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家的旁支亲戚非常多, 才过了小年,一辆辆车便络绎不绝地驶入了宗家老宅,平日里闲置的院子全都调动了起来。

  宗老爷子把言澈亲自带在身边介绍给众人, 寒暄时便会每家送一本画册矜持地炫耀一下。

  有些长辈本来自觉辈分高, 在心里对言澈这个寒门媳妇有些轻视,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在心里重新掂量了一下言澈在宗家的地位,纷纷露出笑脸顺着老爷子的话称赞言澈有才华。

  言澈还缺乏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 长辈们谈话的时候便静静坐在一边, 全程面带标志性微笑。

  两家人见面说了几句亲热话, 掌权者们便去了书房,其他人则留在会客厅闲聊。

  突然一阵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有一道令人不舒服的视线正盯着自己看。

  言澈来回张望了一下, 果然,一位坐在角落里的斯文男子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今天是宗以牧的表姑宗文惠一家到了,宗文惠嫁到了南方的阮家, 今年和丈夫阮先生一起带着儿子儿媳一起来的。

  言澈记得刚才互相介绍过,冷冷盯着自己的男子是宗以牧表弟阮文靖的伴侣, 名叫顾辰的。

  言澈有些奇怪,今天两个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顾辰这莫名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 顾辰眼里闪过一丝讥诮,晃了晃手里言澈的画册,突兀地开了腔,“既然表嫂这么有绘画天赋, 那么肯定有作品上过拍卖会咯?”

  他的声音和人一样冷冷的, 堂内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断了, 大家纷纷往发声处看去。

  言澈摇摇头, 笑道:“我只不过是初出茅庐而已,距离上拍卖会还差得远。”

  “哦,那表嫂可要多加努力了。”顾辰俊秀的面庞浮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我弟弟也是艺术生,学国画的,今年已经有作品上了拍卖会,还卖出了十二万的高价呢。”

  话音一落,空气都突然安静了。

  坐在他身边的阮文靖连忙扯扯顾辰的衣服:“小辰,好端端的突然提你弟弟做什么?多煞风景啊?”

  顾辰皱皱眉,低声道:“我弟弟怎么就煞风景了?”

  “你弟弟都毕业四五年了,这怎么一样?”

  “那也大不了几岁,你以为拍卖会是谁都能上的……”

  两个人虽然是低声交谈,但是由于安静的缘故,且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的对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言澈连忙道:“你弟弟真厉害。”作品能够被拍卖到十几万,确实是挺优秀的画家了。

  顾辰见言澈好脾气,抿了抿嘴接着道:“既然表嫂还没毕业,上拍卖会的事可以先不急,不如先沉下心来好好出几个作品,增加几个忠实的读者,到时候也就用不着巴巴地让自家亲戚来捧场了。”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打脸了,就差没明着说言澈的画卖不出去,只好送给亲戚打肿脸充胖子。

  喂喂喂,大哥,咱俩素未谋面,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

  这种时候,言澈解释也不是,不解释又好像默认了。

  宗老爷子面上的笑意缓缓收了起来,端起一边的茶抿了一口,茶盏搁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咚」的一声,刚才面对亲戚晚辈的亲切和蔼瞬间被上位者的威严所取代。

  佘妈妈刚才去吩咐帮佣做事去了,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顾辰的话,她微微一笑,姿势优雅地坐下,然后才慢悠悠道:“小辰你不知道,我们家的孩子呀,学习艺术为的是陶冶情操,培养审美,上不上拍卖会这种事无所谓的。又不是什么寒门祚户,指着这个吃饭。”

  顾辰一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正要再张口辩驳,坐在前面的宗文惠回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他只好把脸埋下去,不再说话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大家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宗老爷子已经冷了脸,宗文惠也急着回去好好教训一下顾辰,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房了。

  言澈回到房间纳闷地坐了一会儿,等宗以牧回来便忍不住问他:“咱家和阮家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偶尔有些项目合作,逢年过节走动走动。”宗以牧一边将会客的衣服换掉,一边说道,“刚才听表姑父的意思,应该是看中了宗氏旗下的一个工程项目,想要承包下来,估计明后天就会找机会和我提了。”

  “哦。”言澈点点头,也就是说关系不远不近,偶尔还需要宗先生帮帮忙咯。

  “怎么了?”宗以牧在言澈身边坐下,“小脸耷拉着,发生什么不愉快了?”

