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在眼里一闪而过, 很快掩下去。
只是意外碰到,没什么的。
黎行舟关心他的原因,大概一方面接受了颜慈安排的哥哥和弟弟身份, 另一方面是习惯了他的存在。
惊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江煦抬眼, 视线上移,对上黎行舟的眼睛,眼睛微微弯起来, 自然缩回手。
转过头的同时, 江煦抿了下唇, 手把衣物下摆拉高了一点。
“有吗?那可能是滑倒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下。”
干燥、温热的指腹按在腰窝往下两指宽处,力道很轻。
只是有点痒。
江煦没听到黎行舟说话,以为有点严重。
“很大一片吗?”
黎行舟摇头,“不是。”
房间外学生们吵闹的声音, 在黎行舟耳边逐渐隐去,鼓噪的心跳声愈发明显。
视线从后颈移到耳垂, 努力忽视刻在脑子里的画面。
太纤细了。
一只手就可以圈住。
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 让黎行舟不自在地咽了好几下。
江煦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样子, 就像是在暗示他。
他们的关系, 非比寻常。
关于那天江煦的告白, 他认真想过了, 既然两情相悦,他身为年长者, 理应担起责任。
更别说江煦这么喜欢他,他不该让江煦心存不安。
“这样按着, 会不会疼?”
“还好。”
“那再重一点?”
“有点点疼。”
房间空气里, 莫名生出几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喑哑。
抬起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面镜子, 圆形的,一个足球大小。
镜子里的黎行舟,半垂着眼,眼神晦涩难辨,看不真切,莫名像是在伏击猎物。
老旧镜子里的画面有些变形,他看着镜子里的那道视线,从后颈到了耳后,捏着衣摆的力道倏然加重。
黎行舟察觉到江煦的呼吸乱了节奏,指尖发痒。
视线不自觉陷入那处凹陷的位置,那片青紫隐没在衣服下。
“屁股呢?”
指尖攥紧又松开,江煦摇摇头。
“没有。”
黎行舟听到江煦的否认,视线落在他侧脸。
白皙的皮肤,透出绯色。
想了想,手从那片青紫离开,捻着指腹。
“你换衣服,我给妈打个电话。”
轻点一下头,江煦控制着呼吸。
确定黎行舟离开房间,才拉高衣服,背过身对着镜子检查身上磕着的地方。
后腰上的青紫很明显,还有一部分被衣物挡住,反手勾着裤子往下拉低,果然看到一片青紫,比后腰还要明显。
呼出一口气,幸好黎行舟没看到。
脱掉的脏衣服搭在椅子上,用毛巾随便擦了擦,避开磕着的地方换上衣服。
动了一下脚,痛感比刚扭到的时候轻许多,走几步没问题。
走出房间,发现黎行舟站在门口旁正在和人打电话。
听到动静,立即看向他。
江煦对上黎行舟疑问的眼神,指了一下旁边赵教授和的方向,然后拿着手机慢慢挪过去坐下。
赵教授正在和几个学生讨论写生的主题,帮他们理清楚思路。
看江煦自己一个人过来,关心问:“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脚没事吧?”
“谢谢教授,其实就扭了下,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江煦坐在小板凳上,打开手机和童言乔聊天。
他主题确定得早,上午动的笔,不出意外明天可以画完。
这会旁听,偶尔赵教授问自己的时候,有分寸地给一些个人意见,不会过界。
专业第一的成绩并非虚名,不到一会,江煦俨然担起了助教的角色。
大家讨论得差不多,刚聊两句,就听到陈霖饿死鬼投胎一样,嚷嚷着从房间出来,叫大家去吃饭。
“陈霖,你嗓门再大一点,喇叭制造业可以退出市场了。”
“有你什么事,得得得,你不吃是吧?那今晚别喊饿了,把我给你的零食吐出来。”
“你有病?”
陈霖和姜小蔓从大一到大三就是班上有名的斗嘴冤家,平时大家跟着起哄两句,现在连劝都懒得劝。
不是冤家不聚头,人家这是拿斗嘴当乐趣。
托着脸颊看向两人,江煦笑了起来。
等大家都走了,才扶着墙站起来,抬眼就看到黎行舟站在面前。
“去晚了没有饭。”
江煦解释说:“这里食堂大叔做的饭很好吃,文婶给的酥肉我放在食堂的冰箱里。”
黎行舟「嗯」了声,瞥一眼他的脚。
“自己能走吗?”
