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晚上, 空旷极了的车库里竟然也没有什么人,林缊怔然站在原地,察觉到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的确在替他揉肚子。那只并不属于自己的手, 修长, 碰进来的时候有微微的凉。
陌生的触感很轻易地叫他紧绷了。
“几杯红酒,”谢墨屿说, 说的时候语调是轻快,说:“不至于就醉了。”
也正是这样, 林缊知道他的确不太清醒。
“手放哪了?”他说。
只好把那两只手从自己衣服里扯了出来,对方明显是不太情愿, 从后抱着他,在他耳后轻微吐气:“怎么了, 有感觉了是不是?”
“谢老师,你转头看看。”
林缊说:“这里是车库,外面, 有人的。”
说着看了眼手机屏幕,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司机的联系方式——这晚上, 他和谢墨屿都喝了酒,难免不太适合开车了。司机来的时候不早不晚,谢先生正安安静静地从身后抱着他, 问一点琐碎的问题。
“林导,今晚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什么。”
“明星啊,男的女的,都挺多的,我都看花眼了, 林导就没有挑中的?”
“有啊,”他食指勾着谢墨屿的手指, 把他往停车位里带过去,说:“的确,下一部的主角都选好了。”
他发出声音,说:“那还不错。”
说着就站直了身子,不抱他了,表情有点别扭的疏远。
林缊看向他的身影,谢墨屿的影子出现在身后的不远处,一件外套,也不知醉了还是没醉,但人站在那里却是挺拔的干净的,单看外表他就像是刚从颁奖台上走下去一样,整洁的不太像一位喝了红酒、对人上下其手的醉鬼,反而像风度翩翩的绅士。
就是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他偏头,一面联系司机,一面把他看着。
“对,在酒店停车场,来了么?”看看入口的位置,驶过了一辆车,不是司机,又说:“嗯,在B区。”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走了过去,笑了下,把手伸过去,五指缓慢地和他相扣,算是安抚似的性质。
谢墨屿静静地看着他,浅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微亮。
“司机来了,”他在车旁边等着,说:“过会儿上车了,别乱动,安分点。”
谢墨屿没说话,把牵着林缊的那只手又放进了大衣口袋,偏过头,问:“手好冰。冷不冷?”
“不冷。”
林缊把他的手指掰开,抽离出来,对他背后不远处走来的男人点了下头。
司机来了。
身边还跟着几个刚刚从酒店出来的男人,导演,投资商都有。
司机看见谢墨屿的时候表示了恰如其分的惊讶,和诧异,但很快就像某类专业的服务员一样,露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来迟了,您上车。”
他拉开车门,林缊挨身而入,钻进了后座。
挡住了随即而来的身后几人的视线。
谢墨屿在众人的注视下,也上了车,停车场里的灯光着实不算太亮,隔着的距离也有点远,从停车场入口到B区有十几米的路程,看不太清。有人却还是好奇了,问了句:“那边怎么好像是林导,和谢老师?”
“是他俩。”
“关系不错啊,”一个男星语气有点酸:“都能搭上顺风车了?”
“怎见得,”有个开玩笑的,说:“搞不好是那个关系了。”
“瞎说什么,”又有人说了:“是谁都不会是他俩——你们不知道吗,林导绝对不可能是gay。”
“为什么?”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拍那片子吗,你知道他以前还有个姐姐吗。”
“嘘。”
..
人群走远了。
两人上了车,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后排,林缊感觉到他的目光就像是羽毛一样,宛若实质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细致入微的——这辈子他第一次接收到这样的目光,来自一个同样的男性。他停了片刻,终究是把车后座和前排的挡板升了上去。
这么一来,商务车的前和后,就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空间。
像是无声的纵容。
他感觉到自己的肩上搭了一只手。
随即那人的眼睛就看了过来,挺深,林缊看着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弯弯的,有点异于常人的茂密,不由得轻微的出了神,说:“你到底喝了多少呢?”
谢墨屿于是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的领口,说,“酒味很大?”
林缊却说,“没有,好闻的。”
谢墨屿被这句话弄的短暂的一怔,随即眼眸微深,他一把捞过林缊,低头,轻轻吻他。
林缊把他推开。
车子来到出口的位置,一道白色的光照耀进来,驾驶室的车玻璃下去了,司机的手伸了出去,滴的一声,车闸打开,司机的手又缩了回去,车继续往前开。
尝试着的接吻被迫终止。
谢墨屿像是有皮肤饥渴症一般,把他抱着,低头,在他耳边,磁性的声音压低了,很轻地说:“那对出柜的,听见了么?”
林缊:“嗯。”
谢墨屿说:“其实影响没你想的那么大。你想么,我们也可以公开,甚至结婚。”
林缊却说:“我不想。”
谢墨屿转过脸,手指打节拍,抽出了一本杂志,翻了两页又很快地放在了一边。
他安静地坐在那儿,光线倏尔划过,有点落寞。
“公开很重要?”
“不。”
谢墨屿深深看他,低声说:“但我怕你离开。”
林缊一顿,那一瞬间他说不上为什么,好像有什么固守着的防御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儿,什么东西缓慢地破土而出。他说怕他离开?听他说完,林缊就主动吻过去了,暖热的嘴唇,呼吸,很多凌乱的感觉和思绪。
车里安静,有水声,缠绕吮吸。
林缊伸出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缝,把他看着。
“嗯?”
