齐在他脑袋上敲了敲，“过生日还是抢劫？你多大的腕儿啊，要戴那么贵的腕表？”
姜羽气嘟嘟地顶嘴：“你还开那么贵的车呢。”
“你跟我比？我——”沈齐想打他，想了想没下手，转而撸了把他的头发，“行，等你二十岁，哥一定给你买。只要你听话，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你要什么哥都给你买。”
“真的？”姜羽一直觉得自己很听话，语气颇为骄傲，“那你就等着破产吧。”
“真服了你了，就说大话的本事。”沈齐差点被他翘上天的尾巴绊到，无奈地把他推到桌前，摁住肩膀让他坐下，“赶紧把面吃了，吃完早点睡，再被我抓到你躲在书房玩电脑，我就叫人把家里的网线全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