“可以的。”江煦微仰着脸,露出一个颇为乖巧的笑,“我们要快点走,还能抢个好位置。”
难得听到江煦说要去抢什么,黎行舟心生好奇,扶着江煦跟上其余人。
好位置?
旺山村的村委食堂,连位置都要抢?
等到了食堂,黎行舟才明白江煦的「抢位置」是什么意思。
食堂大概五十平,可窗户少,夏天又闷又热,只有一台老旧的风扇「嘎吱嘎吱」地在天花板转。
打了两份饭,把勺子和筷子递给江煦,黎行舟在他对面坐下。
江煦观察着黎行舟的表情,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有些心虚地往左右瞥去,飞快从口袋摸出一包小零食,放到黎行舟餐盘旁,“老爷爷给我的,你尝尝看,是榨菜丝。”
黎行舟抬眼看着江煦,挑了下眉。
他之前想错了,江煦能得到长辈疼爱不止是因为性格,绝大部分原因要归功于江煦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分寸感。
拿起巴掌大的榨菜包,拆开后往自己的盘子里倒了一半,剩下都进了江煦的餐盘。
“快吃。”
江煦略微怔忪,唇角翘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嗯”了声低头专心吃饭。
——
旺山村位置偏远,村里的生活条件不比城市,比大部分的县城都要差很多。
尽管通了电,但不少村民为了少缴电费,平时很少用电。
写生的学生队伍住在祠堂,晚上充电、用电水壶都要小心功率过高跳闸。
十几个人换着烧热水洗漱,等结束已经接近十点。
平时习惯等到最后的江煦,今天成为特殊照顾对象,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九点多收拾完就回房间休息。
黎行舟和叶然、陈霖一波,洗漱后回房间,进门时看见江煦还没睡,坐在床边发呆。
一边关门一边问:“睡不着?”
乍一听到黎行舟声音,江煦愣了愣。
他困得不轻,刚才回到房间,直接倒在床上。
躺了会猛地坐起来,想起自己只带了一床被套和床单,所以旁边的床铺不了。
意味着,黎行舟要跟他睡一张床。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黎行舟肯定会介意。
那会在黎家的时候,要不是碍于黎老爷子和颜慈,黎行舟肯定不会跟他一个房间。
而且那天过后,黎行舟不把他拉进黑名单,估计也是出于体面二字。
悄悄打量黎行舟的表情,江煦深思熟虑后决定,忘掉那天的事。
“被子可能有点小,晚上你得委屈下。”
正在倒水的黎行舟,动作顿住,低咳了声。
委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再说两人又不是第一次,寿宴那晚已经住在一个房间,也是一张床。
黎行舟转身,话到嘴边,突然咽回去。
那晚住在一起发生的事清晰浮现在脑海里,原本正常的挤一挤,瞬间变成暧昧不清的试探。
“嗯。”
端着茶缸喝了口水,喉结咽动,半杯水下去,黎行舟还是觉得喉咙发干。
放下杯子,走到一旁支起窗户,给房间透透气。
有点闷热。
是该透透气。
不太明显黎行舟的「嗯」代表什么意思,江煦手撑着床沿,歪着头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看了几分钟窗边站着吹风的黎行舟,江煦悄悄打了个哈欠,在打第二个的时候,不小心咽了回去。
哈欠憋得更困,睡眼惺忪,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蹬掉拖鞋,先爬到床里侧,含糊不清开口,“我今天有点困,所以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啊。”
江煦心想,如果有一个人先睡着的话,那尴尬就不存在了。
“嗯,你先睡,我回几条消息。”
黎行舟听着江煦的声音,带着含糊的困意,屏幕上的指尖颤了下,克制着想立即上床的念头。
“哥哥,晚安。”
“晚安。”
黎行舟深吸了口气,把手机里的文件翻回上一页,重头开始看。
不适合。
房间隔音不好,而且都是学生。
夜越来越深,莫名地听觉变得异常灵敏,连被子和布料摩擦的声音都很清晰。
处理完公司的事,黎行舟捏了捏眉心,松了口气。
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江煦,伸手拨开他脸上的头发。
“退学的会不会是我?”