谢墨屿眼眸微深,低声说:“你越界了。”
却又贴了过去,捧着他的后脑继续和他加深了接吻。
两人对视。
林缊:“可不可以再加一条。”
谢墨屿:“嗯?”
林缊:“我可以主动吻你。”
谢墨屿:“为什么?”
林缊看见他的反应,又凑近,吻了一下,低声说:“因为会忍不住。”
实际上那天晚上,两人回家后并未有想象中的类似上次事件的酒后乱性,只是在车后座小小地接吻了一段时间,回到家里,又很快地保持好了恰到好处的分寸。
期间谢墨屿手伸进了他的外套里,在腰上流连许久,想往上,抑或是往下,都被林缊温和但态度坚定地拒绝了,他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实际上碰到腰背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轻微的陌生感。
“停,”林缊说:“我感觉不舒服,不要了。”
他把他的手从自己外套里拿了出来,脸偏向一边,不愿意看他,说:“这样感觉不太好。”
“怎么不好,哪里不好?”谢墨屿问他。
他说:“不行。”
说着就起身,自顾自地去了洗手间,冲了凉,出来后头一次不太想面对谢墨屿,抑或是担忧不加以控制事情就会变得更难办多一点,他进了自己的卧室又关上了门。
那天谢墨屿或许并没有多醉。
但林缊知道,什么东西一点点地,逐渐脱离掌控了。
第二天林缊去了工作室,去的时候天气很凉,还是早晨,他穿了一件单衣,外面披了件不厚不薄的灰色外套,破天荒地赶在谢墨屿起床之前离开了那房子。
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把事情控制好。
潜意识里林缊明白,他一直画了一条线,在那条线以内,谢墨屿可以随意,接吻、牵手、拥抱或者别的肢体接触,他觉得都是没有关系无关紧要的,可那条线逐渐向他逼近的时候,他感到了无所适从。
脱离掌控了。
会有一天的吧,这么发展下去总会有一天,他要和他。
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他下了车,停好,从楼下的咖啡店里捎了一份早餐,牛皮袋子提着上了办公的位置。工作室里助理等着,还有几个年轻的面孔,他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之前招来的副助。
“林导,早呀。”
助理给他打了杯咖啡,机器一阵轰鸣后,她取了出来,又在里面加好了适量的牛奶,咖啡糖,放在林缊的办公桌上,说:“还热着。”
一抬眼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缊低着头,瘦白的手指拔开了钢笔笔帽,在一份文件上写着什么,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他的脖颈儿上,有数不清的细小的痕迹,红红的,稍微谈过几次恋爱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吻痕。
助理:
要命了,林导也不知道在跟哪个姑娘谈恋爱,这简直是..太强悍了,怎么做到的?
“怎么了么?”
林缊还丝毫察觉都没有,偏过头,似是有疑问。
“没事,”助理忙低头,帮他整理起了桌面,文件,几张影碟,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零碎物品,一盆小仙人掌,等她都整理完的时候,想起来什么了,就问:“林导,之前有人找您,说是想问一下剪辑的事情。”
林缊嗯了声。
起初他以为是之前合作的那位剪辑老师,可等人来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来的人或许是剪辑师之前提及的那位实习生。
门被很轻地敲了两下。
“进。”林缊说。
小林听见了一声冷冷淡淡的声音,但意外的好听。
剪辑师之前提起的那位小林进了门,他一顿,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林导,前2/3都完工了,老师叫我来找您看看。”
他往里看,只见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名声很好的导演坐在桌子前,披了一件浅色的外套,白皙的手指又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随意又闲适的样子,见他来了,只是抬起眼睛,说:“不进来?”
小林一愣,忙进了屋子,关门。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紧张的手脚发软。
林缊嗯了声,说:“发来了么?”
小林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申请添加了您的好友,但还没有通过。”
林缊这才看了一眼,的确,不知是什么时候申请的,他这时候才通过了,随后一个文件被发了过来,等了没多久,下载好了。点开来看,一帧一帧的慢慢播放,随即他就点了暂停,说:“还好,有一点不太对。”
他指着某一段,安静地和他讲:“这里。给人感觉是稍微平和一点的,你仔细感觉。”
镜头摇过去,又缓缓移动,主角入画,再跟一起摇过去,他拍拍母亲的肩膀。镜头随着摇开其他三人,母亲为主角铺床。又摇过来,这个长达一分半钟的长镜头是平和的,而四个人又都是在维持着这种平和。
随即,门又一次被轻轻敲了几下。
剪辑师进来,看见屋子里的自己的助手一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样子,后有点奇怪,不至于紧张的耳朵都红了吧?