  言澈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感觉那个顾辰好像对我有些意见,但是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我想不出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顾辰?”宗以牧对这个人印象不深,他沉吟道,“晚点我找个机会和文靖提一提。”

  “还是算了吧,你们不是还要谈生意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反正也只是说我两句,没什么的,而且妈妈今天也帮我说话了,没吃到亏。”

  宗以牧觉得小家伙有点太谨慎了,看着他一本正经嘱咐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那行吧,就交给你自己处理了。家里的亲戚多,人多嘴杂,说了什么你大可直接回过去。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妻子,在这个家里没人能让你受气,知道了吗?”

  “知道啦。”

  会客厅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老宅,几个这几天处的好的表弟表妹过来找言澈说话,言澈这才对顾辰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顾辰是普通家庭出身,从小成绩优异,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毕业后进入阮氏实习,凭借自己出众的能力短短几年就做到了市场总监的位置,后来更是受到阮氏大公子的青睐,嫁入了阮家。

  可是阮文靖的母亲宗文惠自恃身份高贵,根本看不上这个寒门儿媳,对待他十分苛刻,经常会在别人面前让他下不了台,而且十分热衷在盆友圈还有家族群里数落他的不是。

  更为糟糕的是,每当他被宗文惠刁难的时候,阮文靖一点都不会维护他,只会躲清静,而且结婚不到半年,阮文靖的花边新闻就开始层出不穷了。

  外人看来,顾辰无疑是天之骄子,人生赢家,但其实只要是走得近的人家,谁不笑话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言澈听了后,之前那点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和人家相比,自己不知道幸运多少倍,还是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宗家老宅客院,顾辰直挺挺地站在庭院中央,不一会儿身上就落满了雪,脸上顶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显然掌掴的人力道并不轻。

  阮文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顾辰在院子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双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宗文惠才掀开厚厚的门帘,嫌弃地看着他道:“还不给我滚回房间去,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顾辰不发一语地往房间慢慢挪,宗文惠又道:“一会儿饭桌上不许再胡言乱语,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

  回到房间,顾辰终于绷不住捂住脸流下了泪水。

  他当初一步一步精心算计,终于和阮文靖结了婚,没想到进入阮家后才是苦日子的开端。

  这几年来,他在这个家里生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为了自己的事业着想,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言澈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突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顾辰抬起头,眼里闪着愤恨的光。

  为什么?为什么言澈只是一个拖油瓶,而且还对家族毫无价值可言,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伴侣的疼爱,长辈的喜欢,甚至是鼻孔朝天的宗文惠都在隐隐讨好他。

  而他没日没夜地努力工作,给公司创造了巨大的收益,回到家还得小心翼翼地讨好宗文惠那个狠心恶毒的老女人,这么多年来他在阮家还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顾辰不甘心,这种不甘心在见到晚餐时的言澈后达到了极致。

  宗以牧竟然当着一大桌子的人,神态自若地把手放在言澈嘴边,让他把一颗枣核吐在自己手里!

  顾辰回忆起宗文惠摆谱的时候,常常当着客人的面要求他给她削水果,还命令他亲手接她吐出的葡萄皮。

  他每次做这些的时候心里都恶心得要吐了。

  顾辰盯着言澈,嫉妒的脸都扭曲了,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好命。

  突然,坐在言澈身边的宗以牧冷冷地瞥了过来,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让顾辰一悚,他慌忙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饭碗来掩饰刚才的失态。

  用餐时间结束后,宗以牧找来童叔,“你留意一下顾辰。”

  童叔有些不明所以,“您是说阮少爷的伴侣,那位顾先生?”

  “嗯。”宗以牧淡淡道,“我刚才看见他盯着言言,神色有些异样,这几天尽量别让他们单独接触。”

  童叔神色一正,“我明白了,我会把他们分开安排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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