脑中突然闪现这句话,回想起江煦当时的情形,黎行舟眼神沉了几分。
相比江煦遭受的恶意,宋晨受到的惩罚远远不够。
不是江煦能承受舆论霸凌,没有被击垮,就说明这场霸凌不够严重。
试图利用舆论杀死别人的人,也应该尝一下自食恶果的滋味。
点开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助理,然后把手机关掉,放在旁边的木桌上,掀开被子侧躺到床上。
一米二的床,两个成年男性睡一块,显得拥挤、窄小,只能侧过身。
留意着江煦的反应,黎行舟动作很轻地抬手拉了下床头的灯线,「啪」一声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才放下手,前一秒还贴着墙的人,呓语了两声,忽然靠了过来,蜷缩着贴在他身侧。
黎行舟怔了下,然后蹙眉,在黑暗中凝视着江煦。
江煦好像很怕黑。
或者说是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会下意识依赖对他来说安全的东西或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对江煦而言,他已经被划进了那条线内。
意识到这点,黎行舟伸手轻轻揽着江煦。
合上眼,心里想着江家的事。
江家出事那段时间,江煦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江煦不可能这样。
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
接下来的两天,江煦和黎行舟比起在江舟市时,相处轻松自在了很多。
江煦画画的时候,黎行舟就在旁边用他电脑处理事情,要么就干脆看他画画。
偶尔拿东西时,对方会先一步递过来,默契得连叶然和陈霖都惊讶。
这俩真不是亲兄弟?
啊不对,真的是才接触不久的世交?
博胜作为江舟市的龙头集团,江大不少毕业生都投过简历。
可以拿到offer的并不多。
黎行舟气场强大,平时周身散发着冷气,江煦班上的同学一开始对黎行舟保持距离,不敢搭话。
等到周五中午,从村主任那里知道博胜集团是旺山村对口扶贫企业后,对黎行舟肃然起敬。
跟着当天下午,黎行舟联系公司的相关负责人,让安排时间到旺山村考察,准备物资带过来。
一帮还在象牙塔里的学生,立即把黎行舟视为偶像,学长长学长短的。
周六上午,写生采风结束。
江煦向赵教授说明情况,问能不能不跟大部队一起,单独跟黎行舟回家。
得到同意,心里一松。
黎行舟大老远来这里,他总不能丢下黎行舟,让他一个人开车回去。
吃过午饭,赵教授带着写生队伍先走了。
他和黎行舟多待了两个多小时,等要上车时,临时有个问题沟通,江煦干脆靠着车门等他。
黎行舟站在路旁,整个人高大挺拔。
挽着袖子和村委、公司负责人讨论后续跟踪落实的事。
等了二十分钟,江煦晒得人有点蔫蔫的,连看到黎行舟过来,都只能勉力笑了下。
“谈完了吗?”
黎行舟伸手摸了下江煦的额头,见江煦跟晒蔫了的小白菜一样,手背贴着他脸颊。
“小心中暑,先上去,车里有水。”
拉开车门坐进去,江煦接过黎行舟拧开的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半瓶。
空调嘶嘶嘶吹着,江煦抬手拍拍脸,打算拿刚才那瓶水给脸降降温,脸颊忽然一阵冰凉。
“这是什么?”
江煦看着黎行舟手里拿的东西,好奇问:“冰块还有包装?”
黎行舟:“……”
“这是冰袋。”
冰袋?
江煦还是一脸茫然,他以为冰袋就是家里用来降温消暑的。
白皙的脸这会儿白里透粉,又因为冷热交替,整个人看着想刚出炉的水晶团子。
面面的,很好捏。
“农村和县城学校小卖部很常见,以前是五角一袋,原材料是各种冷饮掺水,成本低能消暑,中小学生里很畅销。”
黎行舟解释了句,拿开冰袋。
手指戳了一下江煦嘴角的梨涡,“别敷太久,脸受不了。”
江煦:“……”
撅了下嘴,好奇接过冰袋研究。
他和黎行舟的童年时代、少年时代不一样。
四岁,一个代沟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加班搞了好久,明天有大肥章!么么啾!
终于下班啦——
江江:三岁一代沟!
黎总:告白得安排起来,确定关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