随即又看了一眼。
实际上小林也的确是手忙脚乱的,头一次接触这种基本上只在传闻里出现的人,他感觉自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觉得林缊比想象中随和许多,但他依旧把他当神一样捧着,又在他说话的间隙悄悄地多看了几眼。之前只是远远看了几眼,现在离得近了,再看,只觉得他更加好看了,比起五官更像是某种气质在吸引人,含蓄的冷感,优雅,或是什么别的。
他不由出神地凝视着他的手指,随之提着黑色钢笔,敲击一下桌子的样子,再往后,他走了个神,就不太听得明白林缊在讲什么了。
随即,他看见林缊的手机忽而亮了。
上面有条消息,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只在那一瞬间,林缊的表情就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本就是含蓄的不愿表达的气质,但那笑莫名让人动容,眼底也有了很细微的光。
很短暂的,像是错觉。
上午很快过去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林缊已经离开,剪辑师从办公桌背后的高大落地窗往下看,他隐约看见了一辆银灰色的车,车窗打了下来,手臂搭在车窗外,很缓慢的露出了一个人俊美的侧脸。
一个年轻人下车了,他个儿很高,但不会给人太大的压迫感,披一件浅色的宽松外套,走过去后便揽住了林缊的肩,低头,似是和他讲话。
“谢老师又和林导约饭了呢。”
剪辑师看着窗户下的两人,喝了口茶,说:“你看看,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遇见这样的机会,要多接触,谢老师就是这么认识林导的,这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他话里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两人拍过戏,关系好了,以后谢墨屿的戏路会宽很多。
小林嗯了一声,点点头。
他又忍不住看了几眼谢墨屿的侧影,又忍不住感慨,谢老师长得也好好看啊,可惜太远了,看不清。他没来得及看完,两人就钻进了车里,很快,消失在林油路的尽头,没了踪影。
这样的关系,倘若换成一男一女约莫会可疑很多,可他们是两个男人,这就没什么稀奇了。约饭的两位同事,在外人眼里,再正常不过了。
“早上怎么走那么早?”
谢墨屿的手指放松地扶在方向盘上,他看了眼后视镜,随后,倒车入库,停在了座位上。林缊在车里昏暗的灯下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鼻尖,薄薄的唇,忽然想起了昨晚亲吻的滋味儿。
本来是想着,慢慢戒断,但看上去他的那个法则失效了。
“有点忙。”他说。
可那句话还没说完,谢墨屿就趁着帮他解开安全带的间隙俯身下来靠近了,吻了一下,克制的,很轻,在他耳边说:“昨晚有什么反应么,嗯?有没有想我。”
林缊回避着,低声说:“想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知道是哪种想,”就在那光线昏暗的停车场,他关了车顶灯,而后靠近了,手扶着他的后脑,甚至把车的座位往后打了,深深地吻了过去,有点喘息,说:“我想了你很久。”
车里的音乐还在继续,这个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绵长,昏暗,就像车里持续不断的小提琴一样,但又炽热,他感觉到了他压抑的某种东西一点一点地显露形状。
..
下车的时候林缊没站稳,谢墨屿从身后扶住了他,笑说:“亲一下就腿软了。”
“你只亲了一下吗,”林缊往前走了几步,耳朵红透了,说:“我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
一开口,发觉嗓音不太对,有点软,林缊又闭上了嘴。
啧。
随后谢墨屿便走了过来,从后抱住了他,低头,说:“对不起,我的错。”
林缊转身,说:“没关系。”
说完凑近又吻了他的唇一下,飞快地。
谢墨屿怔住。
林缊后来才明白,他主动的后果很难想象。
那天他们进电梯后,谢墨屿又压着他在电梯里接吻,手也不太安分,可他不论往哪里放,都被林缊拿了下来,最后只好和他牵着手,接吻。
随着那次的纵容后,他们舌吻的次数不由变多了。
从前林缊自己说的不能接受「舌吻」的条款,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了,他自己不提,谢墨屿也不提,心照不宣的维护着他的高傲。
但有的东西却还没变。
如今在他看来,「舌吻」似乎是可以接受的。
只不过,再进一步却有点困难。
又过了一天,谢墨屿的父亲过生日,几人约了朋友,一起聚餐。
谢墨屿把酒店的位置发给林缊,叫他也去。
聚餐的时间是晚上,晚六点,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堵的水泄不通,车尾灯闪烁个不停,据说是前面一段路施工,还有车撞车了。
谢墨屿在后座划了一下屏幕,看见妹妹的消息:
-“哥,你到了吗。”
-“图片”——”我们这儿都快齐了,等你来了就能开饭啦。“谢墨屿点开图片,放大,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林缊,他穿一身烟灰色的羽绒服,皮肤很白,鼻尖儿有点红,像是冻的,羽绒服进去了也没脱,裹在身上,袖口伸出一只瘦白骨感的手,细细指尖夹着红色长筷子,在那儿吃青菜。
又看了眼车窗外,一溜的车,排到天边去,半天不动。
他回了句:“堵车了。你们先吃。”
说完关了电话,闭上眼睛。
司机小陈从后视镜看谢墨屿,问:“谢老师,听电台吗?”
“可以。”谢墨屿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休息。
“听什么?”小陈打开车载收音机。
谢墨屿摇摇头,说:“你想听什么听什么。”
小陈打开了车载收音机,一个女主持的声音热情洋溢地传来:“这里是fm942,八卦集聚地-最近呢,又有一对大热的cp被网友拍到了,他们就是——谢墨屿和林缊。据网友说啊,林屿是真,每天都在发糖..”
“不过话说回来,本台主持只想问,为什么cp名是林屿,不是屿林呢?难道谢老师是受?啊这,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
小陈:“……”
谢墨屿:“……”
小陈轻咳一声,尴尬坏了:“谢老师,不好意思啊,我换一个台。”
说完他识相地切台了。
另一个电视台的男主持用播音腔说:“接下来,由我来念一下网友留言……网友brink说,cp感太强了,咱就是想问,他俩的爱情小电影什么时候上映……网友sss说:内地版电影有无高清无删减,我要看我屿当受……”
谢墨屿:“……”
他自我怀疑地看了眼内视镜,而后认真地问小陈:“你看我是1还是0?”
