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相爱恨早>第49章 疤

  与冉宇桐肢体相贴之后,裴书言才有了他们存在于当下的实感。

  再看桌对面坐着的“洁月白霜”,此刻正美滋滋地用餐前面包蘸着奶油蘑菇汤,吃着碗里的还不够,他小声询问自己这里能不能打包,能不能带回学校当作明天的早点。

  “当然。”裴书言神色柔和,蓦然觉得心安:“其实他们家有专门的早餐预定,你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往单位送一个月的。”

  “不用。”冉宇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侍者新端上来的惠灵顿牛排,无所顾忌地将实情全盘托出。

  “主要是朋友想吃,我替他带的。”

  裴书言一边熟练地帮他把牛排切好,一边牙根嘶的酸了一下。

  ……对谁都这么体贴吗?

  “朋友?”裴书言精准回问:“温南?”

  冉宇桐点头,心不在焉地轻嗯一声。

  裴书言将切好的牛排送到他跟前,别有目的地在冉宇桐身侧多停留了两秒。

  他将下摆扎进西裤,更加凸显出腰身纤细,本来这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他还偏和公司里的裴书言一样不学好,线条分明的锁骨大敞四开,又给他纯洁的脸庞多添了一把火。

  裴书言按了按腮下,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闲聊:“温南最近怎么样?和他的那位网恋对象?”

  “不太清楚。”冉宇桐这段时间只顾着和面前的人周旋,确实有一阵子没跟进过温南的感情生活了。

  “你怎么来的?”裴书言又风马牛不相及地补了一句:“打车吗?”

  鹅肝在舌尖入口即化,和牛鲜嫩软烂多汁,二者的融合好似浑然天成,衬托着裴书言的问话更加生硬突兀。

  “……啊?”冉宇桐停下刀叉,不解地看他。

  “你不是说,刚才有别的约会。”

  裴书言兜了一大圈弯子,终于把话头引到了自己最关心的正题上。

  “和谁一起约会?是和温南吗?他送你来的?也是穿的这身衣服吗?”

  别说冉宇桐了,这话问完就连裴书言自己都后悔,怎么跟魔怔了似的,竟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不出所料,下一秒,当事人缓缓皱起了眉。

  “你……”他不太确定地试探:“应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你觉得温南和我……?”

  裴书言没有第一时间作声,悔不当初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冉宇桐干脆地跟他摊牌:“你直说吧,我怕我理解错了。”

  对方已然将话挑明,裴书言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只能认了,他头疼地叹了口气,紧跟着攒眉蹙额道:“不好意思啊桐桐,我说错话了。”

  “还真是啊?”冉宇桐并未流露出丝毫不悦,反而饶有兴趣地向前挪了挪身子:“我和温南看起来也不可能啊,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

  裴书言也问了自己相同的问题。

  他刚才说话根本就没过脑子,话赶话的一句接一句就脱口而出了,所以不存在真误会冉宇桐和温南有其他的牵扯。

  可他对待心上人一向谨慎又小心,就连喘气都生怕自己声音不好听,能让他抛下理性唐突冒失,除非是有更胜一筹的情绪在上头顶着。

  裴书言一边腾出手给冉宇桐剥虾,一边正儿八经地思考起来。

  “也许我撒癔症。”

  他低哑的声音里主线是无奈,真诚与难为情化成两股对冲的博弈,让他的解释听起来有些许牵缠。

  “其实从你刚走进来开始,我就在撒癔症。”裴书言垂下眼说道:“我不愿承认仅仅是因为你太过迷人,这样会显得我很肤浅,但这的确是一个很直接的原因。”

  冉宇桐极轻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我突然想起过去,想起你刚读大学的时候,那会儿你还没来学校,好多人看着新生名单册,就老早地开始惦记。其中不乏有极其优秀的对象,一眼就看中你。”

  “我不好评判人家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我当时自信得出奇,毕竟你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这种长久养成的习惯,时间磨来的感情基础,即使别人再出色,也是比不了的。”

  裴书言拿起手帕,拭净指头之后,给冉宇桐递去满满一碗虾。

  “说到这儿我又得向你道歉。”裴书言自嘲地笑笑,试图让当时分手的痛楚听起来别再那样沉重。

  “后来这些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被我自己毁了。”

  冉宇桐手腕一僵,才送到唇边的虾肉又惶然跌入碗中。

  “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很好地长大了。”

  浓密的睫毛在裴书言的眼下投落两片扇形的阴影,他久久注视着冉宇桐,似要用目光描绘出他成长的轮廓。

  “所以我现在,其实很没有自信。”裴书言将话锋转回自己:“你长得这样好,我又丧失了从前仅存的优势,我自己都找不出什么理由,让你再次坚定地选择我。”

  “其实不是误会你和温南,只是我那个胡思乱想的劲儿突然上来了,一时没控制住,对不起桐桐。”

