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径场人不多, 但江煦和黎行舟两个风云人物,加上学校里有名的学霸待一起,还是太醒目。
江煦面露尴尬, 不太想提起这件事, 免得黎行舟和他一起尴尬。
那天晚上的告白,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告白。
而且他当时是拒绝了。
拒绝得还挺干脆。
这也不能怪他,当时那情况,大晚上的, 突然有个人从旁边跑出来, 跟他告白。
他拒绝也很正常, 而且那会儿他才十七。
“咳,学长。”
江煦低咳一声,想提醒李巍。
李巍伸手搭在黎行舟肩上, 丝毫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那天晚上我们宿舍毕业聚餐,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老二输了, 我们就说让他去找个人告白——”
“你不说话, 没人把你当哑巴。”
黎行舟嫌弃推开李巍的手, 打断他的话,“我们要走了。”
“走什么啊, 一起吃饭啊,我请你们!”李巍立即拦住两人, 嚷嚷道:“学校后门,我请!”
黎行舟没拒绝, 算是默认了。
江煦看了眼黎行舟, 又看了看李巍, 突然一阵心虚,低着头说不出话。
误会大了!
原来黎行舟那天的告白根本不是告白,难怪他觉得那么奇怪!
所以,黎行舟一开始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不是什么别扭不别扭?!
那他当时都在想什么?
还以为自己那些行为会——
意识到他之前闹了一个什么样的大乌龙,江煦懵了,完全懵了!
他自作多情,而且还……
救命,他现在就可以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埋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后颈,抿着唇,生怕被看破心思。
他没脸见黎行舟了。
怎么能误会到这个地步?
“别听他瞎说。”
黎行舟小声解释,“就是一个误会,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我怎么瞎说了?那是瞎说吗?我有人证的!”李巍一嗓子打断了黎行舟的话。
“你俩都在一起了,还在乎这啊?学弟也不是害羞的,不就是那会儿我们三撺掇你跟弟妹,啊不,跟学弟告白,因为论坛说你俩般配,学弟暗恋你——”
黎行舟不等李巍说完,一脚踹过去,控制着力道,但也是真的踹。
见过话多的,没见过话这么多的。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一股脑往外抖。
难怪至今单身。
怎么还有他暗恋黎行舟这种传言啊?!
江煦整个人不好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下,表面再镇定都掩盖不了他此刻社死的心。
他暗恋黎行舟?
所以黎行舟一开始还不仅仅是不喜欢他,甚至可能以为他别有目的。
那不就是,他有意接近,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才会有黎行舟那些反应?
对他的触碰和接近,甚至正常的接触都会排斥。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江煦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黎行舟,又看了眼一头雾水的李巍。
算了,他还是想想怎么忘掉这段尴尬的记忆比较靠谱。
消除别人的记忆是不可能了。
黎行舟原本是不打算让江煦知道这件事,他误会过江煦喜欢自己。
所以才会处处不自在,做出一些十分直男的举动。
没明白心意前,他不敢承认自己被江煦吸引,所以才用拙劣的反应去掩饰。
“不是,我……”
黎行舟瞪一眼李巍,抓住江煦手腕往角落走。
江大老校区几十年没什么变化,黎行舟熟门熟路把人拖到主席台旁的器材室门口。
李巍:“……”
大白天的,去器材室不太好吧?
就算学校没什么人,也太张扬了,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宿舍里禁欲人设的老二,谈起恋爱来是这样子。
李巍看了看四周,决定在这里放放风,免得败坏了黎行舟多年的名声,还有江煦美院院草的美誉。
江煦紧张看着四周,小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想跟你说,你要听李巍胡说八道,他那个——”
“你不要说了。”
江煦连忙捂住黎行舟的嘴,“太丢人了,我知道的,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多想,你也不要多想。”
就让过世的记忆安静躺着,不要再回忆了。
他不想被攻击。
“我原本不打算让你知道这是个误会,我——”
“让你一直以为我是喜欢你的,这样你才到家里那段时间我的反常和不正常就有了理由。”
“那场告白是误会,但我不会随便说喜欢。”
“那晚的情形也一直都在我心里,不然我不会一开始就认出你来。”
黎行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只想告诉江煦,不管那天是不是误会,他对江煦这个人,不是毫无印象。
知道江煦要住进家里那天,到真正的看见江煦,他一下就想起来了。
学校宿舍楼外不远处的林荫道,他跟一个人告过白。
哪怕是大冒险,他也还记得对方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见色起意还是别的什么,他都记得江煦那晚的样子。
干净,漂亮。
就像是嵌在夜色里的珍珠。
江煦怔住,脸上的惊讶逐渐明显。
诧异看着眼前的黎行舟,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也失去了稳重,额前头发微乱,语气急切地跟他说着话。
“黎行舟……”
“江煦,你信我吗?”