小陈:“……”
他呛了一口口水:“您,您是……我不知道……”他欲哭无泪又心虚地说:“谢老师,1和0是什么意思,我不懂!真的!”
电台也不敢听了,小陈只好开始放音乐,车里有老早的一张唱片,大提琴,不知是谁的版本,蛮好听。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堵车了,优雅缠绵的提琴声,窗外流泻过城市的光景,很安静,恍若隔世。
“抱歉,来迟了。”
吱呀一声,包间的门被推开。
谢墨屿推开门,披一身寒气,他穿了件灰色的外套,黑色围巾,进去了就开始热——这个天气,外面冷,屋里热,都习惯了。
这次饭局一共来了七个人,他的父亲母亲妹妹都在。
还有一个林缊。
这种场合,什么意思,他希望林缊能够理解——他们的事情,他并没有对父母隐瞒。
实际上,也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反对。
聚餐的地方是中餐,圆桌,灯光很暗,谢墨屿看过去,看见一个空座位,那座位旁边,恰好是林缊。
他端端正正坐那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安静,又有点孤矜的气质,皮肤又白,人有种难以言说的温雅动人。气质这种东西很微妙,他分明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疏离气,莫名的,却很容易让人一眼就看见他。
林缊低着头,安静地捧着热水,见他来,侧眸看了一眼。
蜻蜓点水一般的视线,一触即离。
谢墨屿大大方方走了过去,坐下,摘下一圈圈的围巾放在一边儿。
没一会儿就上菜了,这家餐厅主打湘菜,很辣。
林缊低头,吃了几样,唇色变得鲜红无比——纯粹是辣的。
“你少吃点。”略低的嗓音。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林缊嗯了声,没转头,谢墨屿继而夹了一片青菜,放进他碗里。
林缊:
他终于侧眸看了一眼谢墨屿,青年坐在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异色,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儿。
“不用这样。”林缊放下筷子,说:“你自己吃东西就好,别管我。”
他这句话说完,谢墨屿的动作顿了顿,又夹了一片鱼,放进了自己碗里,低着头,果然没动静了。
随后林缊就略有点困扰。
谢墨屿那么大一个人坐在他身边,存在感着实有点强,林缊余光总是不经意注意到他——有时候和几个前辈搭话,有时候就低头看看手机,也不知在和谁聊天,手指打字,噼里啪啦的,时不时笑一下。
可惜没等他看清谢墨屿和谁聊天,自己的手机先响了。
他接起来,屏幕上两个字,阿玲。
屏幕亮起的一瞬,谢墨屿也看见了。
他没说什么,随即移开目光。
林缊起身,走到走廊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的女孩儿是前不久父亲执意给他安排的对象,说是「各方面都很合适,有机会就结婚吧」的对象,林缊没往心里去,只是加了个联系方式,却没想到她现在打电话过来了。
他在走道尽头说了几句,说是有事,改天再说。
实际上改天顶多是和她说明原因,推拒掉就好了。
很快挂断了。
一转身,恰巧看见楼道里站着一个青年,光从屋顶洒下来,谢墨屿的面部轮廓勾勒的很立体,他回眸看了林缊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
最终他转头,很快离开。
林缊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点想解释些什么,转念间,又把这冲动压下。
’
林缊打完电话,就离开了,推门进去时恰巧撞见一群路过吃饭的女孩儿。
过道里,有小吊灯,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瞧见轮廓,瞧不清五官,正是饭点的时候,这儿来的客人又多,挽着手的小姑娘们都忽然停下,看着他的背影。
青年身形清瘦,他微微侧过身,腿很长,白皙的侧脸被光照亮,看见一点挺拔的鼻尖儿和薄唇,鬓角漂亮的好似淡墨一笔一笔描上去的。
他本人却没注意,轻轻把包间的门合上。
随后,过道里传来尖叫:“刚刚看见个明星。”
“啊啊啊我看见林缊了,他真的好高冷,但是好有气质啊,救命。”
随后又来了几个,一脸兴奋:“在哪儿在哪儿,我也去看!”
“在里面,门关了……”几个少女远去了,声音逐渐减小。
谢墨屿站在阴影处,低头,扯了一下唇角,笑了。
随后就在窗户缝儿那站着,偏头想了下,觉得不该疑神疑鬼,又很快回去了。
他转身,回到包间。
屋子里的人还满着,大家吃东西慢,一边吃一边聊。
林缊虽见过他父母,却很少和他们几个这样参加一大桌子的聚餐。这次和从前在合作上的聚餐不大一样,以往很多次聚餐,都是更多的是应酬,气氛很容易紧张,这次不同,桌上几人聊天,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谢墨屿的父亲看着林缊,越看,就越觉得亲近,忍不住问谢墨屿:“换个位置?”
林缊一怔,看着他。
周围几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谢墨屿的母亲不太赞同地问:“你坐那儿干什么?”
他父亲一脸茫然:“那儿..不能坐吗?”
