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梁崇的妈妈。

  “洄舟啊,你们的事,妈都知道了。”

  老太太开门见山,白发很明显,脸上的皱纹也很深,和梁芸比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年龄段。江桐蒙着一个蓝白格子的头巾,虽然已经有些掉色,但很干净,她的手上挎着一个布袋包,从里面掏出鸡蛋,黄桃和杏。

  “…妈,进来坐。”

  江桐有些拘谨,换了拖鞋慢慢往客厅里走,却不肯坐下。

  等到傅洄舟关好门,又从厨房里洗好水果给她端过来,她依然局促地站在沙发旁边。

  傅洄舟又叫她坐,老人家捏着布衫的下摆,嚅嗫着,眼眶渐渐红起来。她朝着傅洄舟挪近一步,郑重地,向傅洄舟鞠了一躬。

  “洄舟啊,是阿崇对不起你,妈给你道歉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呀,我们俩的事已经解决好了,您别这样。”

  傅洄舟赶忙把她扶起来,他可受不起这一躬。

  他双手扶着江桐的肩,把江桐带到沙发上坐下,挑了个卖相好的苹果递给她,“没事了妈,您今天有地方住吗?可以住我这儿的。”

  “不用,我这几天都跟阿崇住酒店呢。”江桐摩挲着苹果,转头看了看四周,“连壁纸都换了啊…”

  “嗯,按我自己的喜好重装了一遍。”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江桐的哪根神经,她抬手捂住了脸,肩膀细碎地颤抖着,呜咽被闷在手掌里却起到了反效果,悲伤的情绪被无限释放。

  她从沙发上滑下去,突然面对着傅洄舟跪下,“洄舟啊,别离婚,阿崇没有你不行的啊…”

  “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傅洄舟放下手里的水杯,架着江桐的腋下把她往上提,可江桐抓着他的小臂竟有要给他磕头的动势。

  “洄舟啊!妈给你跪下了,再给阿崇一个机会吧,妈不是逼你,这几天阿崇每天都求我帮帮他,你们见个面,再好好谈谈,妈给你磕头了!”

  “妈!妈…您先起来…妈,我们已经结束了…”

  “洄舟啊,妈对不起你,是妈没把阿崇教育好…算妈求求你了…”

  “妈您先起来,妈…”傅洄舟很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状况,要是有乔灼…

  不可能了,以后都要学着自己面对了,他已经没有人可以依赖了。

  对不起乔灼,如果现在的我是二十岁的,没有遇见过梁崇的,没有经历过失败婚姻的傅洄舟,那么我一定会答应你,陪你一起面对任何阻碍。

  但二十八岁的傅洄舟是个懦弱无用的人,他没有勇气,也不配站在那么优秀的你的身边。

  “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和梁崇没可能了。”

  江桐终于停住了动作,短暂的怔愣后是更剧烈的哭声,傅洄舟把她抱在怀里安慰,这是他们最后的道别。

  良久,房间里安静下来。

  “谢谢你洄舟,妈…不,阿姨这就走。”

  傅洄舟叹了口气,肩膀已经被眼泪浸湿,“…妈,我送送您。”

  他起身送江桐下楼,迈下最后一级单元门前的台阶时,梁崇正站在车边看他。

  他们无声地把江桐送进车里,又默契地走远了些,梁崇说:“洄舟,再也不会有人,像你爱我时那样喜欢我了。”

  “都到楼下了也不惜的上去,让你六十多的老母亲求我,梁崇,对你妈好一点。”

  “能再抱一次吗?”梁崇不理会恶语,说着便张开双臂靠近他。

  “抱歉,不能。”

  梁崇笑了笑,不再强求,转身回到车上。

  目送江桐离开,傅洄舟拖着疲惫地身体回到家里,把自己瘫在沙发上回神。被打湿的睡衣糊在肩膀上太难受,江桐的泪眼刺痛他的心脏。

  那是个比亲生母亲给她更多关怀的女人,能坚持这么多年的婚姻,不排除江桐的原因。刚刚江桐就是在这沙发前给他下跪,磕头,这感觉很不是滋味儿。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乔灼住过的客房,这是他七天以来第一次打开这扇门。

  床单被抻得很平整,衣柜里已经空了,插排上也没有大大小小的充电器插头,只有买给乔灼的灰色睡衣,被整齐地摆放在枕头上。

  乔灼走得太匆忙,或者都怪他的拒绝太决绝。要不是这样,乔灼一定会连睡衣都洗干净,这个家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他脱下肩膀沾湿的睡衣,把大一号的灰色睡衣裹在身上,揪着衣领贴到鼻尖。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衣服上根本找不到乔灼的气息。

  他把手机取过来,穿着乔灼的睡衣,躺进乔灼盖过的被子里。他侧躺着把自己蜷作一团,没有人可以分担今天的烦躁。

  迟来的悲伤赶上了假期最后一天的末班车,错过乔灼的实感在他生来迟钝的脑子里放大。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两件睡衣都被眼泪沾湿了,没出息的胆小鬼天生学不来主动。

  他睡不着,屈服于对手机录音的依赖,然而太长时间没听过,他都忘了最合适的是哪一段,他凭着印象点开,调好音量放在枕边。

  才过去几分钟,睡意都没找到他的方向,手机里突兀地传来了自己的声音,“乔灼!我在这里!”

  他点错录音了。

  这是那天他去接乔灼一起吃酸菜鱼的时候,失误把自己也录进去的废录音。

  那天的Y大门口很热闹,那天的乔灼很帅气,那天的饭局很开心。

  他把车停在路边,乔灼向他跑过来,一直都是,乔灼向他跑过来。

  他翻看着手机里两人的合照,突然点到了一段视频,视频里的他在医院楼道里喊乔灼的名字,地点在牙科外的走廊。

  乔灼问他为什么要录像做纪念,他回答说现在的乔灼很可爱,那时候,他笑得很开心。

  肩膀地颤抖变得明显,他把头一并盖在被子里,明早的床单上会有一大片泪渍,同事不会问他关于乔灼的事,只会问他为什么肿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来啦,祝大家明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