他在黎行舟眼里看到了小心翼翼的期待,让他不忍心说出其余答案。
倏然笑起来,微微歪着头,往前走了一步,跟黎行舟只剩下不到半步的距离。
“我一直都相信你。”
“那你不要为了刚才的话觉得难堪,我——”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所以故意接近我,还故意撩拨我,在我面前撒娇,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单方面的想法。”
“你很好,你也没有错,但还好我没有错过你。”
黎行舟听到江煦的话,松了口气。
他害怕,害怕江煦经历了这么多事,在知道这场乌龙告白后,又会退缩,只好先声夺人。
幸好江煦没有退缩。
“你好笨。”
江煦忽然说了句,撇撇嘴,“真的很笨。”
怎么会看不出黎行舟的担心,但——
黎行舟真的太笨了!
他就是喜欢黎行舟,所以才会跟他在一起,接受他的亲吻、拥抱和进入。
不喜欢的话,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会刻意保持距离了。
就像是宋晨,他很讨厌,所以就算在一个班里,会有小组作业,都不会跟他走得近。
哪怕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如果真的讨厌对方,也有一百种办法维系好表面的和平,而不是容忍对方一步步走进自己的世界。
微微踮脚凑上前,吻住黎行舟的下唇。
“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不要没有安全感,如果我做得还不够好,那我会努力改正,可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所以你能陪我一起吗?”
“而且你对我没有信心,是不相信我吗?”
黎行舟一口否认,“我没有!”
“你有。”江煦反驳,“你一直觉得我还不开窍,对你说喜欢都是哄着你。”
“不是,我知道你不开窍,但是我没有认为你不喜欢我。”
黎行舟急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又怕江煦真的误会了自己。
他是有认为江煦不喜欢自己的时候,而且还很幼稚的冷战了,但很快他意识到,江煦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
“我没有,你信我,我没有那么认为,你——”
“你要是不喜欢我,根本不会亲近我。”
黎行舟只顾着说,完全没了逻辑。
江煦忍着笑,看着黎行舟着急解释,等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真的好笨。”
“什么?”
“没什么。”
江煦转过身,轻咳一声,终于把差点笑出声的冲动压了回去。
刚打算走出拐角,就被人拉了回去。
江煦意识到不对劲,错愕开口,还想要装作不知道内情,“你干什——”
“小骗子。”
黎行舟咬了一口江煦的嘴唇,控制着力道,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江煦一点没有被揭穿的恼羞成怒,撇撇嘴,“那也不能怪我,是你自己先提的。”
“看我着急很开心吗?”
“嗯。”
江煦回答得不加思考,完全坦然的样子,反而让黎行舟没有理由说他。
真是被宠坏了。
不,是江煦本来就该是这样子。
“可是我刚才有一句话不是在逗你。”
江煦被黎行舟牵着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说了句。
黎行舟反问:“哪一句?”
“就是特别特别喜欢你的那句。”
江煦抿了抿唇,压着嘴角笑意,认真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这句话都不是在骗你。”
黎行舟从来没想到江煦的告白会是这样。
不是第一次听到,却还是能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江煦的喜欢是直白又热烈的,不加修饰,直接袒露在他面前。
里里外外都给他看,没有遮掩。
就像是江煦的性格,喜欢和不喜欢其实很明显,只不过大多数人会被蒙蔽。
“那我也特别喜欢你。”
黎行舟盯着江煦,突然认真说:“是想跟你结婚的喜欢。”
不是同情,也不是可怜。
他只是喜欢江煦。
李巍看到两人冒了头,还以为说完了误会,刚凑过去听了一耳朵,差点栽一跟头。
什么东西?
要结婚了?
啊!他刚才看到了江煦手上的戒指,所以是真的求婚了?不是吧!
求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他们这群朋友说一下。
太不够意思了!