随后他父亲虽然没有换座位,但依旧时不时夹菜,和他聊天,两人聊天的聊的似乎很投机,有说有笑的,林缊坐在不远的地方,浓黑的睫毛抬起来,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谢墨屿也恰巧抬眸,两人视线撞了一下。
咔的一声,果壳被剥开,林缊捻了一下指尖。
他低睫,发送一条消息:
-“你父亲知道我们的关系么?”
谢墨屿点开,笑了。
他回复:
-“猜。”
随后从容地放下手机。
剩下林缊一个人纠结着,紧张了。
“林导下一部拍什么?”谢墨屿的父亲抬起眼睛,问:“谢墨屿一直特别喜欢你,以前就经常和我提起来。”
“是的啊。”他的妹妹远远看了过来,笑说:“我就不记得他对哪个女孩子有这么上心过。”
“下一部,”林缊脸热了,想说假如他愿意,他们可以一直合作下去,但料及两人的关系,却说不出口,他最终说:“还没定吧。”
“你们的事儿,我和他妈都很支持,”他的父亲凝望着林缊,怎么看都是好的,说:“就是关系确定了,就稳定下来,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林缊一怔,问:“我们..”
他们知道了?谢墨屿没有隐瞒父母——林缊下意识看向他,对方倒是淡定,从容不迫的。
他脑子嗡了一声,说:“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仍有点茫然的空白——这就在一起了?他站起身,去洗手间冷水洗了脸。
席间又喝了不少酒,唯一一个没喝酒的,是林缊——他早年喜欢熬夜写剧本,时间长了,胃不好,不该吃的不该喝的,慢慢都戒掉了,包括辣椒和酒精。
“走了!”他的父亲站起身,说:“回家休息吧,不等他们小两口!”
“行,”他母亲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说:“我叫助理来接,你走慢点,喝醉了不是,度数挺高,喝的时候还没感觉呢。”
“你们先坐着,不急的,外面又湿又冷,一会儿人来了再走吧。”他的父亲去提了一下餐桌上的水壶,说:“我叫服务生加点热茶,醒酒。”
林缊在那儿坐着,目光落在谢墨屿身上,他也喝了很多酒,正打电话给司机,叫他来接,似乎是没打通,贴在耳边听了一会儿,挂了,又重新拨出去。
“哥,我先走了啊。”他的妹妹也有点晕,说:“司机来了,在催呢。”
“嗯。”谢墨屿又拨了一次电话。
人渐渐都离场了。
包间密不透风,稍微有点声音都分外清晰。
手机里嘟嘟的声音,林缊都听得见。
“林导,不回去吗?”他的助理小声问。
“再等等吧。”林缊说。
不知过了多久,包间里的人都散了,只剩下他和对面不停打电话的谢先生。
谢墨屿没看他,垂落着浓长的睫毛,端着酒杯,晃了下,居然又补了一口酒。
林缊蹙眉,站起身,走去,把酒杯拿开,说:“走吧,我送你。”
谢墨屿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的对视,没有任何阻隔,他的眼神其实很清澈。林缊晃了神,不过也只是一小会儿,他很快冷静,并反应过来自己该做的事儿。
“走了,”林缊食指勾了一下他衣领:“不是没打通电话么?我没喝酒,开车。”
谢墨屿于是站起身,推开门。
林缊走在他身边,余光瞧着他,也不知他现在能不能好好走路——室内还好,外面降温的很厉害,更北一点的地方都下雪了,晚上冷,路也滑。
林缊始终跟在他一步之遥的身后,不远不近,他的助理则胆战心惊地在他俩身后看着,生怕两个人出了点什么岔子。
——比如,外头有人,怕被拍到。
第二天头条他都想好了:“惊!林屿深夜私会!cp真基实锤?”
太毒了。
他忙从背包里拿出墨镜和口罩,以及林缊的棒球帽。
“林导,戴上吧,万一被拍到就..”他没说完,林缊已经理解他的意思,接过墨镜和口罩,往前走了两步,说:“等等。”
谢墨屿脚步停住。
他把墨镜递给谢墨屿,说:“戴上吧。”
他忽然凑近,指尖触碰到他的耳廓,很热的温度,有点软。
他轻手轻脚地把墨镜摘下来,调了个方向,往他鼻梁上架。或许是凑的太近的缘故,谢墨屿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耳朵无端有点热意,还有点麻。
可惜他来不及感受太多,很快戴好了。
好像也没什么用。
他戴上墨镜,还是一眼就看的出来是他。
林缊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摁了电梯,带着谢墨屿去楼下,找到车位,上了车。
两人坐在后座上,安安静静的。
谢墨屿喝了酒一贯如此,不发疯,也不乱说话,只是一副很安静很听话的样子——其实只是喝醉了。
司机踩下油门,倒车上路,问:“林导,去哪儿?”
林缊想了会儿,说:“回家。”
他醒着的时候,林缊总当心他要做出些什么过分亲近的举动,可醉了就不大一样了,可以为所欲的从谢墨屿变成了林缊他本人。
只不过他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
只是索性肆无忌惮盯着他看。
他侧眸看了一会儿,发觉谢墨屿是真的蛮好看,甚至好似比第一次见的时候又不一样了——那时候他是开朗的,甚至很单纯。
现在,又多了很多别的——毕竟是谈了一段时间的。
谢墨屿闭着眼睛,偏头,靠在窗玻璃上睡觉,眉目间有那么点少年人的乖觉,鼻梁高挺,往下,薄唇的形状很好看,看似冷漠,其实触感很软,很热,他当时..