  冉宇桐抑下心头的慌悸,努力用冷静的情绪洞晓着对方言语中的深意。

  “你没有自信……”冉宇桐喃喃地重复道:“可上次在你家,你明明很坚决——”

  “我当然很坚决。”裴书言急忙表态:“我现在也很坚决,我对你死缠烂打穷追不舍都是因为坚决,可我莫名其妙说错话做错事也是缘由不自信,这二者并不矛盾。”

  生怕冉宇桐没有完全理解,裴书言又简意赅地补了一句。

  “不自信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好,很坚决是因为我知道你特别好。”

  冉宇桐缓慢地眨了眨眼,霎那间仿佛为裴书言从前有话不说的讨厌毛病,勉强找到了一个可以立得住脚的理由。

  是因为没有信心?不是对我没有信心,而是对他本人没有。

  他惊悉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竟然能隐约捕捉到些因果关系,偷放在自己桌上的暖贴,拖着不讲的桃花运,还有假借外卖的寿喜锅,会不会都是因由……

  因由他们重逢后,另一方根本没有相信过他自己。

  大段的剖白过后,裴书言给足冉宇桐时间思考,他习惯性沉默,柔暖的烛光也识趣地不再跳动,难得变得平静。

  冉宇桐见他抓起一条新换的手帕,自然又爱惜地擦拭着无名指上的素圈。

  “裴书言。”冉宇桐忽而燃起一个念头,下意识唤了他的名字。

  “你的戒指,是怎么一回事?”

  裴书言手上的动作明显出现钝惑,大概也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起他毫无准备的话题。

  但他现在习惯有问必答,条件反射地蜻蜓点水了两句。

  “在国外上学时买的,当时还觉得挺好看。”

  “你知道我不是在聊这个。”冉宇桐不绕弯子,不给他留迂回的余地,直直望向他深邃的眼底。

  “一定程度上可以挡走很多不必要的桃花——”

  “裴书言。”对面的人倏然站起身,提高音量说道:“现在我已经有勇气听了。”

  剧烈的潮湿漫天盖地般席卷而来,裴书言攥紧掌心,木然凝视窗外。

  是下雨了吗?

  下的是哪一场雨?是他诀别前哀恸地说“这是最后一次”,还是再遇见时他落荒而逃的断然背影,总不可能是一周前吧?他那时不是告诉过自己吗?

  “要么我们……就这样吧。”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听了。”

  “我愿意听。”

  裴书言被错综的回忆夺走体感,冉宇桐清晰的声音将他再一次拽进现实。

  “你呢?你要不要现在告诉我?”

  因为刚才偶尔谈起一句,对方连虾都没能吃得舒心,裴书言以为不能提,也没打算提。

  但自己不是总在低估他的勇敢吗?他又畏又怕的时候,也从未停止过给自己回应啊。

  裴书言渐渐松开拳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来都没有下雨。

  只是他满掌细汗。

  勇气不该是条单行线,只凭一个人的胆敢,再多也是要耗没的。

  裴书言没有理由退却,他同冉宇桐一样站起身来,擦了擦手心之后,稳步走近对方。

  他立定、抬手,在冉宇桐认真的注视下,缓缓旋松了戒环。

  待裴书言将那枚银色彻底摘下,冉宇桐才惊诧地发现,对方的无名指跟,竟然有一道不算太浅的咬痕。

  “这是……”

  这只手他牵过万遍,他不曾记得上头有疤。

  “你出车祸那会儿,因为太害怕,低血钾。”

  裴书言试图略去一切可能引起对方情绪低落的细节,三言两语概括道。

  只见冉宇桐眼色迷茫,因为要他现在回想大一结束时的那场车祸,他已经有些印象不清了。

  实际上他当时确实神智混乱,正如裴书言所说,是过度紧张导致的低血钾。

  “你牙齿咬得很紧,我怕你咬到自己的舌头。”

  略带嘶哑的声线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虽然没了下文,裴书言却已经将一切都挑明了。

  冉宇桐目不转睛,微微发怔。四年前他刚刚出院后不久,两人便兵荒马乱地潦草分手。而车祸带给冉宇桐最深的印记,是每逢阴天就隐痛的膝盖,他从未知道原来裴书言也有一道这样的细痕,还好巧不巧地留在他的左手无名指根。

  “是我咬的。”冉宇桐笃定说道。

  裴书言很轻地嗯了一声,提前宽解着对方:“比起你的腿来说不算什么。”

  新的猜测隐约从心底浮现,冉宇桐深深吸了口气,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已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所以,你的戒指……”

  裴书言抚过指根,将戒指送到了对方手里。

  “就是为了遮这道疤。”

  “我不能看,看到就想你,想你就心疼。”

  作者有话说:

  准备要揭秘分手原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