李巍拿出手机,编辑了一堆信息,差点要发出去的时候,想起什么把手机关掉。
不对不对,这种事还是当事人公布好一点。
嘿嘿,反正现在就他一个人知道,到时候吓死其余人。
“你们俩聊完了吗?我饿了啊,等会去晚了,跟学弟学妹们凑一起,你们俩不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
黎行舟和江煦关系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暂时不宜公开。
就这两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恋爱氛围,人一多,肯定会藏不住。
藏不住,学校论坛就会全是两人的帖子。
黎行舟看了眼李巍,还想再抬脚给他一下。
“学校附近有一家墨西哥菜还不错,去那里吃。”
李巍:“……”
报复,绝对是报复自己刚才说漏嘴了。
对上黎行舟眼神,李巍还敢怒不敢言。
恋爱的人,你了不起!
“你们俩要结婚了啊?我礼金要送多少?”
江煦:“……”
黎行舟:“……”
李巍说完,就感受到来自江煦和黎行舟的注视。
烈日下,他觉得后颈有点凉飕飕的。
这天中午,李巍一餐午饭,花了八百多。
——
暑假快结束,江煦的兼职也终于到了尾声。
最后一堂课上完,有半个月的完整假期可以好好休息。
边收拾东西边跟几个还留在画室的学生说话,江煦不太放心,又叮嘱他们每天的日常训练。
画画这东西,跟跳舞一样,十天半月不练,很容易就看出来手生。
尤其是在学习阶段的学生,属于正在搭建基础框架,要是连最基础的一步都忘了,那后续考试不一定能应付。
“小江老师,你戴解释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一下你男朋友啊?”
“喂,为什么不能是女朋友。”
“你白痴啊,上次打电话听到了,对面声音是男的,而且听上去是大帅哥,那种身高腿肩宽的猛男!”
十五六岁的学生,个个青春有活力,哪怕是性格文静,或者比较安静的存在,也有一片天马行空的世界。
江煦正打算解释,忽然看到画室外站着的人,愣了下。
“我出去一下,你们收拾好了可以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
江煦说了句,然后离开前台往外走。
赵越家里出事后一直没回答,他问过袁清,大概是要等到开学之后了,反正这段时间不忙,就不催赵越回来。
家里父亲去世是大事,哪怕是父子感情不和,倒也有别的是需要处理。
江煦有过类似经历,倒也不多问。
推开画室门,江煦关门时瞥见那帮学生探头探脑往外看,很无奈。
“你怎么这个时间出来?”
“你说的啊,我要有事可以来找你。”
严妄手插在兜里,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像是睡了一觉醒来,直接跑过来。
准高三生都这么嫌的吗?
江煦没在附中上课,也知道按附中的教学风格,准高三生应该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会开学。
附中学生自己在假期也不少作业和功课,会安排好假期学习时间。
“你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不进去。”
江煦没有问题他为什么会来,“里面都是学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进去坐会儿,他大概还有十分钟过来。”
“你说冰块脸大哥,他来接你下课吗?”
“他叫黎行舟。”
严妄跟在江煦后面进了画室,“我知道,我就是习惯这么喊了,那江煦哥,你在这里上课做什么?你不是打算考研吗?干嘛这么累。”
“不累。”江煦觉得严妄应该是跟家里吵架了,“你喝什么,我给你拿。”
严妄摇头,瞥了眼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学生,跟着江煦走到前台。
那是什么眼神啊?
怎么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他看上去像是坏人还是人贩子,有那么可怕?
严妄一脸郁闷,不明白投过来的眼神什么意思。
江煦拿了一瓶矿水泉给严妄,确认自己的物品收拾好了,才问他,“你晚饭吃了吗?”
严妄没说话,就喝着水。
好,没吃。
江煦从他表情得到答案,心里不由奇怪。
上次在画室外面那个男生,也是附中的。
难道是他猜错了?
其实严妄和对方就是一般的同学,没什么别的关系。
可是医院门诊大楼那天,那男生的表情他一眼就觉得不太对劲。
是喜欢和担心、“江煦哥,你是江大美院的,为什么还考研?不考研也不缺工作了。”
严妄问:“感觉你们成绩好的人,脑袋都和我们不一样。”
两句话把心思泄露得明明白白,刚才还不解的江煦,立即意识到了严妄跑出来的原因。
吵架了。
还是因为学习成绩吵得架。
“每个人脑袋里装的东西都不一样,你瞎想什么,等会一起去吃东西。”
“好,谢谢你啊江煦哥。”
刚才猜测江煦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几个学生,彻底惊掉下巴。
什么身高腿长肩宽的大帅哥,这分明是个高中生。
这是什么年下小狗设定?