林缊无意识中,脑子里闪过一个片段。
是他们拍完电影后,不慎发生关系的那晚..他闭了闭眼睛,努力把某些回忆驱散开,耳廓却染上一层极浅的热晕。
那晚林缊充分地理解了什么叫做男性酒醉后是无法进行某些行为的,他真的醉了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其实是睡觉——这么一来,某些时候借着酒醉的名头干的事情,什么意图,昭然若揭。林缊带着他回家,他洗完澡后,就睡去了。
等到林缊也把自己洗干净,回房间后才发觉——他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走过去,发觉他睡觉的样子也好看,睫毛闭上了,弯弯的,很密很长。
停顿片刻,林缊并未避讳,熄了灯,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钻进去,而后感觉跌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拥抱里。
林缊现在关于谢墨屿到底醉了还是没醉,又不那么确定了。
第二天两人都未曾提及同睡的事情。
只不过,林缊发觉他的床上多了一个枕头,浅灰色,看样子是不打算拿走了。
他偏头,微微一笑,心情倒是不错。
这段时间谢墨屿似乎一直在忙碌,常常去公司,说有事情。
林缊问他在干什么,谢墨屿就告诉他:在写歌呢。
谢墨屿涉猎的事情很多,他似乎对许多事情都有着兴趣,因而都去尝试,这一点和林缊很不同。但他偏偏又很有天赋,什么都做得好。
林缊点开了他之前创作的歌,一首一首听了起来。嗓音很好听,温淡的声线,像是带着几波细微电流,徐徐穿透耳机线。
林缊点开歌词,是一首情歌。
那时候他们还没认识,他的情歌写给谁的?
出门时恰逢深秋的正午,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天气是冷热交替,一阵风吹来呼啦啦的,但晒晒太阳感觉又暖和起来了,这一日的温度约莫有七八度的样子,林缊从车里钻出来时感觉到了一阵寒流吹来。
他戴着一个白色的棒球帽,外面裹了一件羽绒服,白色的,整个人往剧组里一坐,就有几个人悄悄的看了过去,看一眼,再看一眼似乎是在判断这个人的身份。他看起来年纪很轻,很容易混入演员里的小生的行列里,皮肤又很白。
“那个小哥哥是在等谁?”
“可能是咱剧组里谁的男朋友,或许?”
实际上众人猜对了一半,他从身份上严格一点来说,的确是某人的男朋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缊也觉得有点诧异了,这个称呼,陌生而熟稔亲密,夹带着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可惜最终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认出他的人是剧组的导演,那人看见他,睁大了眼睛,还以为是来找他的,都有点受宠若惊了,连忙走了过去,端了杯热水,说:“林导,巧了么,您怎么来了,来来来,喝点热水,暖暖手。”
林缊捧着热水。
随即又来了几个围观的,远远看着,似乎是想过去说句话又不太敢的样子。
“林导,好久没见了,您是来..?”
林缊喝了口热水,瘦白的手指捧着热水杯,说:“探班。”
他说的那么随意,可周围几人都睁大了眼睛,他探班?探谁的班?众人的目光在片场巡视了一阵,从女主角移到男主角身上,停下。心里想,该不会是谢老师吧?
哎呀。
厉害了。
林缊的目光落在谢墨屿身上。
很安静地看。
谢墨屿在拍一部看起来像是都市剧的东西,饰演男主角,摄影机下,他的手指扶上了女孩儿的后脑,站在街景下,深情款款地低声说着什么,他的表情拿捏得到位极了。
女孩儿脸红了,低头,害羞像是真的。
咔。
过了。
“这部戏有吻戏么?”林缊低眸,瘦长的手指把玩那个杯子。
“吻戏?”导演的猜测落实了八成,心想,他是在跟女主角谈恋爱么?连忙撇清嫌疑,说:“有是有,但..”
他还没说完。
林缊捏着杯子,转了几下,低头,神色却急速地冷淡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个嗓音,低哑的:“林导。”
林缊收回了目光,随即他在谢墨屿转身过来的一瞬间,放下了杯子,往片场外走,身影有点急,还有点冷淡的,撇清什么。
“怎么了。”
谢墨屿追了过去,身上穿的那件大衣衣摆略过水杯,翻到了,热水泼了一地。
身后的导演惊呼一声,有几个群演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演叫了几个人清扫现场,后好奇地往两人离开的位置看,却没看见了。
两人找了处没人的地儿,林缊没说话,但突然不是很想面对谢墨屿,他觉得他现在的反应多少有点矫情。
但还是止不住的生气,气到头发丝儿都不通畅的那种。
他甚至不能想象别人碰他了,且是愈想愈是不能忍,只好问:“刚刚和她拍戏?”
“嗯。”
谢墨屿偏头,静静看他,问:“是介意么?”
林缊听他询问的语气,稍微没那么生气了,但那种忽然没办法面对他的感觉更甚了。他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干什么,无缘无故和他生气么?只是因为拍了场感情戏?说到底他忍受不了谢墨屿对别人露出那种深情款款的神色,且是完全的不能忍受。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吃醋了。
别人也挺无辜的,林缊平复了一下,转过身,说:“可以不要接吻戏了么?”
