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九时，泷城灏云酒店。
灏云酒店是凌氏集团旗下产业，本市唯一一家六星级酒店，酒店外观犹如一只鼓风远航的白色船帆。日出或日落时，碎金子般的阳光洒在“白帆”上，远眺时美不胜收。酒店请国际知名设计师设计，是泷城地标之一。
酒店顶层面积最大的云顶宴会厅，宾客攒动，衣香鬓影。商界政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云集，凌氏集团每年一度的酬宾宴在此举行。
凌氏在泷城是望族。往前两三百年，凌家祖上坐拥田产千顷，仆从数百人，后来战争爆发，良田被弃，家道逐渐没落。
到凌崇卿爷爷凌德鸿那辈时，创立凌氏集团，凌家再次崛起。
凌崇卿的爷爷年轻时喝过洋墨水，外文讲得流利，头脑灵活，擅于与西方人交易，抓住发展机遇，将凌氏集团逐渐做大。
凌老爷子活到九十一岁时寿终正寝，八十岁还每日去公司，管账管公司发展，在凌氏威望极高。
凌家三代单传。
凌德鸿将家业传到凌振天。凌振天自认经营才能不及父亲，但他肯下功夫学，勤勤勉勉，加之娶了叶氏独生女叶虹，强强联合。叶虹是交际花，也是他事业上得力的左膀右臂。
凌氏集团在凌振天带领下，虽没有凌老爷子那时候一鸣惊人，但也步步为营，稳步扩张。
凌崇卿步入云顶宴会厅时，迎面是凌振天责备他迟到的话语。父亲对他向来严苛。
凌崇卿此前从未参加过凌氏集团的年度酬宾会，他没兴趣。一手创办心唯，热衷于发展自己公司，至于每次父母要求他回来接手凌氏，他都随意应付过去。
今年开始接手凌氏医疗健康产业，被父亲要求必须参加。
凌家亲自操办的酬宾宴，论规格档次论嘉宾咖位，在泷城无其他企业出其二，是极具影响力的高端交际场。有时候，数千万的生意就在这场觥筹交错中达成。
凌振天示意儿子跟随他，一旁的秘书恭恭敬敬给凌崇卿递上盛着红酒的高脚杯。
“崇卿，这位是华洋集团的王董，与凌氏在地产方面合作多年，以后要多交流。”
“幸会幸会。”对方举杯与他杯沿轻碰，凌崇卿喝一口酒。
“这位是康兰制药的李总，你目前负责医疗健康业务，以后与李总打交道的机会就多了。李总行业经验丰富，得多学习。”凌振天介绍。
“客气客气。”
“崇卿，这位是王副市长……”
“崇卿，……”
一圈下来，凌崇卿不记得喝掉多少杯酒。对方均是行业大佬，主动与他敬酒，父亲又在身旁，他不便拒绝。
晚间十点三十分，宴会尚未结束，凌崇卿打算提前离开，被老妈拉住。凌崇卿正给叶虹解释有事先走，听到有人喊他。
“崇卿哥——”周若兮一袭粉钻鱼尾长裙款款而来，她发髻高高盘起，气质绰约，笑靥如花。
见儿子冷却着脸无回应，叶虹忙笑着解释，“若兮，崇卿这些日子特别忙，所以就——”
“嗯，我知道。崇卿哥公司新产品发布会，我看过直播，新车系列设计很棒。对了崇卿哥，我发给你们公司的设计作品，你看过么？”周若兮顾盼流光的大眼睛眨巴着望向凌崇卿，眸中藏不住倾羡。
“没有。”
叶虹插一句，“崇卿呐，他就是太忙。”
“嗯。崇卿哥，你们公司设计部缺人么？你看我合适吗？”
“不缺。”凌崇卿向来惜字如金。
叶虹打圆场，“若兮可是国外名校设计系毕业，去心唯集团是屈就呢。”
周若兮直摆手，“没有没有，我经验不足。叶阿姨，您这是答应了么？”
“我——”叶虹悄悄给儿子递眼色，不动声色扯一下他袖口。
凌崇卿没给叶虹半分情面，“设计部刚招过人，不缺人。”
男人终于正眼看她，虽眼神冷冽，却看得周若兮心噗噗加速跳动，巴掌脸上飘起红云。
“若兮，崇卿还有些应酬，联系方式回头给你哦。”叶虹莞尔，拉着凌崇卿往另一边走，担心再多停留一分钟，将场合弄到更僵。
“叶太太。”人群中有人喊叶虹。
“王太太，你好。”叶虹微笑着迎上前。
“这是令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王太太忍不住称赞，上下打量凌崇卿。
“这位是康兰制药李总的夫人。”叶虹向凌崇卿介绍。
“你好。”凌崇卿礼貌地打声招呼。
“这是小女李乔伊。”
叶虹注意到王太太身边身材高挑婀娜的年轻女孩。
王太太凑近叶虹，低声问，“令公子尚未婚配吧？”
“没呢。”叶虹顿时明白王太太的意思，拉住凌崇卿向对方介绍。