美院学长和成绩不好的小狗,嘶,还真有点——
画室的门从外面拉开,心不在焉八卦的学生,走在前面的那个直接撞上去。
捂着鼻子,往后退一步才抬头看清来人。
好高。
哦,还是个表情好臭的帅哥。
“请问你是——”
“你们是画室学生?”
学生点点头,警惕看着黎行舟。
黎行舟往里看,对上江煦看过来的眼神,身上冷厉褪去,轻点一下头。
“我找江煦,接他回家。”
学生再度点点头,突然集体愣住。
等等,这个才是江煦等的人,那——
哇!这才对嘛!
身高腿长肩宽,一看就是个猛男。
“小江老师,有人来接你了,那我们走了,拜拜,开学见!”
“路上小心。”
江煦目送最后几个学生离开,又看着黎行舟走过来。
眼神示意严妄在旁边,一个眼神,黎行舟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舟哥。”严妄对黎行舟是崇拜和膜拜。
“我不是存心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就是在画室附近转转。”
黎行舟听到二人世界两个人,心里一凉。
他今天原本打算带江煦去花园餐厅,现在看,不如回家看电视。
“收拾好了吗?收好了去吃饭。”黎行舟自然接过江煦的书包。
“包括你。”
从柜台后绕出来,江煦拍拍严妄的胳膊,示意他跟着来。
走到黎行舟旁边,小声说:“严妄可能是跟人吵架了。”
“下不为例。”
“我保证。”
江煦竖起手指,向天发誓。
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一脸真挚。
表情诚意十足,黎行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捏一下他的脸。
晚饭从二人世界的花园餐厅约会,变成了从餐厅打包回公寓。
开车回到家,江煦把书包放下,从鞋柜里给严妄找了双鞋。
“你先换这个。”
“对了,你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
严妄弯着腰换鞋,听到江煦的话,皱了下眉,心不甘情不愿「哦」了声。
黎行舟把餐盒放下,正打算回卧室换衣服出来,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是助理打来的,接了电话,跟对面说了句话后挂断。
“五分钟后打过来。”
江煦正好听到这句,不解看他。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估计是有什么文件得处理,我去书房,你和严妄先吃。”黎行舟走到江煦面前,伸手圈住他。
两个人靠在墙角,借助遮挡,严妄的位置恰好看不到。
家里有其余人,江煦呼吸不畅,轻轻推了下黎行舟。
“有人在。”
黎行舟声音里带着委屈,“亲一下也不行?”
江煦听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头发都要竖起来,脚趾绷紧,飞快吻上他的唇角。
“好了,你快去书房,我去拿碗筷了。”
黎行舟捉住他手腕,把人拉住,低头凑过去结结实实吻了一下才算罢休。
江煦耳根一热,抬脚进了厨房。
饶有兴致盯着江煦背影,黎行舟心情不错的挑了下眉。
一转身,发现严妄站在那里,表情呆滞。
黎行舟眼神一沉,冷厉和护短的压迫感悄无声息漫开,直接让严妄感受到了危险。
不自在地站在那里,小声辩解,“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黎行舟点头,“嗯。”
“书房我会收拾出来,里面有张床。”
严妄还是个学生,而且有可能正为情所困。
要不然,他才不放人进门。
黎行舟一想到江煦对严妄的关心,隐隐的不爽情绪越来越明显。
“我不会碰其余东西的,如果不方便,我一会就——”
“他不会让你一个人大晚上在外面溜达。”
黎行舟打断严妄的话,“听他话一点。”
严妄:“哦。”
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对话的问题,像是家长叮嘱小孩。
黎行舟说完就进了书房。
他不是对严妄有敌意,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压根没什么威胁力。
就是单纯不爽江煦对严妄这么好。
有那一瞬间,黎行舟觉得,他要是早点认识江煦就好了。
不止有现在性格的江煦,还有以前的。
听秦鸣说,那时候的江煦比现在还乖,那应该更招人喜欢。
严妄站在原地等书房门关上,才松了口气,走到厨房,想看看有什么能帮江煦的。
“江煦哥,你在——”
严妄边说边抬头,才说了两个字,愣了愣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江煦拿着手机,表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