谢墨屿一怔,随即那双漂亮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凑近了,低头,额头轻轻抵在他额头上,说:“好。以后都不接了。”
他食指中指夹着一支烟,男士香烟,黑色银纹的底,方才戏里用过,他把它放进了林缊的唇边,说:“含着。”
林缊下意识张开嘴,略微湿润的烟蒂,有种特别的味道。
他意识到了什么。
随即烟被抽离开,扔进了垃圾桶,谢墨屿低头,说:“我只吻你。”
附近恰巧没什么人,一阵风吹过,荒芜的空地上野草中窜出来几朵小花,蒲公英,紫色的一小簇,谢墨屿低头深深吻他的时候,林缊后退了一小步,不留神把小花踩的低下了头。
吻了一会儿,他就放开了。
眼睛却是更加明亮了,谢墨屿暖热的呼吸有几分动人了,他说:“林导,你是不是有点吃醋了?”
林缊:
他低头,帽檐旁,乌黑的发下雪白的耳廓却是发红了。
好一会儿,他才承认了,声音很轻:“嗯。”
谢墨屿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摩挲过他的脸颊,随即,便说:“其实你这样,我却很高兴,是不是有点过分?”
林缊: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对方就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讨好似的,说:“再等等我,很快拍完了。”
还要拍?
林缊深吸一口气,感觉对方对他拿捏的分寸,又进一步了。
谢墨屿拍完时已经中午了。
期间林缊尽量不看他,低头,划拉一下手机,随意看了几条新闻,他头一次开始介意那些没完没了的绯闻、暧昧的标题,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居然是那么善妒的一个人。
他放下手机。
在外人看来,表情似乎依旧是淡淡的,瘦白的手指捧起导演为他重新沏的茶,抿了一口。
谢墨屿拍完了。
他换下了衣服,穿了件极为宽松的红色、暗黑色的工装外套,侧脸上有点水珠,不知是拍的累了还是什么别的,林缊坐着不远处,看着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忽而又有了那种初遇时的感觉。
“谢老师慢走。”
“辛苦辛苦。”导演说:“林导等你挺久了——你们关系还不错哈?”
“嗯,”谢墨屿接过助理递来的公文包,说:“一直不错。”
眼底笑意加深。
他生气了,他的确是在意的。
这么想着,谢墨屿走了过去,把他从小马扎上牵了起来,而后带着他往外走。
身后,有几个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俩,心里想,这怎么好像在一起了啊?好像是一对情侣哦。刚刚好像看见林导踮脚吻了谢老师……一定是眼花了!!
随即觉得有点荒唐,又摇摇头。
实际上,林缊在上车后才察觉到一丝轻微的不自在。
车里很安静,驾驶座上的谢先生把大衣外套搭在了靠背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搭在了方向盘上,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问:“回家?”
“嗯。”
林缊其实有点尴尬,在剧组的时候,他看见谢墨屿用那种眼神看着和他对戏的女孩,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潜意识里他以为谢墨屿的这些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眼神,或者什么别的,比如,吻。
林缊倚靠在车玻璃上,浅色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看着谢墨屿的时候,有种奇妙的错觉,他好像是爱着他的。
这想法在心里突了一下,很快他转过头。
矫情。
两个男人谈恋爱还这样?不可思议。
但林缊还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和她接吻,是怎么样的,舒服么?”
恰逢一个红灯,谢墨屿踩下刹车,停下,偏头,浅色瞳仁里闪过一点不分明的情绪,说:“之前拍吻戏都是借位的,除了一个人。”
林缊下意识想问,是谁?
怔愣片刻的功夫,想起来了,是他自己。
——除了和他是真的在接吻,激烈的、温柔的、深情的,别的那些,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慢慢地一种说不上的情绪浮了起来,他感觉到青年的这些感情,对他的,都是真实的、毫无隐瞒毫无伪饰的,它宛若实质,密密地环绕起来,但并不让人觉得窒息。
灯还红着。
倒计时45秒钟,足以做许多事情。
他侧过身去,偏过头,在那很漂亮但薄薄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很轻,但充满了细密的情绪和欢喜。
浅浅地摩挲了一下,移开。
他的确是喜欢他的。
或者可以再上升一个高度,不止是喜欢。
谢墨屿深色的瞳孔轻微地张弛着,似是怔住了,他捧着他的后脑,试图加深这个吻,后面的一排车却按下了喇叭。
绿灯。
他皱眉。
谢墨屿放开林缊,侧脸隐约有隐忍,他抿唇,踩下油门继续开车。
林缊打开了车窗,秋天的风灌了进来,有点轻微的凉意,他把自己的手臂搭在车窗上,随手取下一只墨镜,架在鼻梁上。
“心情不错?”谢墨屿目不斜视,手指转动一下方向盘,悠然问他。
“嗯。”他说。
“林导,车前玻璃是透明的,不怕被人看见?”
他看一眼林缊,笑着问。
“看见就看见了吧。”林缊说:“还能怎么办呢?”
语气是纵容和无奈的,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但下一秒,他又回头,看谢墨屿,说:“我只是替你担心。曝光了,你怎么办?”
“很难办么?”