李乔伊落落大方地聊起来，“崇卿你好。听我爸爸说，你现在接手凌氏医疗业务，我在康兰集团任副总，以后请多多指教。”
“你好。”因对方伸出手，他才伸手与对方轻握一下。
招呼完，现场陷入冷场。
李乔伊很快打破沉默，“目前，康兰与凌氏有一项合作业务正在洽谈中，崇卿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我们集团一趟，再了解了解情况。”
“哦。”
……
叶虹为避免尴尬，在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过后，讲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拉着凌崇卿离开。
凌崇卿说要走，被叶虹强行拽进酒店一间客房里。
叶虹叉着腰，珠连似的快言快语道，“儿子，妈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那位周小姐，还有刚才那位李小姐，哪里不好？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妈给你介绍的每个女孩，你全是这般敷衍的态度，一概拒绝。妈就是不明白，明年你也三十了……”
“我先走了。”凌崇卿揉了揉锁紧的眉心。
“崇卿，你今天给我说清楚。”凌崇卿手臂被拽住。
“我——”
“依我看，若兮或乔伊都不错，挑来挑去也会挑花眼，你看哪位合适，找个时间正式介绍一下——”
叶虹手腕被扯开，凌崇卿拉开门，大步迈出去。
*
日子恢复如常，精打细算花每块钱。萧默和翌日顶着两只核桃般肿胀的眼睛，带奇奇去医院换药。
下午回到家，萧默和致电康养院，问何时退款，对方搪塞流程未定。萧默和挂断电话，恼怒无处发泄。
网购一副拐杖，两日后收到。接连几日找工作处处碰壁，带萧奇去医院换过两次药，自己买药膏得花钱，刚交过房租，银行卡余额即将见底。做晚饭时发现煤气火苗变弱，晃了晃气坛，果然煤气将近耗完。
晚饭后，萧默和忧心忡忡地收拾碗筷时，视线落到桌上银灰色超薄手机上。这是凌崇卿给他的手机。
他将手机背面的英文品牌输入搜索框，这款手机售价近两万块。萧默和查到本市一家经营二手电子产品的商铺，隔日乘地铁过去。
“老板，这只手机使用不到两个月，您看值多少钱？”萧默和咨询。
“五千。”中年老板伸出五个指头。老板戴一副老式黑框眼镜，头顶处头发谢了一圈，脑门铮亮。他将手机来回翻转仔细检查几遍，斜眼瞅瞅萧默和的腿。
“五千少了点吧，手机几乎全新，七千如何？”萧默和讨价。
“五千，不能再多。电子产品，拆了就不值钱了。”老板坚持。
“六千，可以吗？”
“你要不愿卖，请便。”老板将手机还给他，低头捣弄一块液晶显示屏。
萧默和犹疑不决，网上二手商铺这款手机能卖六千。但眼下生活困窘，只能折价出售了。他同意五千块成交。
走出店铺不到一百米，折回店里买了只二手触屏手机，四百块被还价到三百五十块买下来。
回家途经菜市场，购买两斤排骨，好几天没给奇奇煮汤。
*
“亲一个、亲一个……”一群男人在起哄，慕少川长臂揽过方恒，低头热切地覆上他的唇。
“哇哦。”现场响起口哨声。
“恭喜。”凌崇卿与慕少川碰杯，将高脚杯中半杯红酒一饮而空。
今晚，慕少川向方恒求婚了。他们这个圈子能走到这步的，少之又少。
“崇卿，你怎么想的？也抓紧确定一个嘛，泽宇不错，他很喜欢你。”慕少川满面春风。
近段日子，柯泽宇忙着筹备演唱会，没怎么联系他。
“不说这个了，喝酒。”
萧默和离开超过一周了。那日因与母亲发生争执，满心烦闷回到家，萧默和却拿一副冷脸迎接他，怒火上头时让他滚了。他何时对一个人如此在意过，那个人却处处忤逆他。
每晚回公寓，凌崇卿会习惯性地第一眼望向沙发哪儿，好像那人倚在哪里等他回家似的。可是空空荡荡，客厅安静到令他感到厌烦。
卧室、浴室，到处都是冷冷清清一片。凌崇卿总觉得公寓里少了什么。
尽管母亲步步紧逼，他目前尚无迎娶一个女人的打算。顾及凌氏地位，凌崇卿也并不打算公开自己性向。在私人关系方面，他向来谨慎自持，在公众场合也尽量保持低调，所以从未被曝光负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