谢墨屿看一眼后视镜,方向盘往左手边打,转弯,靠在座椅上闲闲地说:“有很多路,可以去国外发展,或者别的地方。公开这种事情,只是没人尝试罢了——我们试一试,又会怎样呢。”
“那你呢,”谢墨屿问他:“对我有感觉么,嗯?”
林缊一怔,没料到他忽然抛出这个问题,脸上有点热,好一会儿没说话,又是一阵令人脸上发热的寂静沉默。
林缊声音很轻地说:“有一点。”
有一点是有多少?
很深?还是很浅的一点点。
但再问下去又怕是不想看见的答案,所以谢墨屿没有再问,似乎,只是这个答案也很好,至少,不是「没有感觉」。
谢墨屿还没说话,又听见旁边的人补充,低声说:“好像,也不止是一点点。”
一路上谢墨屿分明是没有醉的,但被他这么说着,不由有了点飘飘然的感觉,唇角就没捋平过。
两人进了车库,停好车,下车时谢墨屿又一次地拉了林缊一把,把他抱在自己微敞着的外套里,看见他略微红起来的耳朵尖。他的手指在他耳廓上揉了一下,问:“怎么回事,嗯?”
“吹风吹的,”林缊在他身边说:“降温了。”
一本正经的回答,语调却有点不好意思,藏不住。
或许是一路上的气氛太好,以至于和谢墨屿一起回家的时候,林缊就像是冬季回春一样,迟钝的、慢半拍的真的感受到了他们在恋爱的甜美感。
谢墨屿脱下外套后,剩下单薄的一件织的粗线毛衣,浅浅的驼色,看起来的温暖让人很有拥抱的欲望。
林缊忽然从后背抱住了他。
他一怔,接着转过身,低头,鼻尖儿抵上去,含了一下他的嘴唇。
吻变得有些灼热了。
停下来的时候,谢墨屿咬着他的耳廓,呼吸发烫,嗓音低哑地问他:“我们,可以试试别的么?”
林缊听见自己像是被蛊惑了的声音,轻轻回应着:“嗯。”
……
像是一场漫长的雨,事情并没有林缊想象的那么不可接受。
只是,他在谢墨屿这里充分了解了「斯文败类」的真正含义——口中都是一句一句温柔的安抚,动作却令人脚趾都蜷缩起来。
结束后,林缊躺在床上微微呵出一口气。
谢墨屿起身,低头吻了吻他的侧脸,轻声问:“宝贝,想吃什么?”
林缊不说话,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谢墨屿微微一哂,长指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温声问:“哪里不舒服?”
林缊转过身,看着他:“我听了你之前写的情歌,挺好听的。是写给初恋的?”
谢墨屿知道他纠结的是什么了,摇了摇头,像是看穿了他一样温柔地解释:“不是。那些都不能算是我写的,只有作曲归我,歌词和我没关系。”
林缊脸颊发烫:“噢。”
谢墨屿又说:“其实我为你写了很多歌。林老师想听么?”
林缊主动吻了一下他的侧脸,轻声说:“嗯。”
歌写到一半还没发,谢墨屿从手机里找到了音频文件,放给他听。
林缊提前听了,很满足的像只小猫蜷缩在床头。
“要是我爸妈也像你父母这么支持你,就好了。”他轻叹。
“呃……”音乐声里,他听见谢墨屿问:“林老师,你的父母不支持你,是因为你姐姐的事情吧。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姐姐么?”
林缊一怔,却还是开口了:“她,因为她女友的缘故,自杀了。”
谢墨屿猜到了一点,温声问:“为什么?”
林缊放轻了嗓音,说:“因为她女友不愿意公开,有天突然结婚了。”
“她们从学生时代就在谈恋爱了,她投入了太多感情,接受不了。”
谢墨屿一怔。
他以为是林缊父母不同意,但,没料到问题出在伴侣中的另外一方。
了解清楚后,谢墨屿揉揉他的脑袋,清清淡淡的嗓音格外好听:“我不会这样的。林老师要是想结婚,我们就去领证,好么?”
林缊从床头做起身子,伸手,轻轻抱住了他:“嗯。”
谢墨屿看着他,觉得他真的像一只小猫,还是性格看起来疏离其实特别乖的那种。
太可爱了。
又过了一会儿,林缊才在他耳畔,轻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谢墨屿:“嗯?”
林缊把自己的手机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像是如释重负一样的,把聊天记录给他看:“其实我出柜了。”
谢墨屿看着长长的聊天记录、那边从很明显不支持再到态度放缓,他不可思议的微微一怔。
林缊还在和他解释:“前几天的事情。你带我去见你父母了,我不做点什么好像不太好。就告诉他们了。他们知道是你……”
可惜他的话没有说完,雨点一般的吻就落了下来。急促、温柔,很快,林缊就被一只手放倒了,他轻轻喘息着,抬眼,看着谢墨屿略微凌乱的黑发、冷白修长的手指,以及,清寒温柔的眉眼逐渐染上。
“之前好像没有说过,”他凑过去,轻声说:“我喜欢你。”
谢墨屿一怔。
这么动人的一句话。
只是,林缊好像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他手指落在林缊唇上,点了点:“想要了吗?”
林缊:“”
可惜他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又被某人语调和动作全然相反的状态弄的完全说不出话了,呼吸发颤。
但他慢慢地放松了,是一种全然接纳、全然信任的依恋。
像某一首歌里的:
有幸与你相爱,余生为你